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质的暗色回廊尽头,身披紫绒斗篷的脏辫青年双手背后,双眼静静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暗金大门,为冰冷的锢蓝瞳眸渡上一层金属的质感。
可身后,影子早已失序,覆盖了目所不能及的一切地方。
怎么还没谈好。
一想起那对双子长老,羽生就直皱眉头。
难不成,那些特殊的药剂还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不,应该不是这个问题。
毕竟面对的是圣岛那位……必须谨慎。
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攥紧,身后阴影愈发暴动。
必须……
门开了。
混乱的光影瞬间恢复正常。
欣长的身形显现,鎏金的眼眸微抬,有曰却在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你还在啊,羽生。”
明黄的围巾随着步伐轻轻摇曳,沉重的门擦过围巾的末梢,闭合于有曰身后。
“嗯。”
羽生应着,侧开身,瞄了一眼门,才跟上有曰的步伐。
“谈得怎么样?”
“还算划算。”
有曰揉着脖子,步伐微微加快。
“毕竟圣岛是个隐患,霞谷这两位也早有整治的意思。”
“不过,也只是整治。”
羽生顿了顿,正要迈步追上去,有曰却停住了。
“我接下来要去找我徒弟。你还要跟着?”
微侧的斜发下,有曰那颗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渊,引诱着充满好奇心的生物前来探索,却也征昭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我不放心你。”
静默片刻,有曰侧过头去,哈出一口气。
“那走吧。”
望着那默默于回廊中前行的身影,羽生锢蓝的眼眸低垂。
你还真是,爱用温和的外表来伪装自己啊。
有曰。
*
“……什么?”
二层小教堂的门口,斐尔面对青年的质问面不改色,始终保持着礼节的微笑,头顶上的鸟毛却早就炸开了,蓬松地能直接薅下来。
这种庞大的黑暗能量……真的不是人形暗族混进来了吗!
之前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一看,根本不下于那孩子啊。
师徒都这么恐怖的吗。
还有旁边这位,也很强啊。
斐尔瞄了眼一旁身形高大的光之子,心中暗自诽谤。
看着压迫感强,但最多只能打三个伊瓦。
我?
我不是能用战力来衡量的。
毕竟我是不可能战斗的。
“你说,「墨」被源铭小姐派来的光子接走了?”
“啊,原来那孩子叫墨啊……”
被那颗璨金瞳眸愈发冰冷地注视着,斐尔噤了声,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可源铭……根本没派什么光子来过。”
青年呢喃着,身周的黑暗能量一瞬混乱,猛然爆发开的求生欲压着斐尔急急补充了一句。
“我也阻拦过,但他是自己跟着那光子走的!”
空气凝滞一瞬,斐尔面前的青年气息却更加混乱了。
……啊。
糟了。
橘红的眼眸微微缩小,漆黑的瞳仁愈发放大。
翻涌的黑暗能量被束缚在边框之中,但沉重的压迫感却无可阻拦,扑面而来。
光线愈发黯淡,空气愈发稀薄。斐尔倚靠在门上,单手摸索着艰难按上胸口。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窒息的时候,忽然一切归于平静。
斐尔大喘着气,强撑着抬起眼眸,正看见一只宽大的手包住了青年单薄的肩骨。
哈啊……
是我看走眼了。
这个高大的光之子,好强。
“冷静,「白」。”
手自肩胛游走过,揽住了颤抖的双肩,又伸手捧住锋利的面颊,缓缓揉捏着僵硬到筋挛的肌肉。他的举止亲昵而关切,可锢蓝眼眸侧来时,只剩下极度的理性。
“「墨」有透露过他要去哪儿吗。”
斐尔眨了眨眼,向左上转去,正思忖着,忽然愣了下,看向正前方。
“……抱歉,我想不起任何线索。”
高大的光子锢蓝眼眸微眯,审视着斐尔。
虽然没有强烈的压迫感,却犹如针刑,非要扎得千疮百孔,让斐尔恨不得将自己的底子都掏出来交代掉。
就这样注视了片刻,那高大的光之子欠了下身,浅浅聊表谢意,就牵着青年的手离开了。注视着那两个小黑点消失在远处云雾中,斐尔倚靠在门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然后快速蹲下,按住太阳穴,小声问道:“你不是很想见你师傅吗?”
静静聆听片刻,斐尔噗嗤一声笑了,扶着额低下头。
“好幼稚啊……”
“谁幼稚呢?”
斐尔刚歇下去的毛又炸开了。
伊瓦抱着双臂,虚挨在门侧,不是很理解自己的兄弟是受了什么惊吓。
“怎么,我很恐怖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斐尔将蓬松的鸟毛压下去,按着心口,没力气再转过身,就这么蹲着艰难地说道,“我只是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有点虚弱。”
“什么战斗?”
看着自己一无所知的兄长一如既往地挑眉,斐尔淤塞的那口气反倒顺了过来。
“是一场幼稚的战斗啊。”
斐尔侧过头,眯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露出一个友好且无害的笑容。
“所以兄长,你不用担心哦。”
看着那阳光四溢的笑容,伊瓦面无表情地,反手就把大门关上。
被独自留在大门外的斐尔愣了许久,才抬手,挠了挠面颊。
“哎呀……”
好像被嫌弃了。
*
“不多叫点光之子来吗?”
