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
“那孩子是个孤儿,就那一点身家,也是祂辛辛苦苦帮工挣来的。”
“所以我就想,比起让那些不知满足的奸商拿了去,还不如我搜集些质量好的贝壳,换祂活得容易些。”
秽层被慢慢剥开,露出了贝壳灰暗枯槁的色泽,老者眼眸微黯,就将贝壳藏在低垂的手心。
“可有一天,我去寻祂,却怎么也找不见祂。”
“我问了街坊里的光子,我去找了那些黑心的商贩,我甚至寻了祂为数不多的好友……”
“但最后,我在海滩边找到了祂。”
“祂浑身湿漉漉的,似是刚在海里泡过一样。”
“那一身鲜亮的斗篷不知去向,那本应跃动着的心火早已黯淡。”
“只有祂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枚深红的贝壳。”
老者大概是觉得蹲着累,也不嫌脏,就在海滩上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侧。漓短暂思索了一下,就拿水垫在身下,坐在了老者身旁。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祂就已经死了。”
谁知,老者却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那孩子的灵魂去向何处……”
“我只知道,这不知名的邪祟借此现身。”
“自那双金蓝异瞳再度睁开的瞬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祂蛊惑光子,敛尽财富;祂执掌生杀,剥夺无辜子民的性命;祂不满足于为祸一方,将手探向了辽阔的外界——”
言至此,老者却是顿了下,就慢慢叹了口气。
“但我也感到庆幸。”
“庆幸「百鬼目鸣藏」这个名字,能够继续存活于世。”
蔚蓝的眼眸倒映着那沧桑的面容,在缓缓落下的夕阳中,半沉入阴影。
不对劲。
有哪里不对劲。
但如果让对方一直占据主导权,他就永远无法获得想要的情报。
所以,漓握住了老者下垂的手心,拨开五指,将那枚贝壳捧在手心。双手一合,变戏法一般搓了又搓,再摊开时,这贝壳已然变得光滑通润。
那黑白交错的格纹中投下老者的倒影,竟是如同窗前坐上了一个身影,残缺的画面被补上了点睛一笔。
“逝者已逝,还请节哀。”
可老者却没有反应,皱褶着的眼低垂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呆毛晃了晃,漓正打算开口试探,后衣领却忽然被提起了。贝壳掉落在沙中,左侧下嵌,右侧翘起。
老者抬起头,正看见那高大的青年护犊子地将孩子藏在身后。他揭下太阳眼镜,一双克莱因蓝的眼眸死死瞪着祂。
“如果不想活了可以告诉我一声,糟老头。”
“超度送葬一条龙,包你满意。”
明明是威胁的话,却生生给鸣藏读出了斯文的感觉。
听着这熟悉的腔调,老者却笑了,捏着那贝壳布上尘灰的一侧拿起,就看着那陷入沙中却未沾染半点脏污的一侧,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细细打量其纹理。
见祂这幅不搭理的模样,鸣藏也没了耐心,握住漓的小手就大步离去。
在被牵走前,漓回头看了一眼。
正对上老者祥和地向他挥手道别。
……果然很不对劲。
—— —— ——
这几日的圆梦村很不安定。
南柯的失踪就像是征兆着潘多拉魔盒的开启,在辉染堂工作的员工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在现场调查的子氏少爷也离奇失联,现在圆梦村更是直接限制了出行。
若问起缘由,就只说是神庙的命令。
如果可以,斐尔也希望自己能安安分分地呆在居所里,研究新型□□,或者为即将开启的音乐商店做准备。
但就在刚才,那不知何时离去的小祖宗竟然向他发来了信息。
本来头顶上压着个他必须遵从的存在就已经很难受了,在看到那小鬼递送来的任务时,他那两根蓬松不羁的鸟毛都耷拉下来了。
和管理层的光之子取得联系?调查一个拥有金蓝异瞳的生灵?可能和圆梦村的连环失踪案有密切联系?
哦天……
斐尔痛苦捂面,手肘扣在桌上,将那书写着几行乐谱的纸张揉地皱褶不堪。
我们埃斯珀兰顿家族的光子,想普普通通地活着就这么难吗。
但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去执行,任务就会由伊瓦承接……
双掌按过面颊,慢慢呼出一口气,重新睁开的眼眸中黑瞳镶着橘红边框,在无月的夜中显得异常沉静。
速战速决吧。
*
距离子玦失踪,实际只过去了两天。
但子氏家主子圭的状态,却着实算不上多好。
“到目前为止,所有明线暗线的调查……都没有结果。”
那身穿素白和服的年长光之子站在温暖的楼阁中,明明应该是很放松的环境,源铭却只觉愈发沉重。
“一点,都没有吗。”
“……是。”
一声极轻的叹息,与内心涌出的沉沉自责相伴。
挂着鱼尾纹的眼慢慢抬起,樱色的眼眸倒映着那冷静持重的身影,描摹着那精心裁剪的衣袍变得松松垮垮,注视着那双暗沉的雪色眼眸中难掩的思虑与疲惫,源铭深深皱起的细眉不禁微颤。
他到底,只是刚成年不久啊。
源铭按在腹部的手不禁缓缓攥紧。
但现在,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这是我,身为年长者的失职。
“去好好休息吧,源铭。”
源铭微愣,紧而猛得抬起头,按住心口就欲言罪,却被子圭温和的笑容堵住了话语。
“别误会——只有好好休息,才能更快找出线索。”
怔怔片刻,源铭不禁苦笑。
“您也一样,要好好休息啊。”
那高坐主位的光之子点头算作应下,就挥手示意无事需再言说。源铭浅鞠一躬,就静静退了出去,这偌大的书房中,便只剩子圭自己。
柔顺的白发披散过肩,随着俯首微微下垂。
修长的指尖抚摸过纸张上这有力的字迹,仍能回想起这张琴谱被交到手中时未干的墨迹。
「嘿嘿,这是我今天出去玩的时候得来的灵感~」
肩胛微沉,就仿佛某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少年勾住了他的肩。
「哥,等你有空了,记得弹给我听哦。」
但抬眼,便发觉只是一场空。
子圭慢慢呼出一口气,却吐不出心头的郁塞。
光滑的菱形暗石滑出衣袖,在掌心悬浮翻转,金白的粒子绽开,一柄琵琶就落在了怀中。
指尖落在琴弦,按着那稚嫩的标谱慢慢拨动,破碎的弦音落满这书室,激不起半点回响。
但在那衣袖拂震之后,断续的音势陡然绵延不绝起来,平淡的音调中添入了多段的调音与副音,在愈发快速的弹奏中,升上高峰。
又在那未竟谱曲中,戛然而止。
缓缓地,琵琶被搁在了桌案上。子圭注视着这白纸墨痕,不禁露出无奈一笑。
“真是,不怎么样啊。”
他取了崭新的纸,将文案推到一旁,打算照着这旋律续写一段佳谣,却许久也未能落笔。
听曲的不在了,那弹曲的,又能赋这弦几分情意呢。
终是嗟叹一声,收琴藏谱。
只是子圭刚打开公文,正要披阅,门却被粗鲁地推开了。
正要对那一向知书达理的年长光子表示些许不满,子圭就因她不顾礼仪也要尽快传达到的信息怔住了。
“有线索了,家主。”
栖红发夹在奔跑中脱落,垂下的发丝遮住了源铭樱色的双眼,却掩不住她的激动。
“子玦少爷的去向,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