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紧,扯裂了墨皮,挤出了白皙的肉。
槲带着两名光子,跃入另一侧通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被留在角落中的冰像旁,一道繁复乌阵展开,革履携着清晃银链踏出。一双善眸遥望了眼深邃的通道,绯仏便垂敛乌瞳,睨向脚旁冰像。
看那具精美的机械之躯躺倒在坑洼的棱晶中,一对晦暗残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绯仏忽觉的有些忍俊不禁。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的?”
「伏尔甘」的眼眶微微睁大,似乎是想剐绯仏一眼。可机械到底不如活物表达地精确,这神情不似怒瞪,倒像嗔罪。
绯仏不道德地嗤笑出声,但还是抬掌按了按,一道乌阵随之覆下。
转眼,「伏尔甘」消失于冰中,又倏忽自悬起的阵中坠落,结实摔在绯仏脚旁的钢面上。
被水浸又被冰钻,「伏尔甘」一动,就如装满栗果的簸箕摇晃,满是咯吱咔啦的声音。
而绯仏盯着那银钢履条接合的腰,随支起身而弓陷出个小小的窝,他终究是惋惜叹了声,遂伸手抚上滴溅涸墨的白衬领子,揭下肩头的薄灰衣襟。
所以,在「伏尔甘」转坐过身来间,有件长衣从天而降,盖住了他的上半身。
胡乱扒拉下,械躯少年皱眉看了看手中衣,又抬眸,恹恹望向已背身走远的绯仏。
偏偏人类男子还状若没察觉到一般,扬手挥了挥。
“穿上吧,时间没那么紧。”
“累赘。”
“你现在的情况等同于.裸.体,你清楚的。”
“……啧。”
完全不想被这个轻浮的人类.意.淫,「伏尔甘」飞快套上长衣,就撑地曲膝站起,追着那缕摇晃的纤长发辫,步入繁复的圆阵中。
踏出的瞬间,喧嚣的晨风吹拂过面庞,将额侧的发丝卷起,露出绯仏弧线圆滑的面庞。
他略偏过头颅,任视线绕过失了伪装的漆黑高塔,掠过霓虹不再的街巷高楼,望向城市边缘的高墙上空。
夜幕开始一点点降下,明媚的天光自缺口洒落。
庞大的舰群显露出隐约的轮廓,紧迫压在未褪尽的胧暗中。
说实话,绯仏并不希望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到底是自己一手建起来的荣城,以此去换取仅仅一个影的性命,绯仏当真会觉得肉.疼。
但在耳畔传来械履抽紧、碾碎冰晶的声音时,他还是悠悠回眸,注视向那拖着诸多累赘攀跃于高塔的,最后的远古神明。
随三座晦阵重叠,骤展于背后,绯仏抬手抻指,隔空点在槲的上方。
命令轻吐的刹那,亮银足跟当头劈下。
“去吧。”
—— —— ——
一曰万物生。
澄水化剑,越过削杆抵进的氤墨长剑,自执掌槊尾的手旁钻入,径直扎向那束在左衽下的咽喉。
偏有冷石在颈前生出,随阿勒夫压尾起槊头、微弓迎前。
二曰斗星移。
银槊点下的刹那,漓翻腕陡斜过前刺的墨剑,狠狠挥格在长杆正中,叫拍向自己左肩的槊尖擦落臂肘。
而那触及颈前冷石的水剑,不曾剐起火花,亦未削下残片。
祂只倏忽溅开又包拢,再顺着惯性,裹挟冷石飞离。
三曰界穹持。
长靴踏游云,边携引长槊生风转向背后、边迅稳后撤过左步。昂首避过挑上的剑锋,阿勒夫探掌过腰,纳住轮舞的槊杆挥揽向前。
正当此,褶裙翩飞、阿勒夫半身退入光中。
却有水剑再度飞驰来,被斜转来的槊尖一劈为二,掼向阿勒夫的心口与脊尾。
有曰之是,神借于天,终归于天。
澄水漫开墨色的氤氲,未达额前碎散白丝,漓便猛地拉下,挽弧抽向正中脖颈。阿勒夫立时单掌执槊横扫,漓的反应却更快,骤然沉膝盘步、揽剑斜削入杆下。
再是展臂,勾腕一挑。
漓竟是生生将长槊挑离了原轨,堪堪自一对低折狼耳的上方掠过。
于角力中落了下筹,阿勒夫有些意外,但终究是将右手收摆身后,将长槊转过身后。
可左手尚未接住长杆,两记清脆的破裂声率先于阿勒夫身后响起。
在这讶异的刹那,漓已伏腰提膝,足跟径直掼在阿勒夫持槊的左腕上。
震颤铮鸣中,长槊被踢上高空,又在下坠前,为四柄水剑承托。
包裹、溶解、裂生,只是一瞬间的事。
当水剑映光调转,遥指向那被逼退出光中、重新凝槊对剑的阿勒夫,已是长芒一泓。
继而如飞瀑倾下,缠起一片锋芒的密网——
先于漓挑起的长剑,飞梭而过的水剑撞开劈下槊尖,带走长杆上的些许石块。
紧随着漓刺出锋刃,澄澈的水剑如影刺上槊杆。趁这短暂的僵滞空隙,长剑钻入阿勒夫的耳畔,在他的肩头剜下两口冷石。
更多的水剑压着他们翩游的空隙,卡入长槊上下。迎着那近在咫尺的长剑,阿勒夫只得大步向后退去。
