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嫁衣小心折叠，放在一旁。这才拿出那半幅洛霞锦，仔细研究。
如果能拆解洛霞锦的织法，那么这将是继软烟罗之后，裳绮阁又一项赖以生存的本领。
可她琢磨半天，却始终不得要领。她叹息一声：“看来只能去问问兰仪师父了。”
她收起洛霞锦，盒出一只外观精美的纸袋，将郭家小姐的嫁衣放置其中。然后拎着纸袋退出绣室。
“墨华，帮我将嫁衣给郭家小姐送去吧！记住快去快回。”柳涵苔向离她最近的绣娘吩咐道。
那叫墨华的绣娘放下手中活儿计，应声而去。
“红萝，我进绣室之前感觉你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出了什么事？”柳涵苔向红萝问道。
“走！”红萝拉着她的手来到后厅。
“涵苔，我们的商船被银坛商会的人扣押了。”一到后厅，红萝“砰”地关上门，声音带着几分焦虑。
柳涵苔惊道：“怎么会这样？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短暂的惊慌之后她又恢复了镇定：“那被扣押的商船里装载的是什么货物？”
“是流霞石。”红萝道。
柳涵苔松了口气，“不用惊慌，我们的一切采购流程都合理合法，谅他们也翻不出花儿来。”她双眼微眯，带着一丝自信的从容。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红萝依旧紧张道。
“不用担心，十二个时辰之后，商船就会被放行。”柳涵苔胸有成竹道。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裳绮阁门外传来一声大喊：“公子！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柳涵苔和红萝走出裳绮阁，只见门店外的马路上，躺着一名衣着不俗的贵公子，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呼吸十分困难。一名小厮正惊慌失措地摇晃着他。
柳涵苔赶忙制止住小厮的动作，“别动他！他患有哮喘，你这么摇晃他，只会让他的吸呼越来越不顺畅。”
小厮吓得赶紧松开手，跪在地上不断向着柳涵苔磕头，“求姑娘救救我家公子！求姑娘救救我家公子！”
柳涵苔连忙扶起小厮，从她随身携带的药囊里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塞入地上公子口中。
片刻之后，那公子的哮喘似乎得到了缓解。就在小厮松了口气的时候，那公子却又突然口吐白沫抽搐起来。
小厮愤怒地揪着柳涵苔的衣领大喊道：“你这个女人到底给我家公子吃了什么东西，为何他会这样？”
红萝见柳涵苔被人如此无礼对待，心中怒火燃烧，“放开她！”
柳涵苔厌恶地拍开小厮的手，道：“你家公子这是犯了癫痫，把你的脏手拿开，现在这里只有我能救他，否则你就看着他毙命吧！”
小厮将信将疑地松开手，抽出随身短刀抵在柳涵苔后背，“快点救他，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柳涵苔此生最恨被人威胁，她一个旋身，夺过小厮手中短刀。寒光在她指尖凌厉一闪。
那小厮还未从惊愕中回神，便被她一脚踹翻在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她将短刀愤怒一扔，砸在小厮身上：“滚一边去！”
小厮被她的身手吓得魂飞魄散，乖乖待在一边，再也不敢造次。
柳涵苔将那人平躺在地，取出银针包。轻轻捻起一根银针，迅速找准穴位，手法娴熟地刺入。
周遭众人屏气敛息，目光紧随着她的动作。柳涵苔运针如飞，指下似有韵律。每一针落下，都带着精准与笃定。
不一会儿，地上公子抽搐的频率渐渐减缓，呼吸也不再那般急促。随着时间推移，那公子的面色逐渐恢复红润，牙关也慢慢松开。
众人见状，不禁发出阵阵惊叹。
终于，地上公子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满是迷茫与虚弱。
柳涵苔长舒一口气，“已无大碍，后续再调理些时日，按时服药，便可痊愈。”他指了指蜷缩在一旁的小厮：“你，可以带他回去了。”
小厮见着柳涵苔犹如惊弓之鸟，慌忙过来扶起自家公子离去。
“等等！”柳涵苔叫住，从药囊里摸出几只香囊递过去，“这是安神香囊，你家公子用得着。”
“多谢姑娘相救！”小厮肩头的公子逐渐清醒，说着感谢的话。
柳涵苔冲他微微一笑。
那公子只觉这笑容无比绚烂。恰似春日里第一缕暖阳，穿透了层层薄雾，瞬间驱散了他身上的病痛。
街坊们纷纷围拢过来，对她投以敬佩的目光，“想不到柳老板不仅刺绣技艺一绝，医术也如此高超，人品更是善良坦荡啊！”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绝于耳，柳涵苔却只是莞尔一笑。
红萝跟着柳涵苔回到裳绮阁，问道：“涵苔，你觉得这对主仆会是什么人？”
柳涵苔道：“我们惹不起的人。”
红萝若有所思，我们惹不起的人？是银坛商会的人吗？
