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剧烈挣扎的身躯,踏入了内殿。在缓缓闭合的大门后,漓按在心口的手慢慢攥紧,心火的闪烁是如此激烈,他的话语却是如此地笃定而又自信。
“有曰……”
不知谁的呓语中,轻盈的网形木门闭合,发出沉闷的响声。
*
呼,总算处理好了。
安置好捕捉对象,尼刻抹了抹光洁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就在大殿中央的黑线上左跳跳右跳跳,一路跳出了门。
她看着那熟悉的夜空,刚想伸个懒腰,却被旁边突然冒出来的干哑声音吓得浑身毛都炸开了。
“那家伙,最后会被怎样处理。”
被吓到的小公主本来是没那么容易哄好的,但看着那双澄澈的蔚蓝双眸,嘟了下嘴,就和漓一样坐在了门廊前的台阶上。
“会被米特拉做成卫兵,守护卫城。”
“那……还算活着吗?”
“自然,祂们只是被裹上了一层纸而已,本身又没什么改变。不过祂们从此就只能听从米特拉的命令行动……唔,不对,我也可以命令祂们!”
“这样……那也好。”
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虽然两个孩子同为异类,但也同样缺乏与同龄人的交往。在沉默中,尼刻的指尖都快绕成麻花了。
纠结了许久,尼刻终于打算开口,却发现漓很默契地和她一起张了口。
片刻,尼刻一笑,就体谅地道:“你先问吧。”
“额,嗯,”漓短暂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问题,就开口道:“为什么米特拉……要有这么多卫兵呢?”
“这是我的米特拉!不是你的米特拉!”
“啊,嗯,你的米特拉。”
漓连忙改口,安抚了炸毛的女孩,却被脑中突然弹出的信息吸引去了注意力,并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原来米特拉是母亲的意思。
“为什么要这么多卫兵……因为被抓过来的生灵太多了?我不太清楚,总归我们将因果剥掉后,就会制成卫兵。”
“那为什么要……剥夺因果?”
“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因果,就会死啊。”
“……就像食物一样?”
“唔,好像是的呢。”
女孩无所谓地耸耸肩,就突然靠近了漓。
“好啦~到我提问啦!”
表情尚有些困惑的漓点了点头,尼刻的一双乌黑眼眸登时亮了。
“你刚刚看上去好生气哦。”
“为什么啊?”
蔚蓝的眼眸慢慢眨了眨。
“你今年几岁?”
“几岁?活了几年的意思吗?那一,二,三……十年!”
“……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欸——为什么啊——”
从没有承受过女高音的漓一时有点耳鸣。
“别,别叫……你可以问问我其他事。比如我几岁之类的……”
“那你几岁?”
“十一……”
“唔哇,你就比我大一岁欸!”
看着凑到面前的小女孩,漓已经忍受不住,开始捂耳朵了。
“你说话声音能不能小点……”
“不能!”
漓越排斥,尼刻就越兴奋。
毛茸茸的腿和裹在长裤中大腿紧挨着,尼刻一手掰扯着漓的手,一手捧住漓的面颊,一边瞪大了眼观察着那双蔚蓝的眼睛,一边发问不断。
“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颜色啊?”
“额,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我记得你之前眼睛里有个光圈,能不能再给我看看?”
“我的眼睛里哪儿有光圈啊?”
逐渐失去耐心的小女孩按住漓的双肩就是一阵猛晃。
“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被晃懵了的漓呆了片刻,就毫不客气地晃了回去。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你倒是问点其他的啊!”
