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照样忙忙碌碌,大学生活没有多大变化,照样是排满的课程表、干冷的空气、白天死气沉沉夜晚富有活力的年轻人。
林信似乎就是平静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后来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他不再来主动与江自鸣搭话,也消失在林舒周围,那天像老鼠一般灰溜溜逃走的身影好像是场幻觉。
江自鸣很快放下戒心。
她的生活丰富又美好,没有那么多精力一直盯着阴沟里瞧。
连邵旭北,在关注林信一段时间后,渐渐也不像最初那样盯得死紧了。
他确实发现了一些变化,比如林信的吃穿用度比之前更上了一层台阶,四位数的鞋子,他短短一个月就买了两双,连手机都从国产换成苹果了。
另一方面,林信似乎要变得比之前沉郁了许多。他行为举止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整个人沉默了许多。之前他在宿舍里虽然算不上话多,但是也会和杨明远打闹,爆发出一阵阵夸张的欢呼或惨叫。然而他现在几乎不怎么说话了。
这样的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好在耳朵清净,坏在不知道他到底藏着什么阴招儿。
邵旭北不像江自鸣,她连揣测别人是否是恶意的,都会产生负罪感,而他在与人结识的最初,就会毫无负担地将其置于最坏的设想中。
提前预设出一个人最不堪的模样,在后来的相处中,便不会产生期待,就算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落空的时候,也不至于那样难以接受。
这样并不好,然而邵旭北过往的经历告诉他,这样做反而是正确的。
他看人一向很准,目前为止失误过的只有江自鸣。读懂林信更是简单,邵旭北感觉不会出错,林信对江自鸣,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这让邵旭北有些在意。
但除此之外,林信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邵旭北也只能暂且放下。
又一个周末,大晴天,邵旭北和江自鸣约好去操场打羽毛球。
周末的时候学校里人不多,大部分都去校外玩儿了,或者是在宿舍里窝着,大白天来操场上打羽毛球的寥寥无几,放眼望去,偌大的操场上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冬天还没有彻底结束,塑料草皮像被加了一层灰白的滤镜,看起来有些蔫巴。
江自鸣大剌剌地坐下,两条腿敞着,没一点儿女孩样儿。
邵旭北不由自主开始操心:“地上那么凉,别直接坐。”
江自鸣嗓子像黏在一起了,拧开水杯喝了一口温水后,才艰难地开口:“不凉,我浑身冒热汗。”
邵旭北没好气地把自己的外套盖在江自鸣身上。
他们还没打两分钟,江自鸣就嚷着热,把大棉袄脱了。现在仅穿着一个厚卫衣,晾在那里。
江自鸣被从天而降的外套扑了个正着。她闭紧眼睛,以为会迎来沉重打击,但没想到,那宽大的衣服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笼罩了她。
他的外套很大,能把江自鸣整个儿罩在里面。她慢半拍地意识到,原来邵旭北的衣服只是看着很大很重很有质感,穿在身上的时候,是很轻的。
黑暗中,江自鸣垂着眼愣了片刻,接着很快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收起来,像对待什么脆弱又易碎的物品一样,轻轻地抱在怀里。
“我不冷,”江自鸣说,“还是还给你吧,别弄脏了。”
邵旭北拎着羽毛球拍小幅度地挥舞了几下,银白色的球拍在阳光照耀下,于空中留下一道闪亮的银白色的弧线。
“脏了就洗呗。要是把你冻感冒了,替你忙前忙后的不还是我?”
饶是迟钝的江自鸣听到这话,也有点不好意思,当即开始有力的反击:“上大学后我还没有生过病诶,倒是你上次生病,不还是我带你去的医院……”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到,邵旭北当即又有种淡淡的死意。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他半蹲下,恨恨地敲一下江自鸣的额头:“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
那当然是——故意的啦,江自鸣一想到那天的事情,就不可遏制地想笑。
她一点儿也不掩饰,连嘴角都上扬了几分。邵旭北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捏住她脸颊两侧:“不许想。”
他越不让这么干,江自鸣就越想回忆,还产生了一些好奇:“你那段时间干嘛去啦?怎么会突然生病?”
她说话时由于脸颊被捏着,嘴巴显得肉嘟嘟的,看起来又好笑又可爱,邵旭北突然觉得指尖发痒,忍不住捏了几下。
江自鸣脸上有些肉,捏起来的手感绵软,令人上瘾。
邵旭北用了很大自制力才把手挪开。
“也没去干什么……”
邵旭北含糊其辞,试图蒙混过去。
江自鸣不肯了,追问:“没去干什么是去干什么了?你说呀你说呀你说呀……”
像是立体音响360度环绕播放,邵旭北被吵得头大,不得不认输:“就是……去和朋友聚会了。”
“哦……”江自鸣点点头,“你们去哪儿玩儿啦?好玩儿吗?改天咱们也去。”
“没什么好玩儿的,就是去海上看了看。”
“海上!”
江自鸣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们去海边溜冰了?”
