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冲去他们身上所有的冰冷与寒意。热水覆盖住一切，浸透他们身上每一处毛孔。

两人的衣服都彻底湿透，与水、与彼此融为一体，灼热从他们相贴的胸口窜起。

他的手还扣在她的手腕上，急促的呼吸声响在头顶，熟悉的淡淡的海洋气息，沿着水流汇至鼻间。

她忽然停止所有挣扎，像狂风暴雨骤然间宁静，她从他怀里抬起头静静地看他。

她看着细密的水流哗哗哗从顶上冲下来，看着他鼻尖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

她看到他晦暗幽深的眼底升起一簇火苗，视线交汇的一刹那，一股电流从她心口升起，汗毛根根直立，毛孔一粒粒在他手心顶起。他的眸子骤然收紧，低下头狠狠吻住她。

湿热的唇碾过她的唇瓣，他的舌长驱直入，吮住她的舌根，带着她四处纠缠。

水流一刻不停地喷洒着，随着他们的亲吻涌进他们的唇间，在他们纠缠的舌间跳跃……

他的吻无声又激烈。她手脚发软，无力地向后靠去，就在她后脑勺撞上瓷砖墙之际，一只大掌垫在她脑后，紧接着他整个人压上来，更深地吻住她。

酥麻席卷她的全身，无处安放的手犹豫地放到他的腰上，最后紧紧搂住他。

她的长裙肩带拉了下来，他的衬衫扣子全部扯开。她的手越过轻薄如水的衬衫面料，覆上他坚硬的肌肉。

指间轻触，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在她手指下面震颤，像雨点落入池塘，荡起层层涟漪……忽然，他停下所有动作，抓住她的手指，将它们从自己衣服里拿出来。

拥吻的唇分开，唇齿间勾出一条长长的银丝，哗哗的水流冲下来，银丝转瞬间消失不见。

随着银丝消失不见的，还有他脸上浓得化不开的欲色。他好像忽然从沉溺中清醒过来，抽身离开，冷静地说：“赶紧洗个澡，衣服湿得太久，容易感冒。”

神色淡淡地，仿佛刚才的亲吻只是一场梦。

说完，他脱下自己湿透的衬衫，转身想走。

春晓芙伸手抓他，没有抓到，踉跄一下。刹那之间，她感觉自己像站在暴雨如注的荒原之中，特别孤助无力。

“你不许走！”她冲动地飞奔过去，拦住淋浴间的门。泛红的双眼死死瞪着他：“这次总归是你主动，赖不到我头上了吧！每次都是你先勾引我，勾引了我又不认账，还倒打一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喜欢我？喜欢我是那么丢脸的一件事吗，我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褚城垂眸，淡淡地说：“我还没有想清楚。”

“你还要想什么？”春晓芙气冲冲地说。

他低头看她，眼里情绪深不见底：“我没有想清楚，我对你究竟只是□□上的冲动，还是真的很爱你。”

春晓芙身体颤抖，不知是因为褚城的话，还是因为离开热水的冲刷，寒意侵入身体，她身上的每根汗毛都倒立起来。

“褚城！”她尖叫：“你都不知道喜不喜欢我，凭什么对我有冲动，你不要脸，你变态！”

褚城什么都没再说，抱起她将她放到热水下面，然后大步走出浴室。

春晓芙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洗好澡。她住的客房和浴室没有连在一块，洗完澡没衣服可换。裹了条浴巾就走了出来。

走出浴室，正好碰到褚城从楼下上来。他早就洗完了澡，穿了套浅色家居服，头发清爽，根根分明。一看到他，春晓芙下意识地单手捂住胸，鼻子哼了哼，扭过头去。

褚城停下脚步，垂眼看她，她露着单薄的肩膀，纤细修长的双腿双脚，头发湿漉漉地，紧贴在裸-露的肩膀上，水珠顺着发丝蜿蜒而下，在浴巾上洇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渍。

莫明其妙地，他开口说：“你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平时要多锻炼，免得和人打架的时候吃亏。”

春晓芙没好气地瞪他：“你就希望我整天和人打架。”

说完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头发甩过他身畔，水珠轻扬，飘到他脸上。

“要帮你吹头发吗？”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边。

“不需要，我有手！”春晓芙飞快跑回自己房间，紧紧锁上门。

不想做她男朋友，还想替她吹头发，做他的大头梦！春晓芙气恼地插上吹风机，皱着眉头吹头发。吹完头发，换了套短裤短袖睡衣，仰面躺在床上发呆。

宿舍没得住，租房又没得租，难道真的要这样和褚城一直住下去吗？本来有些事情大家没有捅破，住着也就住着了。可是今天……

在她步步紧逼之下，褚城把话都摊开来说了，他们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

他不爱她，他只是对她有生理反应。

褚城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扎进她的痛处。她忍不住趴在枕头上痛哭起来。

从来没有人爱她，每个男人都只喜欢她的身体。褚言是这样，她不肯和他上-床，他连一年都不肯等，用最伤人的方式来和她分手。

褚城是这样，他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还有大学里追她的那些男生、男老师，因为她的拒绝，拿玻璃瓶砸她，造谣她的私生活，逼她退学……

还有她爸爸和陆薇儿那不要脸的样子……想到季锋，春晓芙忽然想到了什么，擦掉眼泪坐起来，拿出手机拨了季锋的号码。

手机嘟嘟嘟响了几声，很快接通，响起季锋儒雅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爸，是我。”春晓芙的声音干涩又紧张。

