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恋恋不舍,暑假的播放进程也进入到了尾声。
先是一批即将踏入新征程的学生应召军训,在烈日下接连晒掉了两层皮,多年应试教育下虚弱乏力的身子骨禁受不住,纷纷跌倒在尘土飞扬中。剩下那些个体格康健的,也在短短一个星期内连黑两个度,成了校园里一段限时上演的□□。
至于那些熬过磨难的老油条,大致分为两种:其中,绝大多数人还在锥心泣血地痛诉假期的流逝,并因其嗓门过大,引发了家长朋友对其屡教不改的恶习的疯狂嘲讽。
杨叙和崔渐东今年夏天难得舒坦,终于步入少数人行列。得意洋洋之余,在朋友圈展示了一番狐假虎威的人文关怀,不出所料,收到一水儿的差评。
除此之外,杨叙和杨平持续了近十天的冷战也被迫宣告终结,俩人在宋萃荣女士温柔可亲的视线注视下握手言和,各自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检讨。
杨叙对这种粗暴简单的解决方法没什么意见,各打八十大板,也比一人挨了一百六十道板子强多了,不过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还没持续多久,就又摊上了新的麻烦事:开学测验要来了!
往常年来,开学测验不过是一波形式主义,学生装模作样地考完,然后接受班主任沉淀酝酿两个月的狗血淋头,这事儿也就算过了。
不过这次稍有改变,杨叙因为期末考试考砸的缘故,宋萃荣和杨平便格外关注他开学测验的成绩。
“不指望你弯道超车,毕竟你也确实没有笨鸟先飞的意识,班级前十!你就说能不能做到。”
面对亲妈的苦口婆心,杨叙有些哭笑不得,试图降低他俩的期待:“暑假期间,谁还顾得上学习啊,能写完作业就不错了……能不能把要求降低一点。”
可惜宋萃荣这次下定了决心,势必要矫矫他的学习态度:“我不管,反正你今天得给我立个生死状,如果这次开学测验的成绩还是在半空中吊着,我就断掉你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你到时候就刷学生卡吃食堂去吧”
学校食堂的做饭大爷可能跟淀粉有仇,只要是肉类,统统得在淀粉里滚过两圈才能下锅,一口糖醋里脊咬下去,全是障眼法!
此招实在阴险,杨叙下巴都快被吓掉了,多次劝说无果,只得灰溜溜地溜回二楼,试图临时抱佛脚。
崔渐东得知了他的悲惨遭遇,没忍住来落井下石。
杨叙桌子上摆着临时刨出来的复习笔记,正发愁不知从何入手,就看到某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发来的调侃。
崔渐东:“开学测验变成期末夺命考,你好惨哈哈哈。”
底下跟着一连串的爆笑如雷表情包。
这人也忒忘本了,到底记不记得谁帮他补的作业?
杨叙捏着语音键,发出去一条消息:“我好像有你爸妈的手机号……诶,你说你的作业是怎么完成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被人拿捏着把柄,崔渐东果断认输:“你是我亲大哥,我错了。”
杨叙对他墙头草一般的态度深感不齿:“哦,完了,你就是喊祖宗都不管用。”
这下轮到崔渐东要哭了。
俩人数次交锋,最终崔渐东割地求和——包揽杨叙一个星期的午饭,才勉强保住自己的小命儿。过程艰险令人发指,他不敢再造次,只得夹着尾巴缩回手机,当一只绝不轻易开口的哑巴狗。
未来一个星期的午饭有了着落,杨叙心情还挺好,不过没持续三秒钟,再次看到桌子上的复习笔记时,又开始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他先是做了些基础题来回忆那些久远的知识点,不过他长久松懈的数学思维也只能停留至此,对于那些综合性稍强些的大题,往往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理清个中逻辑。
很快,思路又被堵死了。
太要命了吧。
杨叙萎靡不振地趴倒在桌子上。
闲着不能解决办法,他再次给崔渐东发消息:“你帮我问问顺宜,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是什么。”
“顺宜”是他们班一个姑娘的名字,姓许,成绩卓越且全学科平衡发展,从开学以来就霸榜年级前三从无败绩,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的代名词,名副其实的学霸,可惜学霸在学校时格外沉默寡言,到假期更是人间蒸发,连求助信息都得转交黑心中介来传达。
据崔渐东描述,俩人的母亲算是闺中密友,年少时的感情轻易不得磨灭,因此纵使岁月轮转,许多人的人生轨迹逐渐相错而过,两家人仍然保持着日常联系。
黑心中介回复的还挺及时,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恐吓威力犹存。
杨叙点开那条语音,听他在另一段扭扭捏捏:“……嗯,我帮你问问顺宜吧,不过你这真是……哎算了算了,你稍等一会儿,我打个电话问一下,真是的,怎么老是老让人家干这种事情,怪难为情……”
最后几个字含糊不清,跟裹着蜜在嘴里打转似的。
杨叙听的匪夷所思,寻思不就是问道题吗,怎么还羞答答的。
他守着手机等的无聊,便开始重新整理数学知识框架,整理过半的时候,崔渐东的消息发来了。
崔渐东:“我把顺宜说的思路都写下来了,不过我说,这题咱们老师讲过吗,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重要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学学?”
