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感受,我也不知道死后会去哪里。如果按照我的科学世界观来看,死应该比睡眠更深,比起黑暗冰冷的一片更接近空无一物的无;如果按照魔法世界来看,死是个神秘的彼岸,位于从不曾有人回来的帷幕之后……我记得格兰芬多之剑捅穿了我,我自觉没有哈利的爱魔法,所以也不存在有个老头人生导师的国王十字车站……
“我爱你。”
“我恨你。”
“我不感谢你……你不是神。我会让你认清这一点。”
然而这怨恨的低语又从何而来?何物焚烧落灰的残迹落下?何物追我至此?
有人投入火堆,热浪卷席,我下意识伸手遮挡——
痛觉稍迟一刻传遍全身。
*
“我**杀了你。”
“你不会自杀的。”
怒火同痛觉一起加深。我做了三个深呼吸。
我理解,我理解,我是穿越者,我是跟生日许愿小精灵做交易的贪得无厌人类,我是温斯蒂·奥布杰特,刚刚被迫用救世主的妖精宝剑捅死自己跟大反派极限一换一——我这种情况,就算莫名其妙进了没有老头导师的国王十字车站复活点也没什么让人惊讶的——
“钻心剜骨当心肺复苏?我说实话等我再拿到魔杖我要细细把你切成土豆条。”
我咬牙切齿。
“你没有魔杖。”里德尔坐在火车包厢对面,换了个坐姿,可称平静的脸上只有眼底闪过绝不代表什么积极意义的笑意,“那也不是钻心咒……我也没有魔杖,只是一点叫醒你的技巧。”
旁边的车窗玻璃碎了。我猜是无杖“温和”版万弹齐发:至少玻璃碎渣没嵌进来。
从周围的环境布置来看,这是霍格沃茨特快;窗外时不时传来铁轨车轮撞击的声音,所以这还是趟正运行的霍格沃茨特快。从破碎的窗玻璃望出去,没有几年如一日所见的那些乡村与原野,只有一片空茫的白色,被碎玻璃切割成一块块的,反光中倒有些像哈利那时见到的十字车站幻境。既然如此,我想我最好接受这个解释:我正坐在一趟行驶的特快列车上,它是个幻境,火车到站时我会离开,结局大抵是活过来。
等等、不能,吧?我默默把目光投向对面气定神闲的那谁。梅林,你最好告诉我他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东西”,不然我刚刚做的一切——
我从来不想主动求死,更不想让哈利有什么手染鲜血的意外;但我别无选择,“他”必须死。
“你不会跟我一起下车吧?”没什么好犹豫的,我开门见山。里德尔皱起眉头又舒展开,甚至发出一声笑。
“为什么不?”他好像在提醒我什么似的说道,“‘亲爱的温茜’……”
“打住。”我斩钉截铁。没必要再听一遍既成事实,胸腔里第二个微弱的心跳声已经证明了它的存在。我输了,但他也不算赢——绝不算。
车厢陷入沉默。我又看了一眼窗外飞驰而过、但由于景色几乎完全一样而看上去完全没有变化的空茫纯白,呼气、吸气,在几个呼吸间抑制住自己跳车并同时把眼前这个人拽到列车轮子底下的毫无意义的冲动。里德尔就在这期间看着我,仿佛心情很好似的,居然对一切毫无异议、毫无所为——如同这只是一段没有意义的下午茶时间,注定被浪费的无数时段之一。
虽然汤姆·里德尔的人生恐怕并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被浪费的时间。
……
“霍格沃茨特快一般要走八个小时。”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你觉得……‘我们’还有多久到站?”
我们。客观的陈述。我不纠结于已成的事实。如果需要再来一遍,无论有多麻烦,再杀了他、再杀了我,让哈利杀了我、让邓布利多或者纳威刺穿我,都没有问题。我想这类似的念头同样在里德尔的脑海里,毫无疑问。
“很快。”他轻轻说,“我刚刚还在想,你一直不醒会怎么样。”
下不了车,一直前进,一直到死亡?
“不会怎样。就算按你的说法,你也还有一部分属于我。”我故作轻松地靠上椅背,揶揄着说,“你一个人下车又打算怎样?半死不活?比幽灵还低等,比游魂还不如,你打算像那个你一样去阿尔巴尼亚游荡十一年?带着比土豆条还残缺的灵魂?”
我甚至留下个嘲讽意味的拖长调;列车发出轮轨相撞的声音、在纯白的空间留不下多少回声;里德尔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相碰,仿佛是计数,又仿佛是一个不知所谓的——祈祷。过了几秒,他才扬起嘴角,用往常那种我们之间已经很熟悉的、蛇一样的冰冷冷的语调说:
“好吧,很聪明……当然不会。”他做了个轻轻按住自己左胸的动作,窗外传来悠长的汽笛声,“列车快要到站了……不过,我需要在下车前纠正一个说法——
“——是我拥有你。”
?
陡然拔高的声调同列车到站的长鸣混合,尖锐的痛觉在一瞬间夺走意识。再度睁眼时我已不在那趟熟悉的列车之上,狂傲的青年也已消失不见;一阵冷风卷着街头脏兮兮的传单广告吹过,我站在灰蒙蒙的伦敦街头,眼前是两家深夜关门的影音店和书店,中间有道小门,那是破釜酒吧。一张被风吹来的日报写着1991年7月31日的小字,玻璃橱窗上映着的女孩影子熟悉又陌生。我下意识将手放上橱窗。
我回到了起点,是吗?十一岁的我?没有康奈利·福吉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