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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叁·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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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怎么了!”

随着会场中嘈杂的议论声愈发吵闹,参与圣火接力的光之子都难以再保持镇定,纷纷上前围在了承担第一棒的光之子身侧。

最近的是一名运动健将,他见那光之子有类似于哮喘的现象,就扶住祂的肩,正想引导祂放松,却忽然见到祂张开了嘴。

“你说什么?”

一想到祂可能是想说出身上携带的药物位置,运动员就没有防备地凑近了听。

但他没能听清递火员说了什么。

他只看见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同僚们在惊恐地后退,面颊碰洒上温热的液体,亮白在眼前弥漫开来。

然后,就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他死了……他死了!他被怪物吃了——!”

“是黑暗生物!”

“黑暗生物入侵霞谷了!快逃啊!”

这四年一度的盛典瞬间便乱了。跑的跑,晕的晕,呼唤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振翅声中,幼儿的啼哭消弭在混乱的气流中。

羽生在做什么?!出了这么大事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眼看舞台上那昏倒的光之子将要被怪物啃食,又看了眼身侧愤怒的少年与迷茫的孩子,有曰不禁咬住嘴角,原本就破了的地方更是雪上加霜。

没时间解释了。

“帮我照顾好他!”

话音落下,那道金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视线尽头。漓匆忙直起身望去,却正看见那畸变的躯体被切下头颅,涓涓冒着无色血液的椭圆球掉在地上。

椭圆球慢悠悠转过半个圈,露出了那张大到变形的嘴、其中过分尖锐的牙齿,以及被挤到角落中去的双眼和鼻子。

而那熟悉的欣长身影扛起昏过去的光之子,大步飞奔向外。眼看就要进入通道,有曰却突然刹住了步伐。

盯着拦去道路的身影,感受着包围了整个舞台的众多属于「影」的气息,有曰的面色不禁空白一瞬。

“……什么意思?”

高大的光之子矗立在通道前,却只抬起锢蓝的眼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显而易见,有曰。”

怔怔地,有曰猛地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中掩盖着几分慌乱。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羽生。这里还有……”

“光之子?啊对,你提醒我了。”

见羽生上前,有曰下意识地后退,但反应过来他只是在讨要昏迷者,就干脆将扛着的光之子放在了地上。

“羽生,如果是之前那件事,我们私下解决就可以,大可不必闹成这样。”

抱起光之子的羽生淡淡看了有曰一眼,却露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神情。

“你知道我的,有曰。”

“我做事,从不是临时起意。”

那回转的高大身影落在眼中,似乎含着几分落寞与悲伤。有曰想到了什么,刚想再度开口,羽生却下了判决。

“将罪子「白」拿下。”

我是……罪子?

散乱的刘海下,有曰那枚灿烂的鎏金眼眸微微缩小。

就因为,这区区两条性命?

「影」们手中的古老符咒被催动,无形的壁障将空气扭曲。那身处漆黑漩涡中的欣长青年却一动不动,仿佛对周身能量的撕扯毫无知觉。

这不合理。

哪怕羽生有心煽动,长老们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同意将责任全部推卸给我。

除非,有另外的利益,让他们能够统一意见。

锁链自泥沼中探出,缠住了四肢,将他一点点拖入深渊。

有曰低下头,在看清脚下之物的时候,突然笑了。

笑得歇斯底里,笑得肆意放纵。

“这可真是我的三生有幸啊!”

那清朗的声音早已暗哑,眸中却尽是极寒的杀意。

“我何德何能,能得到「执政」的赏识!”

四肢与那来自深渊的力量对抗,有曰竟是硬生生拔出脚,向背对着他的光之子踉跄踏出一步。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的话,那恭喜你,羽生!”

脆弱的身躯如何抗衡来自深渊的制裁,嘴角溢出的水墨色血丝早已止不住,但有曰仍旧死死定在原地,不动弹分毫。

“我不一定会死,但你会被困在无光之处——”

“生生世世,永不得安息!”

这般癫狂的诅咒烙下,那始终平静的背影终于动摇了。但等他构思好说辞,转过身去的时候,那深渊之口已悄然闭合。

默默注视了片刻,羽生将手中的光之子交给了队员,向会场高处的角落看了一眼,就走入了通道。

隐藏在阴影中的生灵都散开了。

闹剧也结束了。

等这片辽阔的竞技场再听不见半点声响,少年才抱着一名年幼的光之子,从角落中走了出来。

子玦将漓放在了地上,看着他迷茫的表情,心有不忍,但犹豫了片刻,手还是落在了肩上,有条不紊地向他吩咐轻重缓急。

“听好,墨。”

“我去向兄长反应状况,你去出口,找送我们来的家仆,祂会送你回村子。”

“回去后,立刻找源铭女士,把你看到的,能想到的,都说出来。”

“然后,就安心呆在源铭家里,也不要跟着奇怪的家伙走,好吗?”

见漓没有反应,子玦一咬牙,伸手就要将漓抱起来,但却停在了最后两厘米的距离,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靠近分毫。

并不是有什么挡住了他。

而是本能的求生欲强制接管了子玦的身躯,避免了与年幼光之子的接触。

就仿佛,如果真的发生了触碰,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一样。

“……不见了。”

子玦一怔,双手垂在身侧,眉眼也不禁低沉了下来。

“是啊,南柯不见了,就这么一眨眼……”

“不是。”

雪色眼眸迷惑地眯起,但在对上那双纯银眼眸的瞬间,子玦的后颈顿时立起根根汗毛,他疯狂搏动的心火在叫嚣着危险的到来。

“我的「白」……消失了。”

那双无机质的眼眸纯粹容不下任何感情,犹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而非光之子的眼珠。但这双令子玦不安到恐惧的双眼,竟溢出了晶莹的泪。

可子玦并不理解漓在为什么而悲伤。

“白……有点耳熟的名字,但我想不起来了。”

“是你认识的光之子吗?”

