那张照片被虞宸晏小心翼翼收在衣服胸前的口袋里。
他一杯又一杯酒下肚,最后还是季槐强硬地拉住他再往高脚杯里倒酒的手,一个眼色让陈尹把还没倒入醒酒器的进口红酒全都移出虞宸晏的视线藏到阳台的角落里去,虞宸晏才悻悻地打消了把自己灌醉的意图。
季槐还剩一星半点的清醒,确实好不到哪去。
“把陆若和林桐都送到家你俩再回去啊。”
虞宸晏少见的斯文扫地,说话都有点大舌头,在酒店门口不顾形象地靠在季槐肩头,无视旁人目光,用手指分别点了点陈逸鸿和陈尹。
两人连连点头。
林桐看着好像快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虞宸晏,伸手学他样子,用指尖点了点季槐:“把我们长官管好。”
“你放心。”季槐几个月下来觥筹交错的宴会没少参加,酒量进步不少,方才在屋内晕头转向,出门冷风迎面一吹,现在可能是在场最清醒的一个。
他看着胡叔把车缓缓停在自己面前,熟练地拉着虞宸晏塞进后座,向众人示意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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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宸晏歪歪斜斜,脑海里发懵,眼睛眯起来看不清四周的景象,随性地把脑袋靠在季槐肩膀上:“晕……”
季槐随意伸手拨了一下垂在自家长官眼前的碎发,听他的语气嘴角不自觉带了一丝笑意,本就揽着对方的手臂收紧了,借着街边透进车窗的昏暗路灯,隐约能看到虞宸晏发红的眼眶和瘦削的脸庞,自己腿上还堆着那件黑色的西装外套:“老胡,路不远,我们也不着急,你慢点开。”
胡叔紧绷着嘴唇,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希望自己最好能隐身。
两道车灯破开逐渐起雾的夜色,在逐渐安静的大街小巷之间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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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刚停稳,车灯还没关上,季槐一下打开车门迈步出去,快步绕到另一侧的车门,伸出手去接虞宸晏。
突然之间此人福至心灵,把虞宸晏的外套搭在肩上,一手接住他向车门倾斜的肩膀,下移几分揽住手臂,一手搭在腘窝上,面不改色地将人掏了出来。
胡叔:“……”
还有点迷糊的虞宸晏一下失重,条件反射勾住季槐的脖子。一见他如此熟练的反应季槐登时气血上涌,腰腹用力一咬牙直起身来,将虞宸晏稳当地搂在怀中,潇洒地用脚把车门一勾,踹上了。
胡叔看着少爷的眼色,也不想追究留在车门上的脚印,一脚油门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虞宸晏看着清瘦,但毕竟是曾经一天到晚打打杀杀,拼到现在也没挣出个安生日子的人,总不会是什么体弱多病的病秧子。
季槐走了两步开始大喘气,却死要面子强撑着踉跄而行,虞长官两条长腿在空中晃来晃去,大脑在风中逐渐清醒,抿着嘴强忍自己的笑意。
季槐一步一顿地抱着怀里人穿过崎岖不平的石子路,在一片夜幕的衬托下,四处草木被风吹得细簌作响成了背景音,季槐就这么在因为大街上的人声鼎沸而被人忽略的偏远世界一角,走向留着一盏灯的窗口。
他在门前停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却见虞宸晏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伸进他胸前的口袋,被风吹得清醒的双眸在一片晦暗下衬得清亮,轻车熟路地摸出一把钥匙,略微侧过身去,就这么在他怀里把门开了。
吱呀一声,季槐迈步,再故技重施地用腿跟关上了门。
除了顶楼的灯光,屋内一片昏暗寂静,只剩下脚步声和衣物摩挲的声音。他把虞宸晏放到沙发上,也没遮掩自己还没喘匀的呼吸,径自凑了上去:“还晕吗?”
