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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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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白日打死了一个婆子,后来又满府寻人,全因中郎将捉来的人叫送了一餐饭食便给毒死了,而那送饭的仆人不见踪影。

入夜,吴氏迷糊醒来,见佛堂前立着一人,叫惊出一身冷汗。窗缝洒落一线月光,崔绍就坐在蒲团上如鬼魅一般。

见是他,她声音虚弱,尤有余悸。“郎伯?你何时归的?”

他掸掸袖要起身,一时不稳,叫她急去扶他。

“你把李家的处置了。”

吴氏心里一拎,小心点头,颤颤道:“可是不妥?我也是怕那边不肯罢休,这才重,重罚了。”

“无事,一个仆人罢了。”

吴氏定下心来,王婆子办事自是不用操心的,说拣了一口薄皮棺材将人送走的。毕竟是犯了事的,如此已是很体面了,他家里人也不敢说什么。

“那郎伯,他们要抓的人可抓到了?”

“没有,抓不到了。”

吴氏果是松了一大口气来,道:“菩萨保佑,真人保佑。”她夜里睡下时便不安的很,那郎将直说家中有奸细,不就是疑心郎伯与青州勾结。若真叫他审出些什么来,他们焉有命在。实在是无辜的很,原就叫拿金银打发了的。

“如此我也安心了,郎伯累了一日了罢,快歇息罢。”

崔绍却一把握住她手,吴氏叫他眼睛看的心慌,便听他道:“安心不了了。三郎已然起疑,你我要另做打算。”

窗外乌鸦适时啼叫了一声,香炉上燃尽的香灰猝然落下。

祭祀的那日,因出行前还要祭告家祠,诸多事项极为繁琐,卫翕前一夜同阿恒一起宿在前院。他着一身深紫常服,腰系金带鱼符,与平日相比多了几分威赫气势。收拾妥当,阿恒已在院中等他。他一时踌躇,全因近来事忙,竟是将萧氏不去的事未有告知他。先前是有些恼怒,又不知如何开口,如今到了要出发的时候,更不知该如何说了。这孩子心思敏感,免不了就要责怪自己。

“阿恒。”他开口道。

“嗯?怎么了?”崔道恒不见他后文,有些奇怪。“表叔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有事要同我交代?”

他叹口气,正要出口,阿迦的声音传过来。“师兄,师兄。”

扶光穿着一袭紫绡裙缓缓行来。她没穿柳娘心心念念的九霞裙,因那颜色绚丽太过张扬。紫绡裙色如暮云,素简大方,于今日肃穆的场景更加相称。颈上一条紫珠项链,莹莹生光。

“你这是......”

“夫人很美是不是?我今日也看呆了呢。”阿迦笑着接他话。“使君今日穿的也是紫色的袍子哎。”

柳娘听了便笑。七娘原想少些麻烦,可见那崔家不是什么好人,又叫小郎君弄的心软,倒是没想着提前知会一声使君。

扶光喊道:“阿迦过来,他们还要去家祠,我们先上车。”

阿恒还惦记着卫翕要说的话,询问他。卫翕愣了片刻说没有。阿恒笑他怎么今日表叔奇奇怪怪的。

祠堂位于怊山之巅,前庭是一座观海台,以花岗岩铺就“万顷碧波”地刻,后山埋着崔嘉的衣冠冢,左置钟楼,右置鼓亭。车马在山下停驻,众人步行上山,三百层台阶以示庄重诚心。

柳娘见吴氏被章氏搀着,脸色青白,对扶光道:“竟不是作假,倒真是病了的。”

阿迦不见阿兆,悄悄和柳娘提了,柳娘安抚道:“府里的孩子都没出来,你若不是跟在小郎君身边,怕也是不好出来的。”这样的场合人多,生人也多,将孩子留在家中是常事,不然还要费心盯着。若调皮跑了去,即便不是叫人拐了,又是海边又是山上的,危险的很。她想着就嘱咐她,一会儿定要跟在她身边,不可贪玩乱跑了去。

主祀堂前的院子上置了香案,请了僧观,如今正在开坛做法。经幡飘扬,檀香袅袅,时辰到了,钟声响起,晴空之下碧海苍茫,聚集的百姓合着手,目光虔诚,望向堂中。

崔道恒先拜。阿耶的记忆早已模糊,然而此时此地却叫他无法不生出敬仰来。他之后,卫翕携扶光祭拜,再便是叫崔绍一干人等上前。崔嘉的塑像不似寻常武将持槊怒目,相对温和儒雅却不失坚毅,如今脚踏祥云,持剑而立,剑刃下正是一只狰狞的恶鬼。

吴氏起身时险要栽倒,崔绍动作快一把扶住。她面色惨白,额头汗涔涔。崔绍挥手道:“扶你母亲下去。”

章氏急忙上前,不想方出了次祠堂,便被她握住手道:“我不大舒服,你叫了三郎过来,送我回府去。”

“母亲?”

“还不快去!”

章氏只能折返回去喊小叔,心中不知为何涌起强烈的不安来。

柳娘抱着阿迦在外面等,这样场合不是谁人都能入堂祭拜的。所幸阿迦不大明白,乖乖呆在她怀中,就是有些好奇总往里看。崔道恒过来时,叫她惊道:“小郎君怎么过来了?”

