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南柯失踪的事情才终于被确认下来。
上一届梅迦运动会的花滑冠军失踪,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又正值这一届开幕式刚刚圆满落幕,这等会影响民心的事被刻意压了下来,转由暗中调查。
明明是在拥挤的会场失踪的,竟然没有任何线索,确实出乎羽生的意料。但真正触动他神经的,却是被所有光之子所忽略的,一个孩子的踪迹。
四天前进入雪隐峰,三天前进入圆梦村,两天前进入辉染堂,一天前进入伯亨剧场。今天,进入霞谷中央竞技场“落城”,回村后消失无踪。
羽生确认,他和这个孩子见过面。
甚至他曾经特别关注这个孩子。
但现在,他连这个孩子的样貌都记不起来了。
“难道……暗界又插手了?”
高大的「影」立于墙壁前,含着些许焦虑的目光在那一行行亮白的字之间来回移动,不安敲动着的指尖在光滑的石板上留下一点接一点的光痕。
我到底忽略了什么……
正当羽生皱眉思考时,身后的门却被敲响了。
锢蓝眼眸回转,在荡起的深紫斗篷后,雪白的绒边扫过隐去的文字。漆黑的石质裹挟着光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留绀色的墙壁。
“什么事。”
“「青」阁下,有客者指名想见您。”
这个时间竟然会有来客?
羽生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弯腰向他汇报的员工。
“有预约吗?”
“没有,但祂知道您的真名,我也不敢轻易下决断,就迎到待客室去了。”
在这个时间节点找上门来,很可疑啊。
羽生点头,就迈步走向办公室的门。
“带路吧。”
*
第二日清晨时分,确认圆梦村的钱庄辉染堂遭受袭击。
钱财资产并未遭受任何挪动,但所有身处于钱庄中的生灵皆是凭空消失。
子玦站在大堂中央,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头上的箬笠都快被撑爆了。
就和南柯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线索。
但没有线索,就是线索。
就在子玦打算再搜罗一遍现场的时候,口袋中的器却是响了。
菱形的暗石中弹出荧蓝的界面,那佩戴着明制帽的子氏家主出现的一瞬间,所有留在此处的调查队员都看了过来。
“子玦,带队员们回来吧。”
听到勒令的子玦当即拍上胸脯,试图再争取一下机会。
“兄长,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
“神庙已经决定介入了。”
注视着那双怔住的清亮雪眸,子圭想到了停滞在空中的雪花,美丽却虚幻。终是暗自在心底叹口气,子圭就再一次向屏幕那边的光之子发出号令。
“整队。”
子玦低下了头,镶着金的漆黑帽檐遮住了他的神情。
“是,兄长。”
少许暗哑的少年音截断在结束的通讯中。
等他回来,得好好安慰一下他呢。
不过,这些轻松的时光,还是等把麻烦事处理完再享受吧。
子圭抬眸,越过那灼灼跃动的篝火,望向对侧的双子长老。
明明眼眸是同样的雪色,干净、纯粹,但光落进子玦眼中,是灿烂的彩虹;落进子圭的眼里,却是如同石沉大海,映不出分毫光彩。
“那么,除了在维修期间协助维持秩序,二位长老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能做好这一件事就足够了,子圭家主。”
白发犹如一朵浮云,随着长老徐徐抬手而轻晃。
手背虚架在冷灰石面那尖锐的下颏处,长老那温润的声音中含着些许笑意,左眼一道似笑非笑的光弧却让光子猜不透他的心思。
“剩下的,放心交给阿勒夫就行。对吧?”