与此同时，西岭镇码头，言莫谦看着商船上数十口黑木箱，里面装满从南海火山岛采集而来流霞石，眉头紧锁。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异常？”他指着流霞石问鹤言。
鹤言点点头，道：“这只商船吃水比别的船只更深，本以为是携带了什么兵器之类的东西，结果全是一些无用的石头，这就已经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这是裳绮阁的商船，众所周知，裳绮阁的东家是位姑娘，她们开的是织锦坊，运这么多石头有什么用？”
经过鹤言这么一分析，言莫谦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不过，他摸了摸鼻子道：“但这是人家的事情，人家想运什么就运什么。一切手续都是走了官印的，我们只是商会，还能管天管地不成？”
……
鹤言一时语塞，“那…那怎么办？”
言莫谦摊摊手，“还能怎么办？放行！不过，暗中跟着，看她们用这些石头做什么。”
鹤言随即喊了一声：“放行！”
负责押船的老伯如释重负，迅速招呼几个伙计卸货。
他们将一箱箱石头，搬上一辆辆做工精巧的滑轮车，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滑轮车载着沉重的石头前行。
言莫谦还是第一次见以这种方式运送重物，不禁啧啧称奇。心中充满了艳羡，这么独特的滑轮车，他也想拥有。
言莫谦朝鹤言使了个眼色，两人远远掉在滑轮车队伍之后。
他们跟着滑轮车穿过小镇长街，来到一个场地宽敞的工坊，这里便是裳绮阁的染坊。
只见他们将滑轮车上的石头，一箱箱堆放在地上，形成一座座小山。
这时，有工人拿着铁锤和凿子，将石头凿成小块。然后将石块丢进石臼中，用石杵反复捶打，逐渐磨成粗石颗粒。最后将粗石颗粒放入碾磨之中进行碾压。
霎时，那一箱箱沉重的石头，变成轻盈的粉尘，飘荡在空气之中。
言莫谦和鹤言见此情景，连忙捂住口鼻，面面相觑。“公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言莫谦皱了皱眉。“且看看他们下一步动作再说。”
然而言莫谦的愿望终究是落了空。只见他们将石头粉末装进一只只布袋，搬进屋内之后，便紧紧关上了工坊大门。
“他们为何鬼鬼祟祟的？”言莫谦满脸不解。
“铁定是在捣鼓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鹤言攥紧腰间佩剑，等待言莫谦一声令下，立马过去拿人。
正在这时，柳涵苔和红萝从另一个方向朝工坊走来。
“涵苔，你果真料事如神，被银坛商会扣押的船只，真的被放了行。”红萝话语中透着欣喜。
柳涵苔微微一笑，“我们本来就无任何违规，他们没有扣押的道理。”
“那他们为何还…”红萝有些不解。
“大概是因为好奇，毕竟没人见过用石头做染料原料。”柳涵苔道。
红萝点点头，算是为银坛商会的莫名行为，找了个合理解释。
顿了顿，柳涵苔又道：“上批软烟罗的染料颜色，似乎还不够高级，总感觉染出来的成品有些差强人意，这一次咱们要好好调一调。走，看看去！”
两人对话，传入听墙角的言莫谦和鹤言的耳中。算是为他们解答了心中疑惑，那石头居然是用来做染料的。
更关键的是，他们听到了“软烟罗”几个字，原来软烟罗竟是裳绮阁织造的。这个线索让他们震惊不已。
毕竟，软烟罗的织造技术已经消失了近二十年，现在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掌握了。
“走吧！再跟下去就是窃取人家的秘技！”言莫谦对鹤言说道。
“公子，看来这裳绮阁东家身上藏着不少秘密。”鹤言由衷说道。
“谁！”柳涵苔突然警觉到这边的动静，目光锐利地扫射向二人所在位置。
言莫谦和鹤言屏息凝气，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了，涵苔？”红萝奇怪问道。
这时，工坊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工人探出个脑袋：“东家来了？”
柳涵苔只得压下心头疑虑，跟着红萝进入工坊。
“好险！”工坊大门再次关上的时候，鹤言吐了吐舌头，“想不到那丫头竟如此警觉！”
“给我好好查一查这个‘裳绮阁女东家’！”言莫谦突然咬牙切齿道。
就在柳涵苔犀利眼神扫向这边的时候，这凌厉的气势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夜与他争夺洛霞锦的黑衣蒙面女子。
鹤言领命。两人离开染坊。
柳涵苔与红萝跨进染坊门槛，潮湿的热浪裹挟着混合香气扑面而来。
发酵蓝草的酸腥、苏木熬煮的甜涩、石灰粉末的呛鼻，在蒸腾的水汽里酿成独特的气息。
数十口陶缸排列如方阵，表面浮着油亮的彩色薄膜，靛蓝染液泛着冷光，茜草汁水似凝固的晚霞，染布从缸沿垂落，在地面蜿蜒出层层渐变的色痕。
蒸汽从灶台铁锅里翻涌而出，将梁上悬挂的绸缎氤氲成流动的彩云。
晾晒架上，半干的布料在穿堂风中沙沙作响，红的似火、黄的如金，滴落的颜料在下方木盆里溅起星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