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霓虹灯光暗下一片。
一辆黑灰相间的劳斯莱斯停稳在住院部,倚窗睡醒的宋暮阮惺忪睁开眼,唯有一家水果店白剌剌的灯光大亮着,照落门外一地的薄雪,衬得这凉雪夜愈发的冷了。
她缩了缩脑袋,两手裹紧身上的短外套,隔窗嘟囔着唤:“萧生,我想吃糖炒栗子。”
萧砚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亮灯只是一家水果店,没有所谓的糖炒栗子。
“老程。”
老程明白地点了点头。
“不,”宋暮阮额角抵着茶褐色玻璃窗,一双柳叶眼斜瞥过去,骄横地说,“我想吃你亲手买的糖炒栗子。”
车厢静了半会儿,方淀和老程互相对望了眼,给出默契相同的答案——
[先生不会答应的,他从不会在无聊之事上浪费时间。]
“好,老程你送太太上去。”
老程怔住,转而露出一副过来人的神情,微笑着颔首:“好的,先生。”
他打开车门,绕过雪湿的车头,打开后座门。
“太太,请。”
宋暮阮小脸绷住得逞的愉悦,下车前,假装关心地叮嘱了句:“萧生,注意安全,我在楼上等你哟。”
萧砚丞淡淡嗯了声。
待老程合上车门,方淀放大手机地图,面露为难地说:“先生,我找到了一家最近的坚果店,就沿着中心大街直行一千米,可是好像关门了,要不我打商家电话问问?”
萧砚丞默声侧过脸,窗外,少女雀跃奔向住院楼大门的珍珠白倩影在深黑的夜里,略微的扎眼。
“五位数,开门营业。”
方淀:“!”
天价栗子,我们萧总真是爱惨了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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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宋暮阮把老程安排在病房外,自个走进房里。
“瞿先生,付尾款啦。”
瞿放饶是不敢相信方才那通电话真的生效,他翻过身,瞧见来人,又扒拉着眼往外看。
“你家萧生呢?”
宋暮阮打开手机,调出网盘隐藏相册里的照片。
“我特意调开了他,快,我交货,你交钱。”
瞿放第一次干这勾当,撇去心里的崇高道德感,压低声音说:“我要床照。”
“?”
宋暮阮细嫩指尖点开第二张照片,正是上次萧砚丞夺她手机拍的共枕照片。
不行,她露脸了,曝光出去,有损她声誉。
于是,她也低声打着商量。
“我有他沐浴的果照,你要不要?”
“果照?!”
瞿放睁大了眼。
道德感是什么东西,他也不要了!
只要能拿到萧爷的果照,他这次的项目也不愁投资人了!
“好好好!”他连招呼了三个好字,一双黑眸直往少女手机屏幕上探去,“我就要那个果照!”
宋暮阮蓦地把手机藏在腰后:“不单卖,打包出售。”
瞿放讨价还价:“再打八折。”
宋暮阮背过身,翻出一个视频播放,亮在他眸前。
“我前两天看十六岁生日宴纪录片的时候,偶然发现你竟然也在里面。”
所以,她特意截取了瞿放被一位漂亮女孩用蛋糕糊脸的这段,用来要挟他必须原价打包买下。
“我可以销毁你这段视频原片,但你必须得原价买入照片。”
说完,宋暮阮这才发现瞿放的脸不是因为视频而精彩纷呈,而是他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又变。
她迟疑地多瞧了两眼。
“你怎么了?”
瞿放抽回神思,摸出蓝白条病服口袋里的手机。
“你有几张?我全部买下。”
“?”