阿勒夫端立在坐着的那名长老身后,轻颔下首。他同样佩戴冷灰石面,右眼处的白线微微偏移,看向子圭。
他的发丝皆是向□□去,却是同时向上下拉开,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尖锐,又异常地利落飒爽。
“黑暗面的,子氏就不要再插手了。如果擅自行动,神庙也未必能保住你们。”
“多谢您的提醒,我一定会约束好手下的。”
揣测长老的意图,谨慎地选择方向,这是圆梦村子氏家主的职责,但也确实是个费心费力的过程。
所以他刚踏进家门,就听见子玦消失在案发现场的消息时,子圭直接木了,扶额倚墙缓了许久,才开始有序地下令,安排暗中寻找的事宜。
而此时的子玦,正跨过腐朽的石块,拨开折断的蒿草,追寻着灰色的血迹向遗迹的深处进发。
全然没有注意到,暗处打量着他的目光。
—— —— ——
圣岛,听闻是依海的岛屿。
所以走水路是在意料之中。
但交通工具如此豪华且正常,却着实有些超出漓的预料。
先不说内层的装饰,单说这半边月白的甲板,竟是比大树屋还要宽上几分。
漓不禁思忖,再次认真地衡量起鸣藏的身价来。
影子站在黑线划出来的方格场地中央,也丝毫不介意对方打量的目光,只向漓招了招手。
“过来,孩子。”
蔚蓝的眼眸闪烁一下,年幼的光之子就走向鸣藏。
漓早已褪去那件冗杂的戏袍,转而换上一袭合身的墨黑中衣长裤。他的腰间用一根白锦束起,微长的下摆在海风的吹拂中飘动,显得整个光子都清爽了不少。
“住得还习惯吗。”
漓点了点头,坠在右侧的发尾跟着晃动,银质的金属发圈上流转着属于光的纹路。
习惯算是谦虚了,这完全称得上是舒适。
而且,今天的早餐可是格外美味。
想到这里,发顶上的呆毛动了动,漓就抬头看向鸣藏。
“鸣藏先生,今天的早餐有添加什么特别的食物吗?”
“哦呀,被你尝出来啦。”
雌雄莫辨的声音中含着几分意外,但漓却觉得更多的是满意。
“不过,你只要知道是好东西就行。”
漓突然觉察到异样的危机感,透亮的蔚蓝眼眸微微眯起。
“不会是什么正常光之子不能吃的东西吧?”
谁知,鸣藏却神秘莫测地笑了下。
“你觉得我们这种一般生活在暗中的生灵,吃的都是什么?”
这一笑,给漓笑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漓捂住咽喉,默默忍下恶心感,想再诘问鸣藏,却正正好好被戏谑的目光堵住了正着。
果然是在逗我。
见那稚嫩的面庞上表情逐渐消退,鸣藏有些可惜地啧了声,就不紧不慢退开一步,避开刺来的水刃。
但在看见那一排悬浮的水刃后,祂还是选择把事情解释清楚。
“就像你们光之子一样,每天都需要摄取足量的光,我们也需要足够的暗。”
“就我们的目的而言,给你补充暗能量才是现在的首要任务。”
漓在衡量过话语的可信度后,水刃便化作涌流,缠过宽式衣袖、凝为一柄轻盈却无光的短剑,在指尖的敲击下发出清脆的铮响。
鸣藏说得不错,之前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体内蕴藏的黑暗能量骤减,而且还有不断流失的迹象。
这也是为什么他急于将槲放出去,也没有拒绝鸣藏邀请的原因。
他不再拥有独身对抗两个强大存在的本金。
当漓低垂的眼眸再度抬起,赫然已成了一双银质的雕琢品。
“所以,鸣藏先生叫我来这里,就是想测试我的能力吗?”
鸣藏光滑的面部咧开一个笑容。
“聪明孩子,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始终背在身后的双手向两侧展开,犹如向漓发起了拥抱,却又仿佛恶魔张开了翅膀,向猎物展示着祂引以为傲的强大力量。
“来吧,孩子。”
“任何手段都可以,攻击我!”
那因激动而高昂的音调尚未落下,那柄短刀就破空而来,直直刺向鸣藏的心口。
漆黑的影子化作一只大手,将尖刃遏在了三厘米之外。鸣藏却低下了头,看着那刀刃周围溃散的影子,眉头不禁微挑。
这是……侵蚀?