“我牵着阿迦去拜一拜我阿耶。”

他不觉有什么,不过是极自然的一件事。柳娘笑的开心,将阿迦放下来,由他去。里面人看过来都带着打量,崔道恒紧了紧她小手道:“不怕,跟着师兄就好。”

祭拜完已近正午,祠堂后置有宴席。

百姓皆下山去了,山上安静下来,不想还有人不肯走。两个侍卫横拦着人,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这里也敢闯,肚子饿了去山脚下的路帐,那儿有人发米粮,这是贵人在的地方。”

“我不是来讨吃的,我认得里面一位贵人,有事要通报,烦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他二人在她破旧的衣衫上扫过,草鞋子跑掉了一只,光着的脚上血泡破了,留了半脚脓污。

“滚滚滚,讨饭讨到这里来。”

“我不是讨饭的,我真识得里面的贵人,十万火急的事。”

他一脚将她踹飞,还要再补上一脚,叫同伴拦住:“看样子是个傻子,拎着扔出去就是。闹大了没得惊扰到里面,还要怪起我们的不是。”

他抓住她衣领一下就拖出去数步,见她还要挣扎,威胁道:“再不老实将你绑了丢海里去。”

“阿荇姐姐?”听着这童声,几人看去,是方才叫小侯爷牵着的女童。

稍有迟疑,阿荇挣脱开,抹了一把泪跑过去。“姑娘。我是,我是......”她目光一定,落在阿迦身后。

“吵吵嚷嚷的做什么,看个门也看不好?”

“管事误会啊,实是有个疯丫头要往里闯。”

见他看来,柳娘道:“是前些日子夫人见过的采珠女,寻夫人讨个赏罢了。”

管事不敢拖大,恭敬应了一声:“是,是,嬷嬷自便。”瞟了阿荇一眼,腹诽这长安来的夫人就是心软,想是平生没见过乞儿。

柳娘寻了个僻静地方说话,阿迦将自己帕子递过去,柳娘却是有几分防备:“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阿荇瑟缩着身子道:“我今天早晨去山上割草,见了十几个壮汉。那地方荒的很,很少有人去,再说今天都到这儿来领米粮,更没有人去了。我怕他们是海匪,可后来听见他们说什么夜里埋伏,什么要把幽州来的节度使一并解决了。”

“你说什么?”

“我没有骗人。我吓了一跳,等他们走远了才跑回家。阿耶催着我去领钱粮,我见了夫人的车架才想来寻你们。”

“你怎么不去报官?”

“那些侍卫根本不让我靠近,我是偷偷抄了小道上来的的。”

“嬷嬷,他们要杀人。”

柳娘狠狠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没事的,不要怕。你,你就在这儿不要动,不,不……”她牵着阿迦回转:“还是随我过去,低着头,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要说。”

仪式一直持续至夜,直待祭了海神月神,众人方归家去。山下平静的海面倒映着月光,行人的火把点缀在乡野的小径上。

海风将扶光身上的裙摆吹起,卫翕走近给她披上披风,低声道:“不必担心。”

扶光抬眸,他自顾理了理绳结道:“你带着孩子们在车上,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不会有事的。”

“好,我自是相信使君的。使君也要当心。”

她话语轻柔,被这风一吹就散。卫翕喉咙里低沉应了一声,视线相接,他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放心。”

车马穿过一条小径,悠悠返回城中。这样安静的夜,连飞鸟之声都听不见,只有缓缓行过的马蹄声,铜铃声。

卫翕问:“堂兄在看什么?”

崔绍背脊一抖,讪笑道:“没看什么?我是有些累了,恍了神了。”

卫翕轻轻一笑,道:“是啊,今日多赖堂兄前后操持,千乘百姓谁不夸堂兄仁善。”

“我这不是为侯爷积些福德,也是为崔氏好,我们毕竟是这儿的大族。”

“说来我没看见大郎?社戏时便不见了他踪影。”

“噢,他酒量不济,我叫他先回去了。”

卫翕点点头,“也是,二郎出不来,三郎送了堂嫂回去,他不顶在前头多吃些酒,难道要堂兄冲在前头。”

崔绍道:“是,是。今日也是辛苦他了。”

“看堂兄热的?一脑门的汗。”

崔绍擦拭的动作一顿,鬼使神差去觑他,袖子遮掩下,他瞳仁泛着诡异的冷光,叫他毛骨悚然。

前头车马突然停下,几人看去,打头的管事高声道:“使君,中郎将,前头落下一块巨石,将路给堵住了。”

韩璜道:“哦?那要折返去?换条路?”

崔绍摆手正要说话,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那管事咽喉,他叫火光照着脸,嘴巴张着,发出几声嗬嗬的声音,手伸向崔绍,像是要说什么,可到底说不出来,一头扑倒下去。

“何人?”队伍出现短暂的惊慌,侍从引马走出几步,马咬着嚼头嘶鸣一声不肯前进。

只见黑暗中一行人马缓缓走出。他们俱着铁甲,手持兵刃。中心之人手持弩机,单手持辔,好不闲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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