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名头,把那些破事都安在妖魔鬼怪头上,企图跟自己撇干净关系。
百里落天问道:“殿下,移交官府吗?”
司怀昀按了按手腕上的印记:“不,把他们一个个拉到我面前来。”
百里落天虽然不懂司怀昀想做什么,不过遵循命令是他的本职。
司怀昀坐在庄子的主位上,一个个人从外面被拉到他面前。
一轮下来,司怀昀在最后一个人前端详良久,久到好像陷入了某段回忆,直到底下那人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才惊醒他。
那枚发烫的印记此时已经冷了下来。
司怀昀将手从印记上放下来:“移交官府吧。”
远处传来阵阵钟声,层层传来,将这里的肃杀气都涤荡干净不少。
司怀昀闭眼听了一会儿,瞧瞧天色,奇怪道:“既不是清晨,也不是佳节,寺庙怎么无缘无故敲起钟来?”
百里落天思索了一会儿,一板一眼道:“度化杀孽。”
司怀昀哈哈一笑,起身往庄子外走去,道:“我又没有杀人。”
一禅庙。
一禅庙坐落于一禅仙山上,上山的路歪七扭八的没个人样活像在刁难人。也不知这一禅仙山上所生长的山川草木是否也受到了禅意的启发,树木笔直通天,秀水仙山。
可底下的路却黑不隆咚的,都说大树底下无美草,今日可总算见识到。
司怀昀带着一帮长得不像好人的黑衣屠夫上了山,若是被人看见,恐怕得有人以为他要冒犯佛祖。
他上了山,跟几位老僧见过礼,便吩咐下去让那些暗卫自便。而他独自去参拜各个寺庙,不让人跟着。
都传闻一禅庙的斋饭可谓江南一绝,美名都沿着洞庭黄河传到了平京。
此时天色渐晚,便顺便在此用个斋,再参佛。
百里落天提醒道:“殿下,陛下那边在催您回去了。”
无他,这位太子殿下一出门就跟着自己这位贴身侍卫天南地北的晃悠,根本就是乐不思蜀。
炎适帝就这么一个太子,生怕一不小心死在外面,所以每每时间一久就要催促。
司怀昀淡声道:“江南之事繁多,一时无法脱身,还请父皇海涵。”
百里落天道:“所以陛下已经将江南之事告知东郊驻守的将帅元历近。据说他的弟弟不久后就从西域回来了,到时候由元家幼子协助您。”
司怀昀早听说过元历近有这么一个因病而去西域治病的弟弟,是他们家最小的。
元历近就不是个能处理这些事物的,谁知道他那西域的沙子里蹦出来的弟弟是个什么德性。
司怀昀略不满道:“不来添乱就不错了。”
随即,司怀昀进入寺庙参拜。晚间落了些小雨,细雨温润,微风清凉,寺庙的青灯盏盏亮起,枝叶拍打之声不绝于耳。他正静跪在佛祖脚下,随后听见身旁有木鱼声响起,而后枝叶声渐静。
木鱼声阵阵,敲击着夜色。
忽而,司怀昀似有所感,睫翼微颤,倏的睁开了眼。
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聚慧大师,木鱼声连节奏都未改变分毫,淡淡道:“殿下心不静,如何修禅敬佛?”
司怀昀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无声地露出一丝讽笑,道:“大师可告诉我,佛祖能够度化杀孽么?”
聚慧大师默然。
这便已经是答案。司怀昀向他行了一礼,又向佛祖见了礼,门外风雨依旧,出了门,细雨绵绵飘在脸上,他又听到了那树枝交缠声。
他转头看看那背脊佝偻已显老态的老僧,神情晦暗不明。
度化杀孽,如何能呢。
杀了人,来佛祖脚下跪一会儿,磕几个响头,敲几下木鱼,吃几口斋饭,虚头晃脑的念几声“阿弥陀佛”,便真能洗脱罪孽了么。
就像屠夫提刀宰牛,刺客暗箭杀人,口念罪过罪过,手上便能不沾血?
那这世间,该何其荒唐啊。
他又摇着头笑了笑,忽而微微皱眉,掀起右衣袖,露出手腕。
他手腕处有一印记,乍一看弯弯绕绕的不知所寓,活像个孩子信笔涂鸦的鬼画符。可若凑近细看,却能发现这其中一笔一划皆显凌厉之姿,说不出的恶煞之气扑面而来,看起来小巧玲珑的缀在手腕上,实则异常引人注目。
这印记平时墨迹深黑,此时竟在黑暗底下亮着几点碎光,还异有微微灼人之感。
司怀昀没有听见,在那始终未变的木鱼声下,聚慧大师喃喃自语。
“今日多贵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