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神庙里一如既往的拥挤,居民们狂热地注视着他们的信仰。
丝丝缕缕的烟雾缭绕在上空,香上的火光在昏暗的角落明明灭灭。
突然有动静打破了这一场面,是有不同于他们的生物走进来。
居民们瞬间收起那种诡异的痴迷,全部转过头,诡谲的面具齐刷刷地朝向庙门前,像是已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半点应有的声音,沉寂得有些可怖。
那人不慌不忙地移步上前,任由这些凝视追随着他来到兔神像面前。
对方穿着的卫衣帽子掩住大部分头部,只露出一张灰兔面具,以及两条垂落在胸前的兔耳。
他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面前的塑像。
并没让尤桑等待多久,坐在高台上的兔神像开口了,是一种雌雄莫辨的声音,让人分不清它的性别。
“荆棘,你好。”
尤桑埋在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他抽出一只手来,举至眉边行了个礼,算是打过招呼。
兔神像有些迟疑道:“你过来这里,是想让我放水吗?”
尤桑拉来一张木椅,懒洋洋地坐了上去。他的双腿交叠起来,一手撑着下巴,姿态极其放松。
“不是,我是来历练的,最近新绑定了一名灵捕。”
一想到谢南常,尤桑那颗想搞破坏的心就蠢蠢欲动起来,真让人好奇他在现实中的职业。
兔神像:“原来是这样,昨晚吸了你的血才认出你,实在抱歉,毕竟很少灵徒会主动跟在灵捕身边。”
这也是它一开始以为尤桑是灵捕的原因。
“复出的感觉怎么样?你那位前任灵捕呢?我还记得他说过要等你的复出。”
可它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氛围。
面前的灵徒依旧是那副矜贵慵懒的模样,可它却莫名能够感受到面具后半垂的目光,周身不断向外散发着寒气,好像凉凉地瞥了它一眼。
像它这种东西对这样的的情况很敏感,这是一种属于更高端猎人的危险气息。
兔神像心里有些犯怂,直到从自己记忆旮旯角里翻出些东西,恨不得穿越到几分钟前扇死那个乱说话的自己。
它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管事发当时它还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它怎么就忘记了那灵捕与这位闹了极大的矛盾,荆棘怕不是心怀极其强烈的仇恨。
尤桑注意到兔神像的微妙变化,笑了一声语气与平常无异。他的手指还在敲着木椅扶手,动作又轻又慢:“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
“既然来这历练,我有个不情之请,”尤桑稍稍伸了个懒腰后站起身,对上兔神像空洞的眼睛,言语轻松又自然,似乎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幸灾乐祸。
“我的那位祭品阁下太捉摸不透,给他搞点小动作,别让他这么好过。”
“……好,我会的。”兔神像罕见地沉默几秒,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和这次的灵捕关系这么好?”
都互相给对方起昵称了,关系能不好?
他和谢南常之间没避着人喊昵称,兔神像知道也很正常。
可尤桑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淡声笑了起来。
他道:“昵称而已,坐实不了什么。更何况这是我灵徒副本的身份,他这么称呼我不过是向我对应那个身份,暗示他其实清楚我的人设,心机以及手段,暗示他什么都知道,纯粹是来膈应我罢了。”
尤桑歪着脑袋,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在感应些什么:“啊,他也早就发现了荆棘是我耳目的秘密,现在正对着它把我分析了个遍,这不是在对我下战书还能是什么。”
尤桑得出这样的结论倒也不生气,甚至还有点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慢悠悠地从香案上取出六根香,点燃上火星,上面很快萦绕出细微飘渺的烟雾,像丝带一般顺滑,晃晃悠悠地升上虚空。
“既然昨晚在他们面前立了信徒的人设,那现在就坐实它。”他将六根香规规整整地插进香坛里,“谁又会想到六根香才是信徒的基本前提。”
兔神像原本被尤桑的那一大段话给震惊住,现在又被他的动作所吸引,即使不看他的脸,声音也隐隐透露出激动来:“你知道了?”
