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到站。

在江自鸣的想象中，应该像动画片里那样响几声悠长的汽笛，但现实中，嘈杂的人声盖过了一切，哪怕真的会鸣笛，估计也听不到。

江自鸣挤在人群中下了火车，回到学校，还不等缓过劲儿来，就又得挤在人群中，去上很多节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不得不上的课。

不，如果光看分数的话，其实也是有用的。

上半学期的成绩出来，江自鸣仔细校对过，确认无误，和她预计的成绩差不多，对得起她考试周挑灯夜战一星期的苦读，排名很理想，专业前三，连考前临阵磨枪的高数都有92分。

丁瑞雪看到她的排名忍不住惊讶：“江江，你这怎么考的？咱俩学习时间差不多呀……”

“我就是比较有考运的那种人，”江自鸣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从小到大都这样，一到考试就发挥的特别好。”

考试似乎也是江自鸣一生下来就点满的技能点，这项天赋从她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有所体现。

当时江爸爸江妈妈没空照顾她，于是二人咬咬牙，每个月比别家多花二三百块钱，送江自鸣上了当地的“贵族幼儿园”。

他们倒不是真的多么重视江自鸣的教育，想让她赢在起跑线上，而是看中了这所幼儿园每天有校车接送，还管一日三餐，非常省心。

没成想，歪打正着。

学校的教育理念和基础设施都非常超前，哪怕放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来说，也是远超小山村的教育水平的。

江自鸣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接触到了三年级才会学的英语和乘除法。她清楚地记得那场考试，她只是把老师讲过的内容原样应用到题目中，竟然成了所有小朋友中唯一一个拿到90分的。

老师专门奖励她一朵小红花，还额外送给她一根钢笔。

虽然这根钢笔的寿命很短，幼儿园还没有上完，就不知道被江自鸣丢到哪里去了，但她的学霸之路却就此开启，平时学习也不见多努力，甚至看着还有些不用心，但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小学时还有个称号，叫“万年老二”。

这不是班级第二，而是年级第二。

一个年级三四百人，江自鸣每天上课发呆，下课跑出去玩儿，竟然还能稳稳保持年级第二的位置，大家都有目共睹，也让不少人恨得牙痒痒。

年级第一就在其中。

她有时候真的非常不解，明明自己每天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比江自鸣要多得多，为什么成绩还是咬得死紧？她有时候也觉得非常累，可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很难懂的数学题目，她刚刚学会，再看江自鸣，都已经开始自创解法了，她抱着虚心求教的态度上前请教，就听江自鸣讲了一堆云里雾里的东西，她疑心她是不是对自己藏私了，但是对上江自鸣真诚的小眼神，再看看纸上正确的答案，只能回到座位暗自生气，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笨了。

还有英语，一本书刚学完，进入期末复习阶段，她觉得自己可以稍微休息会儿，刚放下书准备去教室外面玩会儿，路过江自鸣的座位，就看到她课本最后单元词汇汇总的部分上，每一个单词前面都打了对勾。

这是老师留的作业吗？还是什么？

她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江自鸣翻出一本课外书，随口答道：“哦，你说这个啊，不是什么作业，老师上课的时候我觉得无聊，把后面的单词都背了一遍。”

哦，背了一遍。

年级第一裂开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不少人被江自鸣毫不费力的样子打击得够呛，而她竟然大多时候都毫无所觉。

因为对于江自鸣来说，“学习”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她好像天生就知道要如何将知识整理归纳、吸收总结、灵活输出，还因为成绩好挣了不少钱。

江自鸣盘算着，下半学期也得维持这个水平，然后再多参加一些比赛什么的，把自己的绩点往上拉一拉，拿一个一等奖学金，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等可有四千块钱呢。

去年四个月，她每个月省了五六百块钱，再加上过年的压岁钱，这个学期同样节省一些，等今年寒假回家，她也就攒到一万块钱了，到时候她就把钱全给妈妈，让她去医院看看腰。

其实如果只去做检查的话，江自鸣查过，大概一两千块钱就够了。但是她对妈妈很了解，如果只是去做检查，妈妈未必乐意去。

老一辈的想法就是这样，现实版的掩耳盗铃。他们会觉得，如果没查出什么病，这检查不就白做了？这钱不就白花了？但要是真查出什么毛病，又没有钱去治，心理上还多了负担，倒不如不去看的好。

所以江自鸣干脆想多攒些钱，让妈妈没有办法拒绝……

她正想得入神，手机震动一下，打断了她的思路。

是林舒。

木木舍予：都开学两！天！了！为什么不来约我吃饭？

江自鸣忍不住笑了一下，先发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我怕女明星档期太满，没有时间分给我。