邵旭北意识到她在想什么,忍俊不禁:“不是,也有不结冰的海。我朋友租了条船,邀我们上去玩儿了两天。”
“你们在海上玩儿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吹吹风,打打牌。”邵旭北挑拣着几个比较健康的活动说了。
江自鸣一边伸懒腰一边说:“怪不得你会生病呢,原来是被海风吹的。”
她还没去过海边呢。她有些想问邵旭北海风有味道吗,话刚涌到嗓子眼儿,突然意识到,邵旭北的娱乐项目可以比她丰富许多。
他们两个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形成了一种潜在的习惯,每当江自鸣想要去做些什么,最优先询问的人,不是自己的舍友,也不是其她同性朋友,而是邵旭北。
邵旭北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不管是她想找人一起吃饭,还是写作业、打游戏、做运动,邵旭北从来没有说过“等等”、“下一次”这样的字眼,他回复消息迅速又及时,向来只说“好”、“马上”。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给了江自鸣一种错觉,好像邵旭北永远站在原地,等待着她的召唤。
这样不好。
“我会不会占用了你太多时间?”寂静几秒后,江自鸣问。
邵旭北坐到她身边,闻言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每次我叫你,你都会出来陪我……”
“哦——”邵旭北拉长尾音,不紧不慢地说:“我听明白了,你是嫌我烦了。”
!
江自鸣立马坐正了:“当然没有!”
“真的吗?我看你嘴上和心里想的可不一样。”
江自鸣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戏谑,也不着急解释了,撅撅嘴,闷闷地说:“你可真讨厌。”
“讨厌?”邵旭北拿过她抱在怀里的衣服,“讨厌我我也得给你盖衣服……”
就这么在操场上打打闹闹半上午,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又在咖啡厅看了场电影。
吃过晚饭后,两人在女生宿舍楼下分别。
一到晚上,学校里的人就多了起来,宿舍楼里来来往往,有人穿着睡衣拿着水盆去澡堂洗澡,也有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一看就知道她今天有场约会。
江自鸣小声哼着歌爬楼梯,身边不时有人交错着下楼梯。
不过……江自鸣迈上楼梯的腿顿住了,怎么感觉刚刚过去的几个女生在看她?
江自鸣手扶着栏杆,望下看了几眼。视线的落点空空如也。
回到宿舍,江自鸣轻轻推开门,房间里亮着灯,几个舍友都在,正聚在一起说话。
“你们在看什么呢?”
几个女生身体明显一哆嗦,缓缓扭过头看江自鸣,表情很奇怪。
“……怎么了?”她们的反应把江自鸣吓了一跳,她一边关门一边看自己的身后。
这也没东西呀。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片刻,丁瑞雪先开口说话了:“江江,你回来啦……吃晚饭了吗?”
江自鸣一边回答自己吃过了,一边看自己其他几个舍友的反应,她们的表情很复杂,江自鸣实在看不明白。
但她直觉与自己有关。
“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都神神秘秘的?”
“……你今天看表白墙了没有?”
表白墙,当今大学生吃瓜交友、寻物吐槽的最佳渠道,江自鸣在入学第一天,就在丁瑞雪的指点下,加了表白墙,还在上面看过一段学姐学长的爱恨情仇。
事件极其离谱,主人公道德观念极其低下,再加上表白墙极其庞大的好友量,一时间在校园内广为流传。
“表白墙?”江自鸣放下书包,摸出手机,“是有什么新瓜了吗?”
她刚解锁,还不等点开APP,手机屏幕就被一只手盖住了。
刘怀竹表情凝重:“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常乐也说:“对呀,都是胡说八道的,我们也正想办法呢……”
江自鸣被她们整的一头雾水。
到底怎么了?
文禾余在一旁,看看完全搞不明白状况的江自鸣,叹了口气:“要不还是先让江江看一眼吧,好歹得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婉之小声附和。
盖住手机屏幕的手移开了,几个舍友挪过来,挤在江自鸣身边。
江自鸣看了看大家,低头点开表白墙的主页,慢慢下滑。
“就是这个!”丁瑞雪指着表白墙今天下午四点多发布的一条说说。
“墙墙好,想吐槽某系某专业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普通的很,长得一般,家里也在农村,身上总觉得臭臭的。这也都没什么的,反正我们又不是一个专业的,和我无关。
为什么要吐槽她呢,是因为后来我发现,她总缠着我喜欢的一个男生,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打转。
我喜欢的这个男生挺出名的,大家应该对他也有印象,今年刚入学最帅的那个,也是某专业的,家里也很有钱,看到他第一眼我就心动了。(不好意思题外话,主要真的太心动了)
今天主要就是想说一下这个女生,私下里我见过他俩好几次,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吃饭,男生都是很冷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愿意搭理她。真的很无语啊,为什么会有女生有这么厚的脸皮,难道就因为人家长得帅,家里又有钱,就甘愿当人家的舔狗?
看在大家都是女生的份儿上,很想对这个女生说一句,劝你有点自知之明,你以为每天狗舔着人家,人家就会喜欢你了?离人家远一点吧,真的不想在看帅哥的时候感觉辣眼睛了。”
江自鸣快速扫过一遍,看到开头的“某专业”还有些震惊,这不就是她们专业吗?
“这是咱们专业的瓜?这个投稿的说话好难听,不过她说的是谁呀?你们有印象吗?”
江自鸣抬头看看自己的几个舍友,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
“江江……”丁瑞雪搭在她肩膀上的稍稍用力,“这……”
江自鸣后知后觉——
这不会说的是她吧?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方弹出一个消息栏,显示”九筒“邀请她语音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