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星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还回荡着台风夜的雨声和救护车的鸣笛。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变得明亮刺眼。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提醒着她现在还是个病人。
她试着活动了下手臂，输液管随着动作晃动。病房里静悄悄的，周叙白不知去了哪里。姜晚星按了按太阳穴，决定起床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
刚推开病房门，她就被走廊上的阵仗吓了一跳，七八个人围在护士站前，似乎在激烈地讨论什么。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眼尖地发现了她，立刻带着人群快步走来。
"就是她！就是这位恩人！"老太太激动地喊道。
姜晚星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指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紧急呼叫器。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姜总！"
林夏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睛还是亮闪闪的："妈，婆婆，你们别吓着姜总。"
"哎呀，恩人醒了！"老太太一把抓住姜晚星的手，"我们家小夏和孩子多亏了你啊！医生说再晚半小时，大人孩子都危险！"
姜晚星这才放松下来，不好意思地抽回手："您太客气了，这是应该做的。"
"什么应该不应该！"林夏的母亲从名牌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这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红包的厚度让姜晚星暗暗吃惊。
她轻轻推开："真的不用，林小姐和孩子平安就是最好的回报。"
"不行不行！"林夏婆婆急得直跺脚，"你不知道，小夏是我们家的独苗，这孩子又是盼了多年的孙子，你要是不收，我们心里过不去啊！"
双方推让了几个来回，姜晚星看着老人们执着的眼神，终于叹了口气："这样吧，红包我收下，但里面的钱我会以林夏和宝宝的名义捐给妇幼保健基金会，您看行吗？"
这个折中的方案终于让老人们满意地点头。
林夏感激地看着姜晚星："姜总，医生说宝宝虽然早产但很健康，这都是托您的福。"她犹豫了一下，"我听说您是因为心脏病发作才住院的...真的很抱歉..."
"别这么说。"姜晚星微笑着摇摇头，"看到你们母子平安，一切都值得。"
正说着，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周叙白拎着食盒走了出来。看到这阵仗，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姜晚星身边："怎么了？"
"没事，是林夏和她的家人来道谢。"姜晚星介绍道。
周叙白这才放松紧绷的肩膀，礼貌地向众人点头致意。林夏的婆婆突然眼睛一亮："这位是...？"
"我是姜总的同事，周叙白。"他简单自我介绍。
"哎呀，一表人才！"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晚星耳根一热，赶紧转移话题："林小姐，你之前说在慈善晚宴见过我？"
"是的，上个月国际设计师联合会的晚宴。"林夏调整了下怀里的婴儿，"我当时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听过您的演讲。"
姜晚星突然怔住："等等，你说你是...设计师？"
"Lin Xia，大家都叫我Lin。"林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要做奢侈品包装设计，去年给Cartier做的圣诞系列还算有点小名气..."
姜晚星和周叙白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Lin！那个在国际设计界炙手可热的华裔设计师，多个奢侈品牌争相合作的对象，居然就是眼前这个人！
她也是误打误撞碰对付了。
"天啊，我竟然没认出来..."姜晚星喃喃道。
"我那天化了浓妆，还戴着夸张的假发，认不出来很正常。"
周叙白突然开口："Lin女士，不知道您康复后有没有兴趣..."
姜晚星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小姐需要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聊。"
送走千恩万谢的林夏一家后，周叙白关上病房门，转向姜晚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正在筹划高端产品线，如果能请到Lin..."
"我知道。"姜晚星走到窗边，阳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光晕，"但首先，我们得解决资金问题。就算林夏愿意合作，国际设计师的费用加上生产线升级，至少需要八位数。"
周叙白走到她身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做了个初步预算。如果推迟华南工厂的扩建，加上动用部分应急资金，勉强能凑够。"
姜晚星皱眉翻看着报表："太冒险了。万一市场反应不如预期..."
