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的声音覆上浓郁的哭腔，长老肥胖的身躯慢慢缩在一起，显得十分委屈。
虽然漓对这突如其来的悲伤表示不理解，但还是蹲下身，左手搭在了那光子的肩上，就要开口安慰——
却发现这家伙在笑。
漓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虽然桂圆是我父亲留下来的老古董，坏掉了我也确实有些心疼，”云野长老偏过头，对着漓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你不会真以为我哭了吧？”
顿了片刻，漓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我帮你……”
话语未落，长老就眼睁睁地看着漓抬起右手，一拳砸在了破石堆上。
“清理一下垃圾吧。”
看着怀中的石堆在一秒内从小石块分解到粉末，再分解到肉眼无法辨别的小颗粒，云野长老默默咽了下口水。
漓松开手，慢慢吐出一口气，就要站起身，背后却忽然爆发出笑声，伴着几下意犹未尽的拍墙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逗不了墨吧，阿普林长老？”
漓循着声音望去，正与一双含着笑泪的金蓝异瞳相对。
那光子身形纤薄，黑白的长衣长裤穿在祂身上显得很宽松，却在腰部与颈部做了恰到好处的收束，自显几分优雅与华贵。
似乎认识到自己的失态，祂轻咳一声，就直起笑弯了的腰，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按于胸前，线条柔软的五官上露出一个浅笑，便自若地打起招呼。
“没想到能再见到你，墨。”
……确实是意料外的再会。
只可惜时机不对。
“幸会，鸣藏岛主。”
漓回了礼，便垂下眼眸，看向身侧费力支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的云野长老——或者说阿普林——透着浅粉的厚唇微抿。
“长老平时也这个样子吗？”
“一般来说，面对外地来客，祂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宽袖掩唇，鸣藏就笑眯眯地回答道，“但知道来者是你之后，我就和长老打了一个赌。”
“……赌我会不会安慰长老？”
“嗯哼。”
漓没说什么，只啧了声，鸣藏却非常明确地感受到了厌恶的意思。
“啊……毕竟我继承了一部分那家伙的记忆。你能理解吗？那种对你的高关注度，真的很难控制住。”
鸣藏试图解释，漓却不理祂，只弯下腰，将腿软站不稳的阿普林扶起，携着祂走向鸣藏。
在那双瑰丽异瞳的无辜注视下，漓站定在鸣藏面前，将阿普林推向对方。
“墨，你这是……”
“接着。”
看着压过来的庞然巨物，鸣藏也维持不住矜贵，手忙脚乱地接住阿普林。
等鸣藏调整好姿势，让阿普林不致于滑下去的时候，漓已经在房间里检查完了一圈回来了。
重新沉寂下来的深色石间又慢慢恢复了略显压抑的气氛。
漓挑了个大些的蝴蝶罐头虚挨着坐下，就抱着胸，冷冷呈辞道。
“我们可以开始说正事了吗？”
见状，鸣藏连忙顶了一下阿普林。回过神的云野长老终于想起这场会面的目的，闷咳一声，就试探着问道。
“你应当是代表真言之殿，前来为执政开道的吧？”
“如果是在光界，我自然全力配合；可你们是在暗界游行，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修长食指敲了两下手肘，漓只掷地有声地吐出二字。
“不必。”
“可……啊？”
“神庙什么都不用做。”
短暂地瞥了一眼那对金蓝异瞳，漓的目光就落回了阿普林身上。蔚蓝眼眸深处的晦暗光圈一闪而过，鸣藏的身躯僵了一瞬，祂垂于身侧的手就慢慢收紧。
“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们「真言」最大的帮助。”
—— —— ——
一座石桥、一潭清泉，落下是几尾游鱼，浮起是徘徊巨鲲。
云野的天色浅淡，许是柔风搅入白云的缘故，明媚天光四处流转，没有一个定处。
就像这局势一样。
无翼的青年迈下台阶，凝水于足下，踏着圆盘刚离开地面，却忽然听见有光子喊他的称谓。蔚蓝眼眸回转，当漓看清那身形时，平静中有一瞬不明显的诧异。
鸣藏？
不，这个……和刚才那个不一样。
是光之子。
