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黝黑的肌肤透出光泽,一头白雪银丝上簪着一柄金贵的镶玉碧翠长簪。我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垂在她肩上银雪般地发丝往下游移,我注意到她丰腴的上围被透光的赤缕给紧紧包裹住,一身赤绣金桃裳好不艳丽。
我赫然忆起她是当初在桑海城的安乐门中以十金相助的女子。我愣在当下,不知做何反应。这时阿铃悄悄的站到我身旁,拉了拉我的衣袖,使我回过神来。
「俩位贵客,此处乃是私室,非常人可进。」她提高声量,听起来与之前在桑海城时的爽朗模样相差颇大。
我刚想坦承已对,但想了星魂的嘱咐又怕令生事端只得作罢。
「失礼了,方才我与铃姑娘在下头待得乏了,闲来无事,偶寻得此处安坐一会。」我礼貌拱手,却见她娇美的笑颜越发开朗。她身着若隐若现的华衣,举手投足间自然透出的妩媚,令我这个女子都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若姑娘不介意,可否让我们二人在此处歇会。」我小心说道。
「公子既非是女儿身,无法共舞玉韶芳菲来换得阁主的恩赏,想必是与楼下诸多看官一样,仅为了一睹阁主姿容。」
「敢问姑娘口中的恩赏是何意?」
女子抿唇一笑说:「玉韶芳菲,华满天。采芍姝女,与君怜。」
「千言闾的历代阁主便是以奇玉所造的玉石芍药做为信物,韶乃尧舜时代流传下来的乐曲,玉韶芳菲则为后代奇人藉此曲延伸所改。」
「从前,玉韶芳菲是一曲难度极高的乐舞,此乐使千位女子共舞于一处,如同天女齐聚,云彩共舞,歌颂天地,心悦之人。如今千言闾中虽无千颜色,但百里情姑且还是有的。」
「哇呜!你们古人玩得也很开嘛!」阿铃俏皮地凑到我身旁压声细语,我用手肘轻轻碰她提醒她安静些,却被她嘻笑地撞了回来。
「今日若有任何人能够在玉韶芳菲的舞曲中,觅得历任阁主的信物玉芍,并且成功摘取,那此人便可获得阁主的赏赐。」
「任何赏赐都行?」
她听闻后缓缓靠近我,看着我的双眸,露出甜美的笑容。我看着她丰满的上围,只差那么几寸便要贴上我的胸口。我下意识地想伸手挡住胸口的位置,所幸在我动作前,阿铃便从我背后巧妙地挽住了我的手,才没让她发现我的异样。
「是,任何要求都可以。」
阿铃走到我身侧,很有默契的与我对看。我同她点头确认后,果断问:「可否请姑娘与我们细说一二。」
「公子开口,妾身自然情愿说与你。」
「若公子不介意还请来此一看。」她说罢挥挥手,仅此一瞬观察她的内力发挥,我便能笃定她当初在安乐门初见之时有刻意保留实力。
当布帘被她的内力优雅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形状精雅的窗棂,与窗棂外的高台楼阁,往下一看,下方除了一个造型精妙的露台,便属数丈下的大堂上热闹无比。
忽然间,显目的华贵蓝袍在欢腾的人海中引起我的注意,只见星魂独立于露台之上,与稍早我相救的华儿姑娘站在一块,他们二人靠得很近,数十呎高的楼台距离让我难以听见二人的谈话。
此时,女子拿出一面小巧的铜镜,默默地放入窗棂旁的一个凹痕内。铜镜嵌入,发出清脆的喀喀声,数条五彩细线缓缓垂下。她淡淡笑着,将细线系在窗棂特殊的凹缝里,顿时,她整线往上大力一压,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就这么被她弹了出来。
「厉害。」阿铃在一旁惊叹鼓掌,我心里不禁赞叹起千言闾藏有的技艺。谁能想象一座造型奇特的窗棂,竟然经人随手牵拉会变成一座琴具。
「公子且听我缓缓道来。」她轻轻一弹,四周响起悦耳的旋律。
静心一听,竟忽从乐声中听见星魂的声音:「你们阁主人呢?」
我立刻意会到这是千言闾的武功,我想起过去与罗儿一同前往千言闾时,楼层内那份刻意的安静。剎那,我才真正明白千言闾的厉害之处,竟是以其中特殊的结构为主,音律为辅,纳其声,使其可转、消、移,以音控音,操之于手。