他的头发早已经披在两肩,略长的一部分顺着他的动作垂下来,蹭得虞宸晏颈窝发痒,忍不住讨饶似的发出短促的笑声:“有这种待遇,本来不晕也要被吓晕了。”
季槐双手撑在虞宸晏双耳边,把他整个人圈在怀中。虞宸晏与他对视良久,手肘撑着身体,闭上眼稍稍起身,碰上了他的嘴唇。
季槐从善如流,轻咬虞宸晏的唇瓣,被口中残余的酒气勾了魂,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虞宸晏面颊不受控制地发着烫。
季槐的手不怀好意地解开他领口的第一颗纽扣,虞宸晏一挑眉,轻轻推开身上人:“一身酒气,你给我洗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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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宸晏抬眼看到的是朦胧的灯光,涟涟的水声让自己听不见浴室外的动静,酒分明已经醒了大半,只是大脑还没开始按照正常速度运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喝成这样的。
他慢吞吞地跨出浴缸,水珠从清瘦结实的脊背上划过,落在瓷砖地板上,浴巾干脆熟练地擦拭着,虞宸晏伸手拎起一件深蓝色的睡袍,堪堪挂在自己身上。
一堆换下的衣服被虞宸晏抱在怀里,刚拉开浴室的门就看到穿着浴袍的季槐和他停在半空似在作祟的手。
季少爷颇为惊讶地抬眼,面露尴尬的神色干笑两声,勉强的表情成功把虞宸晏给逗乐了。
但季槐懒得扮猪吃老虎,伸手一揽,另一只手把虞宸晏怀里的脏衣服丢进洗衣筐,推推搡搡把虞宸晏抵在了洗手台边上,在迷蒙着雾气的镜子上透出模糊的剪影。
季槐低头,脖子上未干的水珠划过锁骨和前胸,在浴袍的遮盖下隐而不见,虞宸晏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一沉,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两人呼吸之间掺杂着相同的香皂味,季槐两手攥着他的手腕,就这么和他对视着,时间一久实在让虞宸晏有点面颊发烫,可他仍然动弹不得。
季少爷看他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就不由分说地闭着双眼吻了下去,像是虔诚地亲吻什么稀世珍宝。
虞宸晏刚被水流冲的清醒点的大脑不负众望地败下阵来,又开始昏昏沉沉。
舌尖撬开齿列的时候他双腿几乎一软,好在被季槐囚在方寸之间,才没有倒地的余地。
季槐一只手摁住两只手腕缚在虞宸晏身后,另一只空闲的手不安分,正在撩拨他松松垮垮的睡袍。
虞宸晏却猛然觉得隔着两层布料有什么东西抵着他,呼吸一滞脸颊绯红,骤然用力挣脱季槐的束缚,七手八脚把季槐推开了。
“你……”
季槐早知道难以自持,只好带着笑意去亲虞宸晏的下颔:“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平日里听不到的调戏味道,又凑近了去咬虞宸晏的喉结。
“你是不是……”
刚才还偷喝了阁楼里的陈年老酒了?
颈部微小的刺痛让虞宸晏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微仰起头,话没说完,一时没反应过来,竟被季槐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抱了起来,几乎是被人扛在肩上。
季槐不顾倒挂着的虞宸晏掐住自己后颈的威胁,沿路熟稔地一手关灯,等到虞宸晏被晕头转向地丢进柔软床铺的时候,四周已经漆黑一片了。
“季槐?”虞宸晏迟疑。
“我在。”季槐半长的头发披散在他肩膀上,双手搂着虞宸晏的肩膀,正用湿漉漉的鼻尖蹭自家长官的颈侧,“我一直都在。”
话语夹杂着喘息,在虞宸晏的耳边炸开。
虞宸晏按着季槐的后颈转头吻了上去,季槐跪在他两腿之间,早已经滚烫的手掌抚开衣物的遮挡,抚摸上腰侧紧绷的肌肉,指尖触碰到浅浅的腰窝,双唇恋恋不舍地离开虞宸晏的唇瓣,亲吻恋人肩胛上的发白结痂的伤痕,子弹停留灼烧的痕迹。
虞宸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颤抖起来,伸手第一次感受季槐肩上略有起伏的伤痕,手指一路顺着肩膀,绕着季槐散落的发丝,勾住了他的脖子。
虞长官刚准备主动剥去季槐聊胜于无的浴袍,却感到一名成年男性全部的重量猝然落到自己身上,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本就通红的脸憋得更加夸张。
罪魁祸首俯在他颈侧,发出了平稳餍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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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被透过窗帘的光照醒了,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伸手一挡,不亮的光给整个房间笼罩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氤氲。