*

怎么出去玩了一趟,跟丢了魂似的。

几次三番被拒绝沟通的源铭无奈地退出房间,透过门缝,最后看了那幼小的身影一眼,她放在心口的手不禁攥紧了。

好悲伤的气息……

“墨,如果你得空了,记得来找我聊聊天。”

“我……随时欢迎。”

源铭本没有期待得到答复,但就在她将要关上门的时候,孩子却开了口。

“不用担心,源铭女士。”

一双蔚蓝眼眸中倒映着朦胧的光影,随着漓回过头而微微晃荡。

他注视着,源铭那双因操劳、而挂上些许鱼尾纹的眼眸,漓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真的只是想静一静。”

一股苦涩的情感忽然涌上心头。

这个孩子,一直在掩藏自己的情感。

从未曾见面前便开始,直到不知方向的未来也无尽头。

源铭用力眨了眨眼,就轻点了下头,脚尖撤出了门框。光消失在闭合的门后,漓听着那脚步有些匆忙地远去,就仿佛在压抑什么。

在压抑什么。

就这么静静地跪坐了一会儿,漓方才呼出一口气,起身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翻了出来,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几包容易保存的点心,是大树屋的塔子姐姐做的,主要材料是秋季过剩的荧光小菇。

一盒医疗用具,有绷带、简易止血药剂、还有紧急光能回复药剂。

第一个是很寻常的消耗品,平时训练受伤了,或者遇到受伤的光之生物,都可以简单包扎一下。

但后面两个,漓没有动过,因为他隐约记得,这是某个重要的生灵亲手调制的。不到非不得已,他是不会用的。

一个普通的白色水杯,不过盛放的似乎不是水。虽然空了,可在打开盖子的一瞬间,依旧能隐约闻到某种香甜的气息。

一个很占地方,而且很容易脏的白绒围脖。但慢慢抚摸着这柔软的毛发,漓焦躁的心情反而慢慢平复了下来。

漓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触感,喜欢到称得上是贪恋的程度。

以及最后,一柄墨色骨架、透明伞面的大伞。以漓的体格而言,似乎有些太大了,而且霞谷的雨并没有腐蚀性,所以似乎并不需要把伞带到这里来。

静静注视着桌子上的这五样物品,蔚蓝的眼眸中缓缓升起一轮银月。

每一个被随时携带在身边的物品,都必定存在其特殊意义。

如果仅仅符合寻常之物的标准,那必定是他遗忘了什么条件。

“……「白」。”

明明不记得这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如果问起自己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字,那漓的第一选择,绝对是「白」这个字。

「白」,与他的「墨」。

都是一种颜色。

都是一种称谓。

而称谓存在的基本,必定是存在一名肩负起这个称号的特定光之子。

“……「白」。”

一个被遗忘的光之子。

一个他喜欢的,却被迫遗忘的光之子。

一个,明明已经遗忘掉了,却必须回想起来的光之子。

漓将衣袍褪到腰间,水在掌心汇聚成利刃,正要刺向自己的左臂,却突兀地转了个方向,扎在了自己的影子上。

烟云自那扎破的口子上腾出,慢慢凝出半高大的身形。

见漓的神情愈发冰寒,来者却笑了,悠哉悠哉地举起双手,架起二郎腿,慢慢向后退去,最终虚悬坐在那被窗帘遮盖的木沿。

“事先说明,这次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来商讨一件事。”

“……什么事?”

那没有任何特征的影子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突然扶额轻笑出声。

“真是令人敬畏的情感……不,说不定你只是特例呢?毕竟扭曲的憎恶可不比纯粹的爱意要弱。”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啊,孩子!”

那身影突然化作一道黑烟,再出现时,已近在眼前。被捧住了面颊的漓抬眸对上了那光滑的面部,即使没有五官,却也不难看出祂的兴奋之意。

“一旦被纳入那位执政的「规则」,无论是谁,都会失去与现世的全部因果。”

“盛宴上的惨剧随着他的消失而平静,失踪者的踪迹因他的离去而断绝,就连因他失去双生兄弟者也忘却了自己复仇的理由……”

“可你,竟然还记得他的存在!”

“你太让我意外了,孩子!”

“如果是你的话,能将他重新夺回也说不定!”

面对那在癫狂中到崩裂开来的影子外壳,漓黯淡的心火也不禁震颤起来。但年幼的光子却紧紧握住了十指,刺破掌心,用疼痛掩盖期待,方才开口。

“你,有让「白」脱离规则的办法?”

“「白」……天呐,「白」!”

难掩激动的影子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僵硬却滚烫的年幼身躯,却忽然退开。满屋子飘散的碎影归位,将那嫩绿的斗篷与亮白的发丝重新包裹在黑暗中。

祂轻咳一声,落在地上,便是鞋跟并拢,左手按在心口,绅士地向漓行了一礼。

“是我失礼了,孩子。”

“但在确认了你的特殊之后,我愈发认定,你就是我的最佳合作对象。”

气氛冷却,漓亦松开了手,虚按在膝盖上,默不作声地用水抹去手心的血液。

“可以解释一下你的合作吗。”

“当然。”

影子按在心口的手五指缓缓握住,背在身后的手垂下,划过半弧,举向天空。祂注视那空无一物的屋顶,却仿佛在膜拜着什么。

影子光滑的面部看不出神情,但那些悬浮于周身的碎影却虔诚地趴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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