她朝我露出浅笑道:「千言闾素来孰悉音律,观公子的神情,想是听见他人的谈话声?」
「公子别怕,这只不过是妾身的小技巧罢了。待我调音完毕,便不会听到他人的声音。只不过,若公子听到甚么,切莫忘了,千言闾,千言千语,莫与其扯上干系,也莫往心里头去。」
「毕竟,世俗人情,真话难掏心,隔墙犹可听。」
正当我听到一半忽然想起,从方才到现在我竟都未问过女子的名姓。虽说我现在身为男子,本就不该随意过问姑娘家的姓名,但相谈许久,她抑是同我说了许多,至少也该互相问个称呼不是。
我不好意思的回头一望,看着女子优雅的奏曲,五音袅袅回荡在整个房内外。
「姑娘哪里的话,是我胡涂未能明白韶华大宴之意。未想千言闾竟有如此惊人的本事,阁主用心良苦经营,此番来此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失礼了,方才我问了姑娘那么多,竟听得忘神未敢问姑娘称呼。」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剎那,乐音斗转起伏,宛若高林迭嶂,攀过群山,一览天下。顿时星魂与华儿姑娘的谈话声在我耳边响起,字字句句清楚无比。
「所谓玉韶芳菲,千颜婷婷,韶音袅袅。芍药与女,两心相契。」
「既然大人光临千言闾,何不将你方才身旁的另一位俊俏公子也一同请来。二位大人同为男子,交情匪浅,心有灵犀,若是错过玉韶芳菲可此行便白费了。」
「他不是我朋友。」星魂冷应道。
正当我听得楞神,白发姑娘突然道:「女公子可以唤妾身为桃么。」我赫然回神,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桃……么姑娘?」我扯了扯嘴角,赶紧回应。她娇媚的勾起唇角说:「能让女公子大开眼界是妾身的荣幸。」
「是,千言闾的琴技的确厉害。」
「咦……?」我愣了楞,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我还未意会过来自己被套了话,便见她开门见山地说:「妾身正是千言闾之主,桃么。」
「不知女公子此次来寻妾身是何故?」桃么妩媚笑着,我心中震惊竟没想她就是星魂提防之人,更没料到她竟已经认出我。
「自桑海临别之后,已过了数月时间,女公子的阴阳术修为果然还是如过往一般深不可测。」
「阁主是如何认出我的?」我故作镇定的问。阿铃这时坐到一旁意脸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姿态,一点都没有要上前追问的意思。阿铃甚么时候不正经,就属这种时候精明的像另一个人似的。
「此回见到女公子,妾身这才忆起,前些日子才托人去替我寻以花药为食的药蚕,谁曾想最后几只竟被一个无赖给捷足先登,把一整篓子地蚕茧给端了。」
「哎呀!说岔了,想必女公子也见过我的华儿了。」
「阁主是指女华姑娘?」
桃么笑了笑,将窗棂上的琴弦解下拿回了铜镜。
「华儿心好,念着妾身前些日子提的药蚕。今日在街上她偶然遇上难得一见的芍药清香,回了千言闾就是往我跟前念叨。芍药表心,男女相宜。白芍为引,敛阴养血。不论是谁做此物,必然是煞费苦心。」
「呵呵,如此,女公子的身分不说十成,□□成的把握,妾身心中还是有个底的。」
「不过,阴阳家的术法果然还是难见破绽,迷眼的很,女公子易容的本事连妾身都不由得心生佩服。」
我听闻立刻解开幻形咒法,拱手坦诚说:「易容欺瞒阁主并非我的本意,还请阁主莫要见怪。」
桃么轻声一哼,让我继续说下去。
「虽说我此行来此参加韶华大宴有其他目的,但珑在此还是要特意向阁主谢过。此前于安乐门下多谢桃么阁主以十金相助,十金之恩在不做伤天害理,有违道义伦理,以及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下,阁主需要珑,珑自无二话。」
桃么瞇起娇媚的桃花眼,冷冷问:「哦,你记得?」
「那么先请女公子跟妾身明说一事,你此行来此究竟为何,为谁?」