木木舍予：确实很满，但是一会儿正好有空。

江自鸣立刻提出邀请，林舒答应了，说在宿舍楼门口等她。

不过两三分钟，江自鸣便收拾好了，和丁瑞雪打过招呼，接着哒哒哒地快速跑下楼，离门口还有七八米远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立时被门口那道修长的红色身影吸引了。

一个寒假不见，林舒好像比之前又漂亮了许多。她还是一头大波浪，穿着到小腿的红色大衣，热烈又张扬，往那儿一站像模特一样，江自鸣感觉自己卖乖说的那声“女明星”一点儿没错。

亲热地打过招呼后，两人挽着胳膊往食堂走。

林舒用手指在江自鸣手腕上圈了一下，“看来你家的伙食不错嘛，一个寒假回来手感更好了。”

“那当然，”江自鸣非常骄傲：“我妈妈的手艺特别好，光早饭我都能吃两大碗。”

林舒挑挑眉：“两大碗？那还能吃得下午饭吗？”

江自鸣：“能呀，我妈早上做的都是好消化的东西……你吃过大锅菜吗？就是炖白菜粉条，再放两片肉，吃起来可香了，连白菜都是肉味儿的。我妈还会烙一种非常薄的饼，可以泡在汤里，特别入味儿，吃起来咸香咸香的，再配上……”

听着听着，林舒也有些饿了。

虽然她不知道白菜粉条有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只有面粉和盐的薄饼吃起来什么味儿，但江自鸣讲的语气太生动了，眼里全是对食物的赞美和渴望，连林舒这样对食物无感的人都被感染了。

“要是哪天能尝尝阿姨的手艺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江自鸣热情极了，“等有机会了请你去我家玩儿，或者下次开学了我给你带点儿。”

“往过来带就算了吧，”林舒撩开一缕飘到脸上的头发，“等你拿过来都凉了，还是刚出锅的最好吃。”

江自鸣深以为然：“这确实。那就等你来我家，我让我妈给你做炸丸子……”

两人正讨论的起劲，突然有个男声冷不丁地插了进来：“江……老江，你也去食堂？”

江自鸣没反应过来这声“老江”叫的是自己，眼睛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愣怔好几秒，她才认出来，说话的人竟然是她的同班同学——林信。

一个假期不见，大家的形象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些变化。

林信之前染的黄毛长长了一些，变成了一半黑一半黄，他干脆将两边的头发剃了，其余的扎了起来。

江自鸣很难评价这种风格，总觉得有点流里流气的，不像个正经人。

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这不正好碰到了，打个招呼，”林信目光移向一旁，露出一个堪称腼腆的笑容，“林舒，又碰到了哈。”

他为什么要说“又”？

江自鸣悄悄看了林舒一眼，发现她正冷着脸，摆出一幅绝对称不上友好或者愉快的表情。

果然，她接下来说的话也很不客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怎么会，咱俩之前不是说过好几次话？”林信故作潇洒地笑笑，只可惜他反复点地的脚尖暴露了他的紧张与局促，“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咱们真挺有缘的，光从姓氏来说，据说中国姓林的……”

林舒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姓林，是因为我爸姓林，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咱俩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哈，别来跟我套近乎。”

！

她就这么说出来了！

江自鸣瞳孔地震，大为震惊。

大小姐也并不在意自己说了多么直白的话，也不想再在陌生人身上多费口舌，说完后，直接挽着江自鸣就要离开现场。

江自鸣像只安静的鹌鹑，眼睛盯着路面，简直不敢想林信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林信的脸皮，他竟然又追上来了。

“俗话说，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我和老江关系也不错……”

他自顾自说得起劲，压根儿没看到林舒瞬间变黑的脸色，察觉身旁的人像急刹车一般停了下了，他心里还挺高兴，觉得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起作用了呢。

林信接着滔滔不绝：“所以吧我认为，咱俩也能相处得挺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倒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面前的林舒，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真漂亮啊……

一瞬间，林信脑海里只剩下这个想法。都说相机会导致人脸的畸变，在屏幕上看着好看的人，现实里要更加好看。

果不其然，那张在大屏幕上都十分惊艳的脸，在现实中这么近的距离下，竟然没有一点儿缺陷，五官精致得近乎建模，美到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林信失神片刻，看着林舒的唇一张一合，心情荡漾，女神和他说话啦……

正在说什么呢？

好像是……“滚”？

林信一下子清醒了。

“滚远点。”

像刀子一样的话刺进耳朵，林信先是难以置信，接着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林舒的脸，不管做什么表情都很漂亮，哪怕是嘲弄与鄙夷。

她牵着江自鸣的手，用看癞蛤蟆一般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的人：

“不管是我，还是江自鸣，你最好都自觉滚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