“你忘了?期末考试前一天发的卷子,主要针对最后一道压轴题的,不过鉴于你的智商不足以支持你做到那一步,所以还是放弃吧,我替你学。”
崔渐东沉默许久,在中指和大拇指中间另辟奇径,给他发了个剪刀,并配字:恩断义绝。
短短四个字,很难不看出他艰难的心路历程和憋屈,杨叙没忍住笑出声,心中的不痛快成功转移,心满意足地点开那张图片,准备理一遍思路。
三秒过后。
“崔渐东!你丫的是不是人,你别是从地底里爬出来的吧,一堆鬼画符,你准备兼职黑白无常啊!”杨叙拨通电话,咬牙切齿地逼问。
崔渐东还挺冤枉:“你胡说八道,怎么就是鬼画符了,我虽然写的时候着急了一些,不过看还是能看懂的吧。”
杨叙:“你放屁,你给我念一个看看。”
崔渐东不服,隔着手机听到纸张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还振振有词:“已知题目所给出的信息……额,等会儿,后面那串等式怎么有点,嘶……这是哪个字母来着……”
慷慨激昂的语气没维持三秒,伙同他脆弱的尊严碎了一地。
杨叙早就料到他办事不靠谱,没想到这人再次打破自己的下限,这次直接从地平线往下凿洞挖井,给地球来了个对穿。
他皮笑肉不笑:“怎么不接着念了?忘词了?”
话筒外,崔渐东捏着草稿纸开始陪笑脸:“杨老板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小的甘拜下风哈哈哈。”
杨叙:“……”
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深吸口气,开门见山道:“顺宜的电话号码是什么,我自己去问。”
出乎意料的是,崔渐东在听到这句话时一下子沉默了,逼人的沉寂隔着电话开始蔓延,长达十几秒的寂静无声后,那端才重新发出动静。
崔渐东的声音隔着电话有些失真,他小心翼翼的劝说:“小杨儿,顺宜家里人不喜欢她跟外人有太多接触,要不我再去问一遍,你稍等一下哈……”
事已至此,再逼着人给电话号码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杨叙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这样啊,那我再自己琢磨琢磨……”崔渐东在他耳边一个劲儿地作揖道歉:“嗨,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感觉稍微有了一点思路……那当然了,你也不看我是谁,嗯,挂了。”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响起,杨叙视线低垂,继续凝视着试卷上的题目,繁琐复杂的题目信息穿过视网膜,一路裹挟着闪电冲击神经细胞,却激荡不起一丝思绪的波澜。
砰——
他再次把脑袋砸回桌子上。
痛觉神经好似短暂外出,杨叙又持续磕了几下才作罢。
狗都不在二楼多待,这会儿只有在岗履职的空调嗡嗡作响,轰鸣声阵阵,卷起的冷风气流在头顶呼啸而过,带来持续不休的凉意。
“早知道假期不那么荒废了。”杨叙漫无目的地想完,他闭上眼,拿脑袋当玻璃球在桌子上滚来滚去。
他列表里还有谁成绩好来着——
这句话还没在脑袋里滚完一圈,杨叙突然站起来,椅子因为不堪受力向身后发出一道尖锐的摩擦。
他蹬着拖鞋跑到房间东侧的窗户前,唰的一声拉开窗帘,跨过两栋房子之间不到两米的窄巷,隔空呼喊:“好邻居,梁越同,你能听见吗——”
好邻居窗户紧闭,纵他千呼万唤也不露面,杨叙四下看了一圈,从桌子上抄起张草稿纸卷成团,准备丢到对面的玻璃窗上制造点动静。
在他差点将想法付诸于行动时,对面的窗户开了。
梁越同也不知道猫在屋子里干什么,窗帘紧闭,连照明的灯都没开,可能想把房间装修成盘丝洞。
“怎么了?”梁越同面色从容。
杨叙嘿嘿一笑,举起试卷问道:“能不能帮忙做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