颈侧的触感让他有点发痒,季槐垂眼就看到顶着乱七八糟头发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被虞宸晏枕着的手臂已经发麻了。
季槐伸手拨开刘海,刚想欣赏一下自家长官没人见识过的睡颜,才发觉自己碰到的是汗湿的发丝。
定睛一看才发现虞宸晏双眉紧皱,浓密的睫毛贴在眼下翕动着,气息一口深一口浅。
季少爷一愣,一手探入盖在两人身上的薄被,轻轻钻入聊胜于无的睡袍,在虞宸晏颈侧和腰侧摸了一手细密的汗。
做噩梦了。
季槐眯着眼睛看不清虞宸晏的表情,转身伸手去摸可能在床头的眼镜,他才刚有点松开虞宸晏的意思,就被对方抓住了半挂在身上的浴袍领子,硬生生扯了回来。
季槐无奈,觉得自家长官手劲真大,被枕着的手也不敢动,只好侧着身把人抱在自己怀里,一下又一下顺着虞宸晏的背,又用手轻轻抚开紧皱的眉头,俯身在眉心落下一吻。
他颇有耐心,等虞宸晏的气息慢慢安静下来,呼吸悠长又平缓,带着温度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季槐前胸。
晨光熹微,季槐却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虞宸晏醒转时天光已经大亮,身上干透的汗渍让他有点不自在,伸腿踹开了盖在身上闷汗的薄被。
动作之间才发现自己枕着一只手臂,后背能感受到季槐的体温和呼吸声。虞宸晏转过头,看见季槐半倚在床头,眼镜歪歪斜斜挂在鼻梁上,毫不设防的表情让他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没了平日里按都按不住的张扬神色。
电话铃突兀地从隔壁书房一阵阵传来,那架势好像是要把小楼都震塌了。
季槐一皱眉,还没来得及伸手搂住怀中人,再习惯性地一抓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蒙住装鸵鸟,就发现手臂上已经习惯的重量一轻,才舍得迷迷糊糊睁开眼。
还没聚焦的双眼只能看到披着睡袍的人光着脚,顶着鸡窝头冲向隔壁房间。
季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直起身靠在床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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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宸晏凝眸颔首,听着林桐对盛京情况的简报。吴子佩今早刚到沣宁,会议在上午十点开始。
“隶系的主力大军已到达盛京西南的保齐地区,人数大概在五万人左右,您今日开完会要和张先生一起去一趟军政处。十点钟的会是为了商讨兵力分配的事项,吴先生和他都有点拿不定主意。”林桐清脆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来,好像完全没受昨晚酒精影响似的。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来办公厅。”
虞宸晏干脆利落地应允,在门口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光着脚看似气定神闲地踱回了卧室,憋着笑看季槐试图想起昨晚自己干了什么的苦恼模样。
他确实有点断片,酒劲上来得迟,实在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和虞长官睡到一张床上的。
对上季槐询问的目光,虞宸晏快步走去,双手撑在床沿,在季槐脸颊上落下一吻:“早安。”
“昨晚……”季槐张牙舞爪如鲠在喉,似乎想解释什么。
“我没占你便宜。”虞宸晏大言不惭,实际上好像是自己被揩了好几把油。
“那我……”
“对,你差一点就把事办成了,只是有些人不胜酒力,干柴烈火到一半,自己睡着了,差点把我压死。”
季槐用不可思议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霎时间面颊通红,抱着被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
虞宸晏强忍着大笑的冲动,一脸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再努力吧年轻人,我现在要去做早饭了,吃完去办公厅开会。”
虞宸晏实在憋得难受,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转身飞一般地走下楼去,在楼梯上笑得直不起身。
季槐愤愤地抬眼立誓,总有一天要报仇雪恨,虞宸晏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