“先生,你在看哪里?”
听着耳边的呼唤,鸣藏下意识地回头,却正撞进一片扭曲的冷银中。
影子大手随着意志的混乱而变得虚幻,没了阻力的短刀铮鸣着向前刺去,又在将要没入心口的时候,骤散作几股绳索,将鸣藏的四肢牢牢锁住。
失了重心的身躯跪在了地上,从无序的世界中挣脱出来的鸣藏闷咳了两声,就笑着抬起头,目光掠过那仍旧稚嫩、却初有形体的幼年身躯,定在了那双清澈的蔚蓝眼眸上。
“你可真是温柔啊,墨。”
漓撇了下嘴,不应他,只是伸手向鸣藏。
水流顺着指尖褪去,鸣藏活动了一下被强扭到身后的双臂,见漓并没有收回手,也不客气,握着漓的小手就顺势站了起来。
“先生,这样就可以了?”
单听这话多少有点嘲讽的意思,但鸣藏看过去时,漓却是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只是单纯在询问测试是否继续。
有斗志是件好事。
但如果他真的在怀疑自己的实力,那鸣藏也不介意让他提前感受一下恐惧。
不过好在,墨是个很善于管理神情的孩子。
“自然没有。”
鸣藏捏了捏肩膀,就向漓的身后走去。
“不过,在真正挑战我之前,你还需要一份投名状。”
不知何时出现在外侧的柔软沙发坐上了漆黑的影子。鸣藏架腿而坐,右手扣着漆黑的酒杯,浅抿一口烈酒,就看着那矗立在场中的年幼光之子,抬起左手。
“先坚持到中午吧,孩子。”
响指落下,屏障升起。漓收回视线,看向场地中那黑洞洞的豁口中,传来的属于无理智生物的狂躁喘息,短剑再次凝于掌心。
在那巨大的畸变生物升上甲板的瞬间,锋刃已抵在眉心。
*
天生善于战斗的孩子,在暗界并不少见。
但这个孩子不一样。
粘稠的暗色液体勾勒着利刃的轨迹,在无形的壁障上描绘着生与死的共舞。污秽早已占据了这片狭小的空间,但年幼光子所落足之处却始终干净。
如未经雕琢的璞玉。
倒下的畸变体腐朽作烂泥,将无色的底盘涂上漆黑,尚在挣扎的畸形充作背景板,为澄澈的天空覆上一层灰暗。
那小小的身躯一袭墨黑,不沾半点肮脏,却如此地适合这般腌臜的景象,就仿佛他就是为了制造混乱而生。
鸣藏不得不承认,祂看不透这个孩子。
他的心思,他的天赋,他的潜力。
现在的祂,或许还有与墨一战的能力。
但假以时日,绝对会成为极其棘手的敌人。
这具躯壳之后,金蓝的异色双眸微黯。
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将他拿下。
“鸣藏先生,结束了吗?”
听见那稚嫩但过分平静的呼唤,漆黑的人影站了起来。
“今天早上就先到这里吧。”
屏障撤去,黏稠的液体干化碎裂,在海风中飘扬上了天空。漓将衣袖上沾着的几片尘土拍掉,指尖就一顶刀柄,便化作水流,钻进了衣袖。
银浆褪去,蔚蓝的眼眸倒映着那背手而立的影子,清澈且平静。
“鸣藏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但讲无妨。”
“为了到达你的预期,这样的训练需要维持多久?”
敏锐地捕捉到不满情绪的鸣藏笑了笑,却也不详细解释,只是向漓伸出手,发出了邀请。
“我知道你有不少疑问。”
“但已经是用餐时间了,不妨我们移步餐厅,坐下来慢慢讲?”
*
富含黑暗能量的食物确实是漓现在的急需。
作为天生无翼,他心火中能够储存的光能确实是极少。
所以无论是使用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