显然是再无还击之空。
当密集的金击声合着长剑的梭影,织起越发猛烈的利网,漓的身形倏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记重斩,令阿勒夫后退间、足跟蹭上墙面。
阿勒夫有些烦躁地垂敛起下颏,可下一刻,他就蓦然抻颈向前。
跨越那一线天光中、银质的万向轮徐徐转动,在这锥体的彼方,身披白裘的光子所矗立之处,飘渺澄水涌起氤墨,转瞬便已跨过五步距离。
一对狭银显现间,长剑自氤氲中刺出,无限逼近向那欣长的脖颈。
却有长槊破空掷来,将漓逼退一步。
正当此空隙,一身墨锦贴里的阿勒夫陡现于中间,侧身探掌,狠狠攥住那漫生起些许鎏金矢量回路的杆尾。
并在漓回身挑剑的刹那,阿勒夫开膝架肘,槊上寸寸墨石肢解、转而垒叠于臂前。
长剑切上石盾的底端,刹那生出裂纹。
又于倏忽氤墨流溢间,锉石骤扬、迸开扇恢弘的澄水扇旋——
层层绽放。
而在这高高泼起的涌浪里,有副冷灰石面被裹挟其中,随腾转折过微光。
其下,是褪了碎裂乌盾的半具小臂,与高昂面庞上、一双丹凤眼眸微瞪。
漓沉腕就要持剑劈下,却在一双缙云瞳眸低垂来间,蓦然愣了神。
阿勒夫的容貌俊逸不失锋利,更是常执军权而身显肃正,何况那双如夕阳般通透的眸中、正充斥怒火。但此刻,这些都无法把漓的视线,从那道刻在眼中的漆黑印记上拉开。
这个标志,通常只有年迈将进入轮回的光子,才能看见。
光辉标志所向,即为天空王国尽头、传闻梅迦栖息之圣地,伊甸。
但漆黑的标志,只有一种释意。
那便是,背光、背神、背世。
恍惚回神间,漓一双无机质银眸聚焦,又于那自模糊重影中显出的拳、蓦然缩小。
漓横剑要拦,但拳已落下。
冷冷注视着黑影脱开丝缕澄水,撞停在墙边,阿勒夫只面无表情地捡起掉落的手掌,抹着喷涌光血、安在断了半截的右臂上。
隐约金纹淌过断口,那怔松五指便缓缓活动起来。
“戴勒斯,我要使用械态。”
听着阿勒夫沉戾的诉求,戴勒斯只悠悠睨了身前光子一眼。
“你不是已经在用了吗?”
“以及,叫兄长。”
短暂沉默一瞬,阿勒夫有些无奈地应道。
“是,兄长。”
含着分清浅笑意,阿勒夫微微阖眸。值此,墨石自他稍曲的右肘间穿入,又递到半张的手中,于握合间攀起鎏金的矢量回路。
在腕侧,在脖颈,在颏角。
并于阿勒夫踏前的一瞬,扯开抹飘溢流云。
右肩。
银槊砸下,卷携诸多戍卫的水剑溃散,映折下漫天鎏金。长杆将墨剑压地弯裂,一齐掼在漓的肩头。
骨裂声清脆。
左肘。
随漓换手持剑,削杆逼近,是一副乌黑狼面下、紧咬厚唇清晰。对此,阿勒夫却无动于衷,只稍稍抬槊、偏揽向左。
又在心火抵上剑锋时,阿勒夫倏忽消失了。
漓的身躯顺着送剑未及收敛,长槊就已自后抡弧,扎挑入漓的左肘。
继而,弓杆绷直,向外撕扯开紧连的白骨与韧筋。
右腿。
踉跄着,漓跌入一片氤墨中,转眼如烟云匿。
可阿勒夫早已偏转过一双缙云瞳眸,单手悠悠转枪半圈,再于那分淡薄澄水浮现的刹那,迈步、扎下。
银槊钉入膝弯,叫刚移换至此的漓訇然跪伏。漓的双手无法施力,但他偏偏强撑着昂起脖颈,不让自己倒下。
而方才还在十米开外的阿勒夫,此刻正踩在漓轻颤的足旁,注视着漓跪伏所向的戴勒斯,陡然拔槊。
继而稍稍右扬,又猛地回扫。
立时,墨黑的身影横飞过地面,狼狈磕碰滚了数圈,拖出断续的光白痕迹。漓有意调整身形做缓冲,但最终,只让背脊结实撞在了万向轮上。
凸出的轮环深嵌入肺腑,逼得漓再难忍耐,重重呛咳了出来。四肢废了其三,也让他再难做什么,只能曲起左腿支住地面,勉强维持个瘫坐的姿态。
喉管筋挛着,漓艰难深吸入一口气,方迟缓抬眸,瞥那左衽贴里的存在轮转长槊、掠肩越背,又敕这飒飒风声骤停在那握合五指中。
收夹左肘间,停步光影交界,阿勒夫却突然敛眸俯首,再托举起右掌,似乎在等待谁的驾临。
很快,一只欣长清瘦的手如期而至。温润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冷而璀璨的械纹,便悠然挤入阿勒夫刻意放松了的指缝间,徐缓握紧。
怜爱地搓揉几下乖顺交扣的五指,一身白裘的戴勒斯便偏回过头,遥遥凝望向漓倚坐的万向轮,无数绕悬的暗金圆环渐停。
“你也表示过了,漓。”
清冷的声音将意图陈述,云淡风轻、又无比笃定。
“你愿意肩负起这些沉重的生命。”
就仿佛,戴勒斯不是在逼一个影去死。
“那就请你,挽救戎壑吧。”
而是在,替将要为荣誉奉献己身的勇者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