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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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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淑晴一把抢过他的匕首,惊愕到结结巴巴的:“你、你疯了吗?”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做这么恐怖的事,可朱珩不但不喊疼,还浅浅笑着。加之他的眉眼好看,显得这一笑颇能蛊惑人心。

登时,她被气红了眼眶,皱着眉将他破裂的裤子撕开,一边用湿帕子擦洗,一边斥问道:“你疯了是吗?听不出来我只是说笑吗?我没有怪你!”

朱珩想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但看她正在气头上,手顿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夏淑晴模仿起朱珩刚才的动作,为他上了一遍药,莫名觉得他们像在互相舔舐伤口。他越是一声不吭,她便越发愧疚。

“疼的话你就叫出来。”她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不娇气。”

这话说的,好像她很娇气似的。她轻哼一声,嘀咕道:“你就作吧!”

她的思绪如同一筐纸团,胡乱地塞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想仅存的记忆,却仍不知道他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从前只知道他不可一世,为人孤傲,私底下却又喜欢戏弄她,故意用低沉的嗓音说些不着调的话。

却万不至于用刀划伤自己。

她思来想去,也找不出清晰的答案,只得专心地为这个疯子处理伤口。

半晌,朱珩开口:“伤口包扎后不可见水。”

“好。”

“那你沐浴怎么办?”

“小心点便是,阿荞机敏着呢。”不知他为何明知故问,但她还是如实作答。

半晌,朱珩摸了摸耳朵,轻声道:“可以让我帮你。”

夏淑晴扯了扯嘴角:“不劳烦您。”

她只是摔伤了一个膝盖,又不是舍了一条腿,还没到举步维艰的境地。

话音刚落,朱珩立即接话道:“那你帮我,我的伤口也不能见水。”

“……不是有内侍伺候你吗?”

“他们手笨。”

“给你找几位能干的宫娥。”

“你放心吗?”朱珩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带有几分嘲讽。

宫女伺候沐浴,这再正常不过了,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虽然不想,却还是没忍住用鄙夷的表情问他:“你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吗?”

满脸写着“不是吧?瞧你这点出息”,气得朱珩心口痛。

霎时间,殿内寂静无比,鸦雀无声。

朱珩脸色一沉:“偏要你伺候。”

“……”

夏淑晴心里的愧疚消散了许多,纳闷到底是谁在有恃无恐?

-

湢室内间,水汽氤氲。

朱珩坐在浴桶中,慵懒地靠着嵌铜的内壁,任夏淑晴为他浇水,水里加有龙涎香香料。

夏淑晴分明对他的身体不感兴趣,可水雾缭绕,她所有的感官一一放大,竟不敢睁眼去看他,而是凭记忆去倒水,在他背上无章法地擦拭。

“莫要趁机占我便宜。”他嗤笑道。

“瞎说八道。”

“乱摸事小,怕你把水溅到我的伤口。”

夏淑晴愤然睁眼,气鼓鼓地朝他泼水,道:“谁让你作的,平白无故给自己添伤,还得让我伺候你。”

“我倒是乐善好施,愿意伺候你。”朱珩嘴角缓缓勾起。

“孟浪。”夏淑晴轻声说道,喉间莫名发涩,脸如灼烧般炽烫。

怕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会被他吃得不剩骨头了。于是她提起了最关心的一件事:“所以你愿意带我去兖州了?”

她讨好地为他捏了两下肩。

朱珩却严肃起来:“原本你身子就不好,如今膝盖受伤,走路都麻烦,待在宫里更为稳妥。”

“那也是因为你——不,反正是意外,耽误不了行程的,又不是徒步去。”

夏淑晴撇嘴,又报复性地朝他泼了两瓢水。

反正她心意已决,哪怕紧紧抱着他的腿不让他离开,她都愿意,绝不善罢甘休。

可朱珩提出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要求:“你进来,我便答应。”

她顺着他所至的方向看去,然后立即收回眼神,怒嗔道:“孟浪。”

“那便怪不得谁了。”他拖着调子,仿佛在宣判她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净知道欺负我。”夏淑晴的好心情随着热气蒸发。

朱珩无辜道:“一起沐浴是为了节约时间,你以为是什么?又非新婚夫妻,你是害羞,还是怕把持不住?”