总之,当有曰和执政赶到的时候,漓已经彻底被尼刻同化,扭打在一起。
执政怕那属于光的生灵伤到自己的女儿,当即就把尼刻拉开了,反倒是有曰,直接笑得直不起腰。
笑着笑着,怀里就跑进了个小孩,气鼓鼓地捶胸。
原本还因为漓吼的那几声有点尴尬,现在有曰将漓托在臂弯里抱起,只剩满腔笑意。
“好了,漓,马上就要出去了。开心点。”
“……哼。”
*
作为这场游戏的发起者,主教被单独看管在了高台上。
但或许是资历的关系,又或许是精于卜算的祂早已窥见些许前路,那一袭白衣的主教即使身处重重镇守之中,仍能端坐高位,保持镇定。
但在看见那自重重纸人卫兵间走来的几道身影,祂还是不禁叹了口气。
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会面……
实在是太失态了。
不过,主教还是整理了下衣袖,就徐徐站起身。边缘绣着方格云纹的披肩上暗红色泽刺目,映在漓蔚蓝的眼中,化成一片阴郁的冷意。
“那么,就按商量好的那样,打开通道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熟悉的清朗声音响起,却是熟稔地用晦涩的腔调同暗界的生物交流,漓方才收敛了戾气,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光子身上。
“哪怕外面,已经有无数埋伏在等着你们?”
有曰笑着摆了摆手,忽然低下头拍了拍漓的背。漓正偷偷描摹着有曰棱角分明的下颏轮廓,被抓包也不慌,只默默调转目光,落在了那红纹主教身上。
“那你觉得,你们的军队打得过这小孩吗?”
主教那立体的五官上隐隐浮现了一丝无奈,却没有直接回答有曰玩笑般的挑衅,只指尖在胸前画过一道圆,微微俯首。
“愿真神庇佑您。”
……怎么回事啊这种态度。
我们不应该是敌对吗?为什么要祝福我们?
就在漓感到烦躁的时候,他的头顶忽然被大手按住了。
“怎么了,漓?”
呼吸拂过耳廓的痒意让漓不明显的喉结滚了滚,他就偏头凑到有曰耳边。
“祂就是游戏的举办者吗?”
“对。”
“我有些问题想问祂。”
“需要我翻译吗?”
“……不用啦。”
有曰笑着揉了揉漓软乎乎的脑袋,就顺着他的步伐往前推了推。
“随便问,出事我兜着呢。”
有些小孩,上一秒还羞涩地点点头,下一秒就原型毕露,火力全开。
主教直面远古遗迹都没有弯过半分的身子,此刻直面那双无机质的银眸,竟是有几分腿软。
“百鬼目鸣藏在哪儿?逃走了吗?”
闻言,这小孩已然是起了杀心。
若不是鸣藏听懂了我的提示,必然会命葬于此罢。
静静地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少许恐慌,主教就将手探入袖中,递出那枚深蓝的珠子。
“鸣藏在你失控时就离开了,只留下这个。”
稚嫩的小手拈起珠子,只扫了一眼,漓转身就交给了有曰。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吧。
主教松了口气,刚想呈上委婉又不失礼节的逐客令,孩童那清脆的提问声却令祂心脏一震。
“你和鸣藏是什么关系?”
主教深邃的眼眶微睁,却是还来不及收敛惊讶,那冰冷的银色就撞入眼中。
“你为什么要帮鸣藏?”
刹那间深棕的眼眸闪过万千思绪,但最终,主教只眼帘低垂,就掩盖去了一切踪迹。
“我和祂……算是故人吧。”
漓凝望着主教那服软的姿态片刻,忽然露出一笑。
“如果能再见到祂的话,我或许可以留他一命。”
眼眸轻眨,发辫摩挲过肩胛,看向那身形单薄的光之子时,漓又是一张明媚笑颜。
“我问完了,有曰哥。”
那被斜发覆盖了大半张面孔的脑袋轻颔,有曰就向漓伸出手。
“那我们走吧。”
“嗯!”
漓高高兴兴地牵上有曰宽大的手,就走向神殿。满身绒毛的小女孩似乎想效仿漓的行径也来一出问责,却被她严格的母亲无情地牵走了。
主教望着那如潮水般退去的纸人卫兵,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高背白椅中。
至此,这场闹剧,就算结束了吧。
但游戏,或许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