那边一下子静了下来，双方同时沉默，过了片刻，春晓芙正准备说话，一阵短促的忙音传来——季锋挂断了她的电话。

春晓芙不敢置信，马上又打过去，听筒里响起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季锋拉黑了她的号码。

她爸爸把她拉黑了！

春晓芙呆呆地坐着，喉中腥甜，她的眼泪顺着鼻腔涌进喉咙。紧接着，一股怒气喷涌而出，冲破她所有堤防与理智。她捏紧手机跳下床，光着脚，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她冲向褚城的房间，撞开他的房门：

“褚城！”她沙哑着嗓子大喊。

褚城正在打电话，敞开式茶室的环形大窗外面，暴雨倾盆，雨柱在空中、地上互相碰撞，肉眼所及，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白色水花。

轰鸣的风雨声瞬间吞没春晓芙的声音，褚城在和褚言通电话：

“这种天气你老实在家呆着，不要到处乱窜。回什么老宅……小区被淹了也淹不到家中，你别操这份心。”

“哥，晓芙现在不理我了，打她电话都不接，你要是看见她去老宅拿东西，马上告诉我。”

褚城转头看了春晓芙一眼，看到她长手长脚站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转回头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沉声说：“等这场暴雨过后再说吧。”

挂掉电话，褚城向春晓芙走去：“有事？”

春晓芙耷拉着脸，向他伸出手：“手机借我一下。”

他心头一跳：“私事还是公事？”

“我爸把我号码拉黑了，我要借你手机打过去骂他，你说私事还是公事？”

褚城心跳缓了缓，黑沉沉的眼看了她几秒，走到金丝楠木长条桌边，挑了支手机递给她。

春晓芙把褚城的手机放在桌上，按下她爸的号码，音量外放。紧接着，她把自己的手机放在褚城手机旁边，当着褚城的面，光明正大地打开录音APP。

“哪位？”季锋疑惑的声音响起。

“爸，我有事要通知你，你不许挂电话！”春晓芙双手撑着桌子，急促地说。

听到又是春晓芙，季锋怒不可遏，这次他没挂电话，而是不停地骂她，没有半分平时的温文尔雅：“我说过多少遍，我和你妈已经离婚，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上次婚礼你把我害成那样不够，现在又想来害我？我警告你啊，你再骚扰我，我让你和你妈老死在精神病院！”

褚城听到那一连串的骂声，脸色黑沉，沉默地站在桌边。

春晓芙像是习惯了季锋的辱骂，镇定地说：“爸，我现在回江城工作了，没地方住，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户一套房子给我。”

季锋声音陡然拔高：“你搞搞清楚，你判给了你妈，你要房子找你妈要去。法律上，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春晓芙手肘撑着桌子，轻描淡写地说：“法律上，你永远都是我爸爸，等你老了，我还要签字把你送进养老院呢。”

“法律上，我的妻子是薇儿，只有雨桐才是我的女儿，才能签字给我养老。我没生过你这只白眼狼！”季锋声音又急又重，伴随着外面狂乱的风雨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无限回荡。

春晓芙故意吊尔郎当地说：“对啊，就是你这只白眼狼生了我这只小白眼狼。外公外婆还活着的时候，你装得多好。外公外婆一走，你马上出轨养情人，抢外公的工厂、房子，陷害我坐牢，逼妈妈离婚。你的东西我不要，但是外公外婆的房子你必须还给我！”

季锋冷笑：“我们季家世代书香门第，联姻对象个个都是高学历精英。就我上当受骗，娶了你妈这个乡下裁缝的女儿，还被当成上门女婿对待，连个跟自己姓的孩子都没有！十套房子都抵消不了我受到的屈辱。你要房子可以，但要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把姓改成季，发声明和你妈断绝母女关系，把你在春晓公司的股份都转让给我，这样我才会考虑给你一套房子，顺便让你上季家的族谱。”

春晓芙再也装不下去，气得大叫起来：“你做梦！”

季锋讥讽：“不同意就不要打电话给我。还有，褚言闹着要和雨桐分手，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听到褚言要和陆雨桐分手，春晓芙一下子就笑了，慢悠悠地说：“你说呢？谁会想要跟陈世美的继女谈恋爱。等整个江城都知道你们一家三口做的不要脸的事，别说谈恋爱，不被人当街打死都算好的了，你当心点，知道陆雨桐亲爸怎么死的吗……”

春晓芙正说得开心，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直接按断了通话。

“褚城，你干什么！”春晓芙叫起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有意义吗？”褚城收回手机，目光沉沉地看着春晓芙，淡漠的神色里闪过一丝不忍：“何必为了套房子和你爸周旋，拉低自己的身价。想要房子和我说，什么样的房子你得不到。”

“我向他要回我外公的房子天经地义，我向你要房子算怎么回事，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春晓芙瞪着他，气咻咻地说。

褚城怔了一下，眉眼微敛，深邃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地说：“我们两家的交情还抵不上一套房子？”

春晓芙闻言心中一动，神色飘忽地看了看褚城，忽然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说：

“禇城哥，刚刚我爸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他恨我外公外婆，他恨我妈妈，他恨我。小时候他那么疼我爱我全都是伪装的。这么恶毒的人，你为什么要和他合作！他的工厂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随便一个小作坊都可以替代。他全靠你们公司的订单才有今天。如果你觉得我们两家有交情，你不应该给我房子，你应该停掉和我爸的所有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