“水温不适,我喜欢热水,你却用温水。”

“天气渐寒,多添些热水也好。”朱珩轻笑着,还不忘补充道:“你的身子,我了解的比你还多,自然不会让你受凉的。”

真不怕臊得慌。

而他云淡风轻,略带挑衅意味的话激怒了夏淑晴。更何况,她失忆后与他也有过鱼水之欢,所以小菜一碟,不足为惧。

她在他背后静默着解开衣裳。

而朱珩见没有动静,以为她正羞恼,便打算告诉她方才说笑而已,不必为难。

结果夏淑晴已然穿着一层薄纱浴袍,绕到他的面前,膝盖上裹着防水的油布,缓缓进入浴桶,与他对坐。

热水逐渐没过胸脯,空气里弥漫着芳香,水面上浮有几瓣菊花与艾草,烛光透过纱帘,投下柔嫩的光晕。

即使夏淑晴蹑手蹑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手臂交叉,挡在胸口前,朱珩却还是将这片明媚春光尽收眼底。他喉结轻轻微微一动,舌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却依旧觉得口干。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番南下,必当携我同往。”

夏淑晴红着脸,不知眼神该往哪儿放。

“好。”

室内忽然陷入一沉寂,两人均缄默不言,任水缓缓流之。

半晌,朱珩轻声问:“水温合适吗?”

夏淑晴脑中一片空白,盯着膝盖上的油布发怔。直至他的话掉地,她才反应慢半拍道:“合适。”

“可你看着,像熟透了。”

朱珩垂眸,仿佛看到了醉酒海棠。

惯常飒沓如风的她,此刻格外娇嫩,浑然不知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一句嗔怪,都能让他呼吸凝滞。

夏淑晴并不打算理他,全然当做耳旁风,自顾自地擦起身子,想尽早离开。

她在这儿就像一团糍粑下油锅,瞬间炸开花,心慌意乱,很是煎熬。

刹那,她又碰到了脖子后方的疤痕,新月状。

从前她还困惑不解,以为是忘性大,记不清。而如今看来,这便是她丢掉的记忆。

此疤位置特殊,不是膝盖上,平地摔个跤就可绊出来的。估计是出了意外,才落得伤。

她明知故问道:“我脖子后有块疤,你可知其中缘由?”

心想,若是他说不知,或是说不小心磕到了,那他必死无疑。他的骗子名号也将落实。

在她心里的罪状再添一条。

可朱珩敛笑,盯着她的眼睛道:“不好的回忆罢了,多想只是徒增烦恼。”

他前几日寻了林芙,她捻着银针说,解铃还得系铃人,药不能停,且还得让她主动回忆起来。毕竟前两次由他灌输过往故事,非但没换来她的眉眼舒展,反叫她梦里都在逃跑。

可近来不同,他明显觉出,与夏淑晴疏远的心正不断靠近,偶尔被他牵住手,也不再如惊弓之鸟般挣开。

或许她也有些心动吧?

她之前的强烈抗拒,比蘸着盐鞭打还令他痛苦。虽知她的记忆被抹去,但一句句“臣妾要和离”如烧红的铁块,烙在他胸口。

如今能见她的羞涩带着情动,已是恩赐。

渐渐的,他开始不在乎她能否回忆起来了。

难道忘了一切,从头开始,她便不能交付真心予他吗?

过往?

不过是一缕烟,散了便散了。

他有的是时间,与她从头写过。

夏淑晴闻言却无半分喜悦,不可思议地说道:“回忆即便苦涩,但非鸩毒,焉至害我溃烂见骨,为何不能告知?”

废纸可糊纸鸢,馊酒可替卤水点豆腐,缺月尚能照影。她的残碎往事自然能当笑谈,绝非噤若寒蝉,叫她顶个不明不白的伤疤。

更何况这是她的记忆,要与不要,她说了才算。

她或许对朱珩有好感,但还轮不到他为她做主。

“错失两年记忆而已,如今你不也过得安稳吗?忘却酸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能及的。”

朱珩轻轻叹气,“我并非阻挠你,但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

朱珩有些困惑,分明是她绝情地把他从记忆里剔除,是他长夜难眠,站在过往的甜蜜里守候。像悬在头上的苹果,勾着他的魂,不怕种种困难。

可如今他已释怀,为何她仍要咬住不放。

夏淑晴蹙眉:“你许诺要助我康复,却连最简单的一道疤都不肯讲。”

毋庸置疑的是,现下室内的旖旎荡然无存。只剩她带着怒,语气凌厉,凶得能掀翻棺材板。

“天色已深,你身子经不起折腾,这些事明日再谈罢。”

朱珩起身,拢上贴里和披风,然后给她递上,像是要为她穿衣。

气氛如此焦灼,夏淑晴迅速穿上衣裳,以为能忍住吵架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朱珩待她好。是他偷偷藏着她绣坏了的香囊,是夜里惊梦时握紧她的手,是不畏人言,坚定背着她的人。

这些好,她都记得。

可种种疑惑如鲠在喉,暂有的记忆越发清晰,喉间的刺扎得越痛。

她猛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今日必须说清楚!先前你欺我瞒我,推说为遵医嘱。如今我既知失忆,你却仍把我当三岁孩童糊弄?

“替我放下过去?”她冷笑一声,“未免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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