“只能说不愧是生灵的植物系王者,我上不了前排的号码是有原因的。”
尤桑眉眼一弯,语气幽幽,蕴含着鼓励的意味:“这样,我教你。”
“你在这个副本里认为自己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人类只会看得见他们想看见的,你是对是错其实并不重要。”
“所以,你不必去关照他们。生灵里面,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没有一个人可以逃离这里。”
“这是面对灵捕的方法。”尤桑笑得很恶劣,“他们会成为你手里的棋子,规规矩矩地按照你的指令做事。”
有那么一瞬间,兔神像觉得尤桑比它还要像一名邪神。
等它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上好香,手掌抚上胸口,躬身朝它作了个绅士礼。
“在这次副本里,我会成为你忠诚的信徒,你会是我无上的信仰。”
兔神像:“不敢当不敢当,只求到时候手下留情。”
尤桑没回话,转身大步离开兔神庙,只朝身后摆了摆手。
随着他的离去,庙里的居民又恢复正常,动静再度喧闹起来,仿佛刚才的情景只是一个小小的,没有泛起丝毫波澜的插曲。
已经下了战书,他怎么会不做出点成绩?
尤桑忽地感到精神一阵恍惚,心理层面上有些微妙。
他向来对这方面敏感,得以迅速察觉到自身的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兔神像开启的难度所导致。
在寻找线索方面,尤桑和谢南常出奇的一致,都是优先弄清楚关键NPC的人际关系。
但他的时间很充裕,并不匆忙甚至闲情雅致地迈进一家糕点铺。
除了个别副本,副本都会将纸张识别成通用货币,就像现在尤桑掏出一小张白纸,向糕点铺老板娘买了东西。
街上人多,没有能够坐下休息的地方。
于是尤桑捧着热乎乎的糕点,将面具往上拉,站着小口小口地啃,注意旁边糕点铺与隔壁肉摊两位老板的对话。
他花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弄清楚这两个女人算是整条巷子里嘴最碎的。
当然,这是从其他NPC嘴里听来的,真实性有待考察,因为这里的人嘴都碎。
糕点铺老板娘被唤作赵婶,正把一屉桂花糕放上蒸笼,白蒙蒙的热气一下子炸出来:“你问小赵?他在河边捉鱼呢,还是和他那些朋友。”
“是啊,都老大不小了还不找媳妇,我这个当妈的催了多久都没辙,也不怕别人笑话。”
……
尽管这是背景有关邪神的副本,而在信仰笼罩下的市井居民也同样重要,他们往往身上带有一部分邪神的象征意义。
至少尤桑目前看出了两种主题,分别是冲突与多舌,体现在了邪神的信徒上,导致了众多流血事件,继而促成邪神的生祭。
真可怕,他还在不久前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
糕点有点噎,尤桑慢悠悠地给自己灌下几口豆浆。食物的甜味在他舌尖上蔓延开来,使他惬意极了。
只是尤桑琢磨了一下“冲突”这个字眼,忽地想起早上的林阿婉。
冲突的表现为双向,林老板在厉声斥责他的女儿时,林阿婉不仅没有和对方起冲突,甚至是欣然认错?
察觉到有人往他的方向走来,尤桑山三下五除二干掉最后一块糕点,扣好面具,抬眼对上来人的视线。
那人戴着一张杂毛兔面具。
“好巧。”尤桑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与之前在民宿大厅回怼众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见尤桑没提之前他们闹出来的矛盾,精英男舒了一口气:“不巧,我是来给人带东西的。”
他同尤桑一样的操作,用纸张替代了纸币换了一笼桂花糕。尤桑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好似闲得没有事情干。
精英男:“你不问问我给谁带?”
尤桑沉默几秒钟,回答道:“灵徒。”
精英男有些惊讶,却也没将情绪暴露在动作里:“我以为你会猜是灵捕中的一个。”
“太刻意了,先生。”尤桑嗤笑一声,“像你独揽团队指挥权,把他人注意引到我们身上一样刻意。”
大概是待在谢南常身边久了,他感觉自己的情绪不能收放自如,愈发暴躁起来,完全没有之前风轻云淡的模样。
还得怪谢南常。
精英男:“……”
得了,原来人家把这些事记在心里记得格外牢固,妥妥记仇。
见状,精英男也不再犹豫,在尤桑面前站定道:“你们当时分开的声音不算小,我知道你去了兔神庙,以及他们到了昨晚那家人。我刚才去找了一位曾经主持过这活动全程的老人,得到一点信息。”
他接着又补充道:“而当我离开不久,那位老人就过世了。”
“也就是说,这份信息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我们来交换线索怎么样?”
通过信息断层达到垄断的结果,得以起到敲诈的目的。这个手段还真是损人利己。
“听起来是个被迫的举动。”尤桑笑道,“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