「为你。」我果断回,有那么瞬间好似看见桃么脸上闪过一丝奇妙的表情。
「阁主手上的蜀山密卷。」
「哦,前几日我才刚罚了我们家的小ㄚ头,她竟胆大包天的为了钱财把其中一份卷文卖给了一位阴险恶狸。」
桃么抽出胸口中的脆扇指着我的胸口问:「我再问一次。」
「女公子来此何故?」桃么笑的妩媚无比,却是笑里藏刀。
「小心点,在千言闾中说错话,可不是简单的把命丢了就能了事哦。」
「我是为了蜀山卷文而来。」我坚持说罢闻到了温雅的桃花清香,眨眼间,桃么两指微抬,翠扇出袖,锐利的气劲朝我正面袭来。
*
半刻钟前,星魂来到千言闾第五层,他娴熟的绕出复杂的廊道,通过几扇暗门,来到一座隐匿的厢房。
厢房里头正有数十名不等的美丽仆从,规矩端庄的在一旁待命。她们看见星魂负手而立,大步上前,眨眼间便规矩的让出一条宽敞的走道。
星魂身后的卫无紧跟其后,两名俊俏的男子在一群女子中显得格外出挑。
此时忽有数名美艳的舞伶贴了上来,星魂冷瞪一眼,杀气外显,舞伶面冒冷汗,曼妙的身姿刚上前却又不敢多近半步。在旁的卫无见怪不怪的驱使阴阳术,冷漠的用树藤将舞伶像捆粽子一般全数捆了起来。
当星魂走到厢房外的露台,露台离地数十丈,台面之下是载歌载舞的美丽优伶。
正当下方气氛热闹,一声大吼突然从正堂传到楼台之上。正堂上,原本安然看曲的百里侯,突然发狂的哭天喊地。他扯着周遭看客的衣料,长跪在地,嘴里不停哀求:「是我胡涂,别,别让那群孽畜过来!」
「你要甚么我都给你!」
「小人该死!该死,千不该万不该冒犯先阁主!」百里侯猛力掌掴自己的脸颊,直到双脸由红发紫,模样骇人。
「哎呦!东皇公在上,方才叫你别胡说,这不赶紧,快!快别说了!」
他身旁的同伙是惊恐骂呼,连忙安抚,却毫未见效,一旁的看客见此模样开始出躁动起来,顿时,千言闾内惊呼声持其彼落,人群慌乱。此时,千言闾阁主的贴身侍女女华优雅伫立于高台上,她听见星魂沉稳又迅疾的脚步声,从容转过身去与他正式碰面。
「国师大人。」女华虽然沉着脸,却语调轻柔,端正行礼。她身上隐约散发的桃香掠过星魂的鼻尖,星魂才相信珑月白日时遇见之人乃女华,这回终于解开心头对她沾染桃香的芥蒂。
「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别连累无辜之人。」女华瞥一眼在正堂中为百里侯癫狂之举忙起忙落的仆从,眼神中的冰冷加重了几分。
「啧,不过就是顺手替你们的工作增加了点难度,少埋怨。」
「你们阁主人呢?」星魂冷声道。
女华听闻娇柔笑着,缄默不语。星魂不以为意的挑眉,他抬起素指随意一勾,台下癫狂的百里侯突然停下动作,嘴里呢喃几句后,往前抓扯了清秀的婢女便开始胡作非为起来。
「男人的欲望便有如千言闾中的流言一般,无穷无尽不是吗?」
星魂邪魅一笑,再补充道:「他可是咸阳城的内六国公侯的旧族之一,近些日子,他替皇帝陛下安抚了不少意图作乱的六国余孽。现在事态闹大,要暗地解决他恐是难了。」
女华瞥了一眼台下喧闹,脸上冒出冷汗:「今日韶华大宴贵人齐聚,莫说六国旧族,就连帝国罗网亦有前来光顾。听闻前些日子阴阳家在桑海与罗网打过几次照面,国师大人此番前来,不与他们交流一二可不好交代。」
「你难道天真的以为,本座会放任那些蛀蚁在我眼前乱晃。白日我以遣人招待过他们几回,此刻许在哪处纵情饮酒。」星魂露出邪笑,胸有成竹。他心想眼下千言闾内的罗网细作早在白日时让卫无引开,以傀儡取而代之了。就算之后有漏网之鱼,他对卫无处理的手段也有绝对的自信。这次他不会让罗网插手,更不可能节外生枝。
「我再问一次,你们阁主人呢?」
女华冷冷笑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当她得知帝国人马均被星魂制服妥当,一时半刻竟不知该如何牵制他。
「说。」星魂走到女华身旁,从容的仰天欣赏着四周华美的彩缎与亮丽的装潢。他顿了顿,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