一丝惊讶闪过宋暮阮瞧望的眼底,她正了正色,拿出接到订单的好商量语气:“瞿先生,我有两张,减去你刚才的定金,共一百五十万尾款。”
“好。”
瞿放拨了拨额前的深棕色头发,给秘书发消息。
[叮——]
不到五秒,宋暮阮便收到了汇款短信。
她也效率高效,应约把糊蛋糕视频,连同萧砚丞蒙眼吃意面和赤身壁咚她的照片都发给了他。
“瞿二。”
门口倏地传来一道熟稔的冷声。
病房里的二人同时侧头,萧砚丞掌心里托着两份栗子黄纸袋走近。
瞿放迅速按下三个保存键,讽刺地招呼道:“哟,好巧,两口子前后脚赶集。”
萧砚丞把其中一份纸袋放于床头柜上,又递给少女另外一袋。
“视频是他与初恋分手的美好时刻。”
“难怪。”
宋暮阮接过纸袋,糖油甜腾腾的香气扑入鼻间,她恍悟地吸了小口,但心里却朦胧生出不对劲来。
“咦?不对,你怎么看到这视频的?!”
萧砚丞就着她的手拿出袋里的一颗爆肚的烫栗,慢条斯理地剥开,轻轻地吹了吹,放至她的唇前,温声解释道:“网盘自动上传,我们账号共享。”
知道他指的是她那时为了给他上法语课而分享的网盘号,宋暮阮埋怨地嘟起唇,细嫩的唇肉触到甜栗子,冷不防被烫得一哆嗦。
她掀开小扇子长睫毛,一双勾人漂亮的柳叶眼仰望着他,埋怨中带着几分委屈。
“那你早就看到了你的丑照?”
那可是她发家致富的筹码!
她这个主摄者竟然没拿到独家版权……
萧砚丞把手中的烫栗捻开成两半。
“当然。”
“那我写的心情日记,你是不是也看了?!”
不待他摇头否认,宋暮阮丢开手里的纸袋,捏起两只小拳头就往他胸膛揍去,一边揍,还一边骂道:“狗男人,老古板,万恶资本家,初吻小偷,同居狼人!”
瞿放看着糖栗撒花的家暴场面,十分淡定地把打开最新视频,进度条拖到初恋的正脸,他精准截图,设置成桌面壁纸,满意地欣赏了几秒,才放下手机。
接着,他抖掉白被褥上的几颗栗子,自顾躺平在床上,看着床边家暴变成搂抱的两人。
“……你俩可以走了,病人需要静养,深夜吃这没营养的狗粮容易胃阻塞。”
萧砚丞单手拢住少女的一双纤细腕骨,另一只手提过床头柜上的纸袋。
“好。”
瞿放踢开被子,叫唤道:“我的糖炒栗子!”
“砰——”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关门响。
出了楼,宋暮阮被半推半就抱入后座,她挣扎要起来,手机却在衣袋里连着振动了几下。
背过身去,她手心做墙挡住手机,点开微信。
瞿放:[宋小姐,出卖美貌从不是道德底线,卖身求荣才是。]
[本资泰前合作伙伴瞿氏集团温馨提醒您:月黑风高,容易躁动。在萧家,最好配支防狼喷雾。]
[高浓缩水溶辣椒便携防狼喷雾.链接]
[初恋同款,我有幸试过,贼管用!]
宋暮阮当即打开链接,确认下单,并敲出一串字。
[谢谢我们资泰的前合作伙伴!瞿先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宋声声的友好盟商,祝你早日康复!常联系(握手)(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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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一行人到达珺御榕嘉,老程小心把豆蔻紫行李箱放入主卧的衣帽室,便自行去到一楼的佣人睡房。
宋暮阮气呼呼地扶栏上了二楼,啪的一声,便关门占了主卧。
“嗡。”
手机短促地连震了四声。
白怀玉:[今天的打赏不会是你趁萧先生忙其它事务时,拿他手机拨款打赏的吧?]
[我看他那账号还给另外一个女主播赏了七位数,应该是发现你之后,怒不可恕地找了下一个预备目标吧?]
[看不出他也是个流水吃嫩草的货色,声声,我告诉你,孟青集团里有一位高管,需不需要我搭线牵桥?]
[各方面都很出色,只是比孟青矮了点,胖了点,家世差了点,考虑一下,觉得不错的话回复我。]
提到那个女主播,宋暮阮又想到他的初恋。
糖炒栗子没吃到,倒惹了一身骚。
正忿忿着,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回放视频打赏——
【用户Xaaaa 给您赠送鸢尾海心×1222222】
“这是做什么?”
