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叙刚进院子看到它鬼鬼祟祟的身影就知道大事不妙,走过来一看,只见它嘴里叼着花,被抓到后也是一副做错了事情绝不更改的模样。
杨叙恨铁不成钢,两只手攥住它的嘴筒,上下左右全方位地摇了一圈。
“再去咬院子里那两盆花,你今天晚上就没狗粮吃了!”他低声恐吓。
那狗很是哀怨地低呜一声,伸出爪子推开他的手,一个打滚就站了起来,甩甩身上油光水滑的毛发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身的臭毛病。”杨叙嘀嘀咕咕完,虚虚撑着地站起来,转身转了一半,就被凭空站在身后的梁越同吓个半死:“我靠,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叙捂着胸口:“你怎么站在那里半天不吭声,我还以为我爸妈又要来挑刺了。”
“有那么吓人吗?”梁越同看着杨叙站在眼前愁眉苦脸的样子突然觉得很眼熟,一细想,可不是杨叙小时候站在背后突然吭声时的角色对调么。
冤冤相报何时了,此一仇隔了近十年到底没让他躲过去。
“本来没多吓人,主要是我还以为被发现了。”杨叙平复完心情,深喘口气,瘫坐在太阳椅上,对梁越同说了声“你也坐”。
梁越同把另一只椅子拉开:“怎么,他们还能打你不成?”
“我妈肯定舍不得打我,至于我爸,他就是想打我也打不过。”杨叙突然放低声音:“不过我跟你讲,他特别能唠叨,逮着你的小辫子后,能把你从出生到现在的错事全拉出来鞭尸一遍,我可不想招惹他。”
梁越同想了想,在唠叨这点上确实没错,就他前几天来这里吃饭时而言,杨平竟然能把一句简单的客套话细分成八百种表述方式,非得等到说者嘴磨破、听者耳长茧才肯罢休。
他也保持着很低的声音说:“那万一被他们发现怎么办?”
“凉拌呗,不然还能怎么着。”杨叙随口答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哭笑不得道:“差点被你带到沟里去了,狗犯错又不是我犯错,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一笑,梁越同也没忍住:“我随口一问而已,是你自己没想明白。”
“哎,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是。”杨叙给人开脱完,长叹一口气后瘫回椅子上,用椅背的最顶点支撑着后脑勺。
太阳伞底下的空间毕竟狭窄,他脑袋向后倒去时很容易被伞外的阳光照射到,眼皮将刺眼的阳光过滤成不真实的光斑,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浅红,杨叙随手从旁边的小桌上拿了本书,遮在脸上。
杨叙不吭声,梁越同也就没再找尝试着话题,只是平静地坐在那把白色太阳椅上旁观着周围的世界。
院子被打理的很干净整洁,搁置在花盆支架上的那些从高到低依次排列的盆栽,每一个都生机盎然,视线往北挪去,能看到刚才玻璃门的附近,有两棵高矮不平的参天大树,较矮的那棵枝桠勉强盖过一楼楼顶,更高一些的那棵几乎攘括了整栋房子。
梁越同顺着那棵高些的树看去,看它在微风间婆娑的枝桠,枝叶的阴影窸窣摇晃,擦过二楼反光的玻璃窗。
院落里有股惬意的宁静,梁越同没由来地开始走神,恍惚间感觉到垂在椅侧的手指被舔舐了一下,他回过神向旁边看去。
“汪!”
刚才溜走的狗蹲在身旁,疑惑地歪着脑袋,可能在用并不发达的脑神经琢磨。
梁越同搔了搔它下巴,狗还挺粘人,敌人都站眼前了也不叫唤,舒服地眯着眼。
“你别看它这会儿挺有个狗样儿的,捣乱的时候能气死你。”杨叙把盖在脸上的书取下来,伸了个懒腰。
梁越同看着蹲在脚边温顺乖巧的狗,半信半疑道:“有那么夸张吗?”
“你别不信。”杨叙坐直了身子,掰着手指头跟他比划:“我给你统计下,就单单说这一个月以来,它咬坏了三根笔、两只体温计、一双拖鞋并三个玩偶,智商低下行径恶劣也就算了,这脑残玩意竟然还往沙发上撒尿!”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看你也挺喜欢它的,要不送到你家养两天。”
这狗简直是滞销多年,眼瞅着过期,再不抛售就要把底裤都赔没的过时产品。杨叙推销得十分热情,可惜产品瑜不掩瑕,连介绍都没听完就叫人头昏脑胀,只喊心疼。
“庙小,塞不下这尊大佛。”梁越同面无表情道。
杨叙被逗得捧腹大笑:“你这个表情也太难看了吧。”
表情好点那还得了。他原本还觉得这狗挺有灵性挺亲人,搞半天是灵性有余人性不足,整个一闯祸蛋。
杨叙:“对了,你猜猜它叫什么名字。
梁越同低头看了看它的毛色,黄色长毛拖把,脖子上套着个白色围脖:“大黄小黄?大白小白?”