"所以我们需要Lin的名气来保证开局。"周叙白的声音透着坚定，"她的设计能让我们的产品直接进入高端商场，而不是挤在超市货架上。"
姜晚星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那个红包！"
她快步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林夏家人留下的红包。里面除了一叠现金，还有一张支票，金额后面的零多得让人眼花。
"这..."周叙白倒吸一口冷气，"足够支付Lin的设计费了。"
姜晚星坚决地合上红包："不行，这钱必须捐出去。我们找林夏合作是商业行为，不能和救命之恩混为一谈。"
周叙白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突然笑了："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就是这种近乎固执的原则性。"他收起预算表，"好吧，资金问题我再想办法。你先养好身体，等Lin出院后，我们再正式谈合作。"
姜晚星才满意的点点头。
那只湿漉漉的麻雀已经飞走了。
三周后，姜晚星办公室的会议室里，空调呼呼地往外冒着冷气。
林夏把一叠设计稿"啪"地摊开在会议桌上，她身上那件修身的黑色铅笔裙一看就是高档货，衬得整个人干练又精神。
"我管这个叫'东方极简风'。"她食指敲了敲最中间那张效果图，"把那些花里胡哨的都去掉，就留最核心的东西。"
设计部老王拿起一张样稿，眼镜都快滑到鼻尖了："这...这跟我们用了二十年的老包装差别也太大了吧？连招牌的红配金都改成..."他抖了抖纸，"这墨绿配银灰？太冷了吧？"
"王哥，就是二十年没变才要改啊。"林夏手指在图纸上划拉，"您看这个瓶型——灵感来自宋代梅瓶，但线条更流畅。盖子上这些暗纹是改良过的云雷纹，有文化味又不显老气。"
姜晚星没吭声，手摸着设计稿的边角，纸张的触感有点粗糙。
老王扶了扶眼镜："市场部的数据摆在那儿，咱们的核心客户平均年龄45岁往上。这么改，那些老顾客能接受吗？"
"但能打开25到35岁的新市场。"周叙白突然插话，"这波人买东西更舍得花钱，认准一个牌子就会一直买。"
会议室里顿时七嘴八舌吵成一片。
"其他人先出去，我跟林设计师单独聊聊。"姜晚星突然说。
等人都走光了，林夏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往后一靠："姜总，您救了我跟孩子的命，但设计这事我不能让步。"
"我找你单独谈就是为了这个。"姜晚星从最底下抽出一张被揉得有点皱的草图，"这个折中方案，怎么不拿出来？"
林夏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您怎么......"
"主色调还是用你定的墨绿，但加金线勾边。瓶身曲线取个中间值，不老气也不过分前卫。"姜晚星点点图纸，"这才是你真正想做的吧？既创新又照顾传统。"
"您学过设计？"
"没学过。"姜晚星笑了笑，"但我做了十年生意，最擅长的就是找平衡点。明天带着完整方案再来一趟。"
第二天一早，林夏就抱着重新装裱过的设计稿来了。
姜晚星正在办公室泡茶，搪瓷缸里飘着几片茉莉花。
"姜总，您看这样行不？"林夏小心翼翼展开图纸，这次用的是时兴的硫酸纸，比昨天的牛皮纸高级不少。
姜晚星凑近看，墨绿底色上果然多了细细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暖意。她突然想起什么，拉开抽屉摸出个铁皮盒子："你试试把这个元素加进去。"
盒子里是枚褪色的老商标，印着"红星"两个字。
林夏立刻掏出铅笔在图纸边角勾画起来。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中，办公室门被推开，周叙白端着两碗豆腐脑进来："先垫垫肚子...哟，改着呢？"
他弯腰看图纸，衬衫领口擦过姜晚星耳尖，带着洗发精的香味。
姜晚星往旁边挪了半步，搪瓷缸里的茶水晃出几滴。
"这个回纹样式好！"周叙白指着林夏新画的边角，"既保留传统元素，又符合现在提倡的'古为今用'。"
林夏咬着铅笔头笑："还是姜总提醒得好。对了..."她从人造革挎包里掏出个玻璃瓶，"我老公从广州带回来的可口可乐，听说要外汇券才能买，专门带给您尝尝鲜。"
姜晚星拧开瓶盖，气泡"嗤"地窜出来，"你们想想，现在年轻人最迷什么？录音机、牛仔裤、迪斯科...全是洋玩意。咱们用老牌子做新包装，反而能打出反差。"
周叙白若有所思地点头，从公文包里抽出个牛皮本："巧了，我刚从轻工局拿到数据..."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数字，"去年进口饮料销量涨了三倍，但价格太高。如果我们用国产原料..."
三颗脑袋越凑越近。
窗外传来广播声，正在播放《在希望的田野上》，混着楼下自行车铃的叮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