宋暮阮嘀咕着点开,打赏榜首的数量总额正是用户Xaaaa,共2222222元。
2月22日。
她的生日。
现在是她的生日月,宋暮阮掐着细白的玉指算了算,忽然生出丁点光阴易逝的感慨,心里想着哥哥的长寿面与礼物祝福,面上的阴雨骤时扫光。
她哼着小调儿打开行李箱,拿起洗漱用品和睡衣,慢悠悠地走进浴室。
时针划过半圈,她再出来时,已是又是一天凌晨。
掀开墨蓝绸被,清苦调的柏香扑满鼻间,她拿起手机钻进被窝,忍不住嘟囔了句:“一股子萧砚丞的味道,真……!”
囔声戛然而止,她细嫩指尖向下滑动屏幕,打赏榜前十竟是清一色的2222222!
“?”
这是她的生日数字。
“什么嘛……他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他查看她心情日记的犯法事实?”
宋暮阮一边嘀咕,一边戳开他的主页,蓦然发现方才打赏那位女主播的记录……消失了!
咻的下蹬开被褥,她趿拉起紫绒拖便哒哒哒冲进了廊尾的卧室,嗓口的一个萧字还未发出,便被一团黑漆漆笼罩。
“……”
是她忘了老年人早睡早起的规律作息。
宋暮阮摸着黑走到他床边,拧开床头那胡桃木台灯,一双柳叶眼怒意未减,直直地嗔着他,语气十分不善。
“我都看见了,你花七位数养另一个娇娇,删掉也没用。”
萧砚丞并未睁眼,语气淡淡地陈述事实:“只是醉酒后手滑多打了两个0,已找平台追回。”
宋暮阮听闻,霎那软了眼,细弯的眉梢翘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表出一种识大体的正宫姿态。
“那介于榜一大哥的慷慨打赏,我决定现在就与榜一大哥X先生线下见面!”
萧砚丞半撩掀眼皮,一双灰褐色的浅眸未储半分睡意,安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方才的小花猫早已不见,此刻白白净净的小脸出落成了一朵清丽粉俏的芙蓉花。
他握住眼前挥摆着的玉手,粗粝指腹磨了磨她手腕内侧的紫色静脉细支,高山根遮住的左眸,半明半暗。
“宋主播,大晚上不请而入,企图太明显。”
宋暮阮骤时不敢再挣半分,雪白的芙脸飞上两团可疑的红云。
“你别误……”
萧砚丞洒脱放开手,直起身靠在实木垂直的床头,一双浅眸如褐深的圆形潭口,兀直透过昏昧的黄光睨视着她。
“宋主播是打算效仿那位主播,和榜一先生第一次见面就确立恋爱关系?”
宋暮阮膝弯一软,吓得坐在地毯上。
“……”
她是宋主播,可不是送主播!
萧砚丞长手一伸,捞过她,放靠在床头。
“抱歉,萧某不经允许戳穿了宋主播的心思,主播不用感到惊喜,我答应你便是。”
宋暮阮偏过头愣愣望着,身侧床头的灯光映出她的腮颊,整个幼圆状呈半弧形的灰影悉数投在他的峻拔鼻骨。
那一点点鬈卷纤长的睫影,恰巧落于他那微微耸凸的驼峰。
那驼峰曾隔着口罩,吻过她的唇。
宋暮阮眼心一烫,视线不自觉下移——
那两片如爱神的弓形薄唇,一翕一合,正说着话。
“你好,我的主播女友。”
没得到回应,萧砚丞侧过高大身躯。
倏而,宋暮阮眼心里的那两片薄唇,不经意擦过她秀长的颈影。
她眉捎一跳,竟忘记了拒绝。
等到反应过来,手腕早已牢牢被牵制住。
“……”
啊喂,防狼喷雾怎么要明天才送达!
眼见他颊边小粒雾黑的痣在她眼里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