杨叙啧了声:“你能不能别那么敷衍。”
梁越同无语了:“这谁能猜得出来。”
“那倒也是。”杨叙也觉得挺刁难人的,于是乎揭露谜底,对着狗喊了声:“七筒,过来。”
七筒听到自己的名字,趾高气扬地摇着屁股走了两步。
“气筒?”梁越同看到它在杨叙身旁纡尊降贵地蹲下,舔着自己的爪子。
这名字怪奇葩的。
“非也非也。”杨叙伸出食指在眼前摇摇,笑嘻嘻道:“一看你就没理解。”
“你打过麻将吗,里面有一副七个圆圈的筒子牌叫七筒,就是它的名字。”
杨叙说:“七是因为它在我们家排行老七,至于为什么叫筒,不叫什么万呐、条呐,纯粹是因为它贪吃,名副其实的饭桶。”
梁越同听明白了,合着他们家取名字还讲究深意,不过有件事情没想明白。
“不应该是行四吗,怎么变成行七了?”
他可真是一问一个准。
杨叙听到问题,手掌握拳掩在嘴边咳嗽两声,眼神飘忽道:“小时候不是经常有人在街边卖彩色小鸡崽吗,我当时喜欢的不得了,试着养了三只……”
“……结果没养活。”
宋萃荣女士辣手摧花,祸害了一院子的盆栽才堪堪觅得诀窍。杨叙摩拳擦掌,准备带着小鸡崽拥抱新世界,结果到家没两天就一命呜呼,悲伤占领高地,他扒着楼梯扶手嚎啕大哭,口齿不清地嚷嚷着要去找阎王爷一决胜负。
“四五六”筒最终被埋葬在院落的树根下,最晚出场的七筒绕着院子撒欢捣乱,尤其中意树底下那片空地,刨完土后,就在素未谋面过的兄弟坟头上撒尿。
简直放肆到没边了。
梁越同低下头,七筒正贴着杨叙的腿蹭着脑袋,全然不知自己的形象都败没了。
午餐结束了挺长时间,梁越同在院子里跟杨叙闲聊完,打算去跟宋萃荣道个别然后回家。
他刚站起身,宋萃荣就推开了玻璃门,先是四处张望下,看见两人都在院子里坐着,招呼道:“小叙你过来。”
杨叙逗狗逗得正在兴头上,被点名后周身一震,鉴于他爸有背后告状的前车之鉴,生怕又是什么幺蛾子,挪着步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屋里蹭,结果一看,旁边还跟着个买一赠一的赠品。
“你接着坐会,我看看我们家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梁越同:“不用了我跟宋阿姨说一声,然后就先回去了。”
杨叙原本还想跟他客套下,不过想到他确实呆了挺长时间,也就没再过多挽留。
俩人前后脚进到客厅,打眼看去,就注意到台面上搁着的两大摞礼品袋,种类繁多五花八门。
再一细看,茶叶茶具保健品,糕点零食巧克力,这跟在家里开小卖铺有什么区别。
杨叙汗颜:“妈,咱家是不是要破产了,这些东西不会是法院要拍卖的吧。”
“你这是什么话。”宋萃荣狐疑地扫了他一眼,隔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有些东西是别人托我帮忙带的,有些是我买回来送人的。”
还好不是全部。
杨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宋萃荣说:“不过桌子上那些都是,我分门别类放好了,上面贴着便签条,你去帮我跑一趟。”
杨叙:“……”
他看着山高的礼品盒目瞪口呆,一口气没喘过来,全堵嗓子眼里了。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妈,你真的没搞错吗,桌子上这些全部都是?”
合着您出趟门是给别人当代购了!
“有问题?”宋萃荣觉得他稀奇古怪的,平日里很有眼力见,围在人身边拍马屁的功力也异常深厚,怎么今天跟被啃掉半个脑袋一样。
杨叙不敢在老虎嘴边拔毛,夹着尾巴走到桌子旁,愁容满面地当苦力。
宋萃荣终于注意到跟在旁边的梁越同,和颜悦色道:“小梁,你现在有空吗?”
梁越同脸上浮现出诧异,他原本是打算来道别的,话到嘴边就变了:“……有。”
宋萃荣笑吟吟的:“你要是方便的话就陪小叙一起去吧,正好让他带你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周边环境他自己已经摸熟悉了,不过被架到火上,哪还容得了说不。
他不自在地挠挠鼻子,只得应下:“好。”
太后娘娘吩咐完任务扬长而去,美其名曰要把旅游时丧失的睡眠补回来,一觉睡到明晚,徒留满客厅的狼藉。
呆在原地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梁越同:“我们……”
杨叙摸了把脸,麻木道:“认命吧。”
梁越同:“……”
十分钟后,俩人跟缀满了的衣架似的,身上挂满了沉甸甸的礼品盒,终于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