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赶路的时间总会过得很快，张胜行其实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更何况他也快老死了；像他这样的人，死到临头，若非来人是他记忆中的分支领头人，他恐怕话也没那么多。

他们停在一条隐蔽在芦苇丛的小涧旁，上面飘着许多碧绿的藻荇，偶尔冒出一二气泡，岸边有一块巨大的灰色石块，被溪水冲刷得发亮，张胜行就坐在上面，一脚舀起水，头发一甩，再插入手指梳着自己八百年没剪的长发。

这是一个相当有趣且少见的动作，他做起来别有一种世外之人的风流在。董拾遗就饶有兴致地盘腿坐在草地上欣赏着他。

梳理到一半，他才想起来个问题，“你怎么不用我埋的穿云箭。”一边说着，他从黑发间探出一双幽怨的眼睛。

董拾遗总结道：“忘了。”

她的态度相当坦然，毕竟她从各种意义上都是真的忘了。

但这让张胜行相当不满：“我一次都没试过，就一天天的制造了。”他利索地换了个姿势，人面朝天，身体软得像没骨头，背部竟完全贴合在石块上，然后将自己的头发浸入溪水中。哗啦哗啦，从石头的背面传来他极不甘心的声音：“大人，下次你要不试试看？”

董拾遗无声地笑了，她摇摇头，有些不忍心告诉这个才见了亲族面的男人接下来的事了，可她有她的计划，张家人总是一直前进的状态的。

她自顾自地嘱咐道：“南部档案馆负责人应该是张海琪，她是个忠心的。她还带过两个小孩，现在剩下一个，张海盐。海外张家到处活动，主要是找寻真正的族长的线索，还有一些别的事，他们的活动……”

说到这儿，再蠢的人都该意识到不对劲了。张胜行猛地打直身体，腿部完全没有动过，这依靠相当变/态的腰部和腿部掌控力。他不顾湿发打在身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董拾遗：“大人？”

他想明白了什么，表情多出了几分惶恐。

董拾遗闭上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看张胜行的样子，仅仅刚才的一眼，她的心就被狠狠冲击到，差点从董拾遗的角色中出戏、完全无法保持平稳。

怀着莫名的心情，她说：“你可以去找一个哈尔滨孤儿院姓刘的孩子，他是……火伞的人和外族的孩子。”

由于闭上了眼睛，她无法得知张胜行有什么反应，她只能继续说下去，气氛静到不可思议：“那个孩子，我观察了他很久，他想为父母报仇，身上也有点本事。你让他在明处就好，他会指引你。”

她睁开了眼睛，就见张胜行静静地看着她，表情说不出是难过还是不满，倒是有一些落寞。

张胜行没说好与不好，沉默良久，他谨慎地问：“是要得了？”

董拾遗望着他，什么话都没说，却已经把话说尽了。

空气中静默地涌动着一种特殊的氛围，只属于张家人。

张胜行的脸上杂糅的神情太复杂，最后沉寂下来，某某觉得，他是有一些伤心的。可能很多张家人已经忘了他，好不容易董拾遗这个过去曾与他有联系的人想起了他，然而很快也要忘了他。而这遗忘甚至是张家人无可避免的宿命。

某某想起他还试图记着东西来找回记忆，这证明这个人并非他看上去那样，是个统一的张家淡漠模板，于是良心更痛了。

她甚至不敢保证她一定会记起他，因为这对于熟知天授的张家人来说，无异于另一种善意且浅薄的谎言。

她想了想，说：“来找我吧。”

她露出了一个微小、但的确存在的笑容。

“来找到我。”她说。

——

离开前，董拾遗把系统整理出的曾经出任务在外的张家人的名单和地址给了张胜行。

她还给了他一个钱包，没敢回头看张胜行的样子，然后在城镇入口就与他分道扬镳了。

“系统，”某某闷闷不乐地走着，“接下来是要去西王母宫，伪造一下我天授后的目标……”

系统说：“你要是想休息会儿就休息吧，小刘的马甲已经在孤儿院插好了，不着急这一会儿，你在沿海地区玩玩。”

某某说：“顶着董拾遗的尊容？我真怕被海外张家和汪家给关注了。”

系统问：“那你想做什么呢？”

某某茫然了一会儿，干脆蹲在了路边，无视了其他过路人的眼神：“也不是不想搞我们的布局，但就是，心里不痛快。”

系统叹息一声：“张家人就是这样，你在成长。”

某某自嘲道：“这成长经历还挺独特的。”她挠了挠脚后跟，挠了个够劲儿才拍拍手站了起来。

她没什么思绪，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因为天授，小董这个马甲可以下线了，到剧情开始前的这段约莫五六年的空窗期，我的主要任务就是让小刘在江湖上混出名头，方便加入主角团。至于其他的制造小董的痕迹，让张胜行找到一些张家人，倒是其次。”

“他捏起来的主家人势力我无法借用，我现在……急需一个属于自己的明面上的身份和可靠势力，方便我本人活动。”

某某慢条斯理地说：“等到时候小董混入西王母宫和旁观一下青铜门，嗯……我就可以开启过去的剧情了，你也就有能量送我回到过去，是这样吧？”

系统：“没错。”

某某问：“我能改变配角的命运吗？”

系统：“得看你的行为对于塑造完整故事线合不合理。”

某某握了握拳：“相当于属于我的过去线还是模糊的，等未来的我来完成，那我就大胆地演了！”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白玛温柔的身影，还有小哥的石像。

系统无奈道：“去做吧，我相信你。”

某某狡黠一笑：“那麻烦你帮我捏一个男性身份马甲了，我要和吴家搭搭线，也方便介绍小刘。”

系统严肃道：“合理性上来说——”

某某：“只能是官方的。”

系统说：“我明白了，你的目标是吴一穷和吴三省背后的吴二白。”

某某雀跃道：“Bingo！答对了！我要来一场聪明人之间的扯头花！再说了，吴家有些时候也不可能不和官方通气嘛，这样还可以趁机看看小花那边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的，我这也算补完世界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