泡在水中的脚丫晃了晃,撩起温热清澈的水,泼在那半没入水中的身影面前。
“还是不了。”
在暗色背景下的水亦显得深色,只可惜雾气聚拢,只得窥些许无机质的光。坐在池中石台上的年幼光之子垂下蔚蓝的眼眸,直直望着那漆黑人影的方向。
“毕竟我有许多问题,想单独请教。”
“是吗。”
那漆黑的影子歪了下脑袋,就将双臂搁在温泉边缘,接住一片落雪。
“我还想着人多热闹点呢。”
漓没有应答,只是伸手捞了捞水,模糊掉倒影。
“你不下来泡一会儿吗?很舒服的。”
“我觉得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漓回了对方一个白眼。
“别忘了,你是个变态。”
漆黑的人影愣了下,当即是笑得直不起腰。掌心那瓣始终棱角分明的雪滑落,融化在了温泉中。
“没错,没错,我确实是个变态。”
指关节抵着不存在的眼角揉了揉,祂抬起光滑的面部。
“但我可没这么低俗,我的孩子。”
“我叫「墨」。”
对上漓嫌弃的目光,祂短暂地默了一下,就很快改口了。
“行吧,墨。我想我必须说明……”
“你呢。”
“嗯?”
“你叫什么。”
“啊……”
五指虚握,下巴托在掌心,黑影沉思了片刻,才微微抬头。
“我的名字不能告诉你,这是为你好。”
“但如果你是问这具身体生前的名字……”
“我记得,是叫清弦。”
在漓警惕的注视下,黑影抬起头,原本唇部的地方凹出一个小弧度。
“你对这具身体感兴趣?”
没有犹豫多久,漓微抬下颏。
“如果你愿意讲的话。”
凝滞的雾气似乎散去了些。
雀占鸠巢的灵魂操纵着这具名为“清弦”的身躯仰躺下来,水面没过脖颈,后脑勺虚挨着积雪,双臂懒洋洋地浮着,那雌雄莫辨的声音亦放松了不少。
“讲故事,自当有美酒助兴……”
黑影抬起左腕,悬于水面之上,四指蜷起,食指贴着水面,缓缓划了一圈。在波痕将要闭合之际,祂忽然顿住了,稍许坐起身,看向那盘坐在石台上的年幼光之子。
“你知道什么是酒吗?”
漓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轻笑出声,黑影为那波痕添上最后一点,便左手虚握,向前抛去。那圆锥形的酒壶划过一道半弧,正落入了另一小手中。
入手冰凉细腻,通体漆黑,细品之下还有一圈圈细小的纹路,不似人工的刻画,反像是自然的洗礼。
漓左手捧着那较宽的圆底,右手小拇指环着细窄的颈口,捏着红缨揭开壶盖,稍稍倾斜,透明的液体伴着辛辣的气息一同涌出。
看着漓噔的一下后仰,黑影惬意地笑了。
“喝不来也没关系,毕竟你还小。”
蔚蓝的眼眸微眯,又将酒壶凑到了近前。
在些许不满与好奇心的怂恿下,漓慢慢地,将唇瓣贴在了边缘上,一点点增加倾斜的角度,然后在第一滴酒水淌入舌尖的瞬间,紧闭双唇。
可舌将口腔搜刮过一遍,漓的表情却愈发迷惑。
“……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二指夹着酒壶,浅酌一口,黑影才开口答道。
“等你多喝一点就知道了。”
漓点了点头,捧起酒壶,却顿住了。片刻,他抬起头。
“你还讲不。”
弯了弯唇角,黑影将酒壶搁在水面那波痕上,就再度躺下,望着薄雪静落,金辉耀天。
“一开始,我对这具身体是没有动手的想法。”
“一切还是因为你师傅啊。”
黑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真是罪恶的生灵。”
漓皱了皱眉,却没应和,只低下头抿了口酒。
“上次你不是问,我有没有骗你师傅吗。”
“我确实骗了,而且也下手了。”
“只是比起对待你,要急躁了些。”
漓抬眸,正对上隐约的眉骨——黑影的头没动,但眼睛的位置下移了。
“毕竟我的意图,被这具身体的原主发现了。”
“虽然我没能抓住你师傅,但我抓住了这具身体。”
轮廓模糊的五指探出水面,自右肩开始,一点点刮过胸膛。
“我就想,我这么辛苦抓住的孩子,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但也不差的。”
指节顿在左肩,骤然施力,刺穿了肩膀。
“于是,我就把他制作成了特殊的人偶。”
漆黑的面部褶皱了起来,犹如被随意堆放的衣物,凌乱无序。
“我完整地保存了他的灵魂,让他时刻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冰冷。”
“我用他的手将他生前所爱者折磨,让他感受最深的无力。”
“我要让他为他的聪明后悔,为他爱上我最完美的收藏品后悔!”
陡然,黑影安静了下来。
祂缓缓坐起身,下坠的眼睛随着面皮的挪动缓缓上移。祂注视着年幼光之子那空白的表情,突然笑出了声。
“哦,我的孩子!”
水灌入黑影原先站立的地方,又在顷刻间自下涌上。祂大步横跨过温泉,伸展开双臂、一下捧住漓的面颊。
“你,爱上了你的师傅。”
漓被黑影的手冰地一哆嗦,但迎着那骤然贴近的凹陷眼眶,他还是瞪大了眼,不输气势地直面那可怖的面容。
“是又怎样。”
黑影直勾勾地望着那双蔚蓝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出什么别的情感,却只看见了一片坦荡的爱意。
那么地坚定,那么地赤忱,无惧于他那扭曲的意图,亦无畏于他人的抢夺。
“哦……哦!”
心口愈发苦痛灼热,黑影的声音却愈发肆意愉悦。
“真是太棒了!”
祂张开了双臂,用力地拥抱住漓。
“我支持你,「墨」。”
黑影平整的面部逐渐有了凸起,就仿佛那层面具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