“刚才是正式场合，有些话，咳，不适合讲。”
大概是跑过来的缘故，鸣藏说话间还夹着分压抑的呛咳。祂胡乱地用宽松袖子抹了抹嘴角，就向漓伸出手，发出邀请。
“不知「墨」阁下你，现在是否有闲暇？”
鸣藏的小动作纰漏不断，话倒是和现在的处境接地上。
算了，看看祂们想做什么吧。
虚悬于空的透明水盘旋转着，漓慢慢返回石桥。
看着那高大的光之子落在面前，骨节分明的手徐徐向自己探来，鸣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就垂下一双异瞳，盯向地面。
纤细的手上蠕动着细密的漆黑文字，随着目标的接近而愈发躁动，眼看漓覆着薄茧的指腹已近在咫尺——
悠扬的鲲鸣让鸣藏的手一抖，漓的手也顿在了半空。
极度躁郁的「序」迅速收紧，鸣藏吃痛地咬紧牙关，却不敢再移动手的位置。可这举动非但没有换来缓解，耳边反倒响起尖锐的训斥。
薄汗沾湿了额前整齐的刘海，鸣藏皱着细眉，将那双瑰丽的金蓝眼眸一闭，就详装虚弱摇晃起身子，要去握漓的手。
那手却恰巧向前展来，正是交错而过。
糟了……
想到那即将到来的苦痛，鸣藏脸都僵了，可在经历了高速的天旋地转以及强风扑面后，鸣藏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吹麻了。
发生了什么……？
“回神，鸣藏。”
习惯了听从指示的鸣藏依言甩了甩脑袋，可在看清自己离地三米后，祂下意识地抓紧了身旁唯一可以依靠之物。
“……鸣藏，松手。”
“啊啊啊十分抱歉！”
性子本就软弱的鸣藏连忙将双手收到身前，慌乱地向一旁退开，要不是漓眼疾手快捞着鸣藏一只手腕将祂拉回来，祂得直接落出水构成的落脚处。
“拉住我的手就行，别松。”
“啊，额，好。”
鸣藏心惊胆战地点了点头，就默默向漓靠近了一步。他一边没有目的地巡视着周围，一边握了握手。
这样，鹤子交代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
回想着手心富有弹性的触感，鸣藏不禁老脸一红。
好大的胸。
“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见鸣藏依旧一幅状况外的模样，漓无奈地叹口气，就将鸣藏的手握紧了。
逐渐冷静下来的鸣藏正对漓的举动感到疑惑，极其响亮的鲲鸣忽然钻入耳中，刺得祂脑壳疼。金蓝异眸回转，正与一枚浑浊的鎏金珠子相对。
我靠这啥玩意？！？
鸣藏慌忙想要后退，他的脚尖落了实处，可脚跟却骤然没了着力点。紧跟着他的左手一沉，就是拽着整个身子一起下坠。
尖叫被悠扬的余韵覆盖。
但漓着实是被吵地慌。
所以他只能一改往日的暴力落地法，上了一层水托在鸣藏身下。等鸣藏重新落在地上的时候，漓已经坐在石桥扶手上，将手中的水球捏了个十八般模样。
“呼……呼……鳐鲲为什么会攻击我们啊？”
被放在桥上的鸣藏惊魂未定地倚着石墙，捂着胸口心火，大喘气着问道。
漓没有回答，只令那剔透水球悬浮在胸前，双手按在身侧的石墙上，支着身子，便懒洋洋地翘起腿。
偏转的蔚蓝眼眸间映入那俯冲而来的巨鲲，却因过分平淡的目光、而显得漓好似只是在看风景一样。
“啊啊啊啊啊它冲过来了啊——”
终于意识到危机迫近，鸣藏非常胆小地抱住了漓的小腿。因而祂错过了剔透水球飞掠过头顶的一瞬。
鲲鸣掀起庞大的淡金波晕，因悲伤与愤怒而泄露出几丝污秽的漆黑。
却齐齐消弭在那裹来的水幕中。
沉闷的落地声掀起风浪，呼啸过耳旁。鸣藏慢慢抬起僵硬的脖骨，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想瞄一眼，祂抱着的光子却站了起来，将腿从祂的双臂间挣开。
反应过来的鸣藏讪讪收回手，又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连忙扶着石桥护栏就要站起，却忽然有股力拽着祂的手肘将祂拉了起来。
鸣藏看着挨上宽松黑袖的手肘，尚有些摸不着头脑，一道磁性清冷的语句就灌入他的耳中。
“陪我走一趟吧，圣岛岛主。”
“啊……啊？”
鸣藏懵懂地抬起头，一双金蓝异瞳对着高大的青年咋吧眨吧。
那温和面容上的眼角似乎抽动了两下，但鸣藏不太确定——因为祂下一刻就被漓拽着手腕拖走了。
“鳐鲲暴走地蹊跷，但我怕权限不足，就劳烦您帮我开路了。”
“好好好我帮……嘶，能不能让我自己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