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撞开。
瘦子和黑象开着路虎闯进来。
显然收到了消息,脸上戴着防毒面具隔离毒气,但四处蔓延的白色气体让视野模糊不清。
努力分辨,才勉强看清楚倒在里面的两条人影。
“我艹……”
高压电不时炸开火花。
黑象忍着痛苦去拉电闸,示意瘦子:“去、朝脑袋补几枪,把蜈蚣带出来。”
铁钩下降,断电的铁网轰然倒塌。
瘦子迟疑不定,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试探。
“快点!”
黑象哑声大吼,催促他。
瘦子咽了口唾沫。
他也想速战速决,把杀他兄弟的仇人解决掉,可枪刚抬起来,他就惊悚地发现,那受伤严重的男人胸膛起伏愈发明显。
就像生机迅速复苏的丧尸。
与之相反,旁边的蜈蚣一动不动,根本没知觉。
怎、怎么会这么快?!
“啊、啊!”
瘦子慌乱想跟黑象说什么,可一回头就看见黑象脸色大变,喊他:“瘦子!!”
?
什……
瘦子还发着懵,转回脸来。
整颗头颅像被塞进液压机底下,陷入了压力巨大的钳制。
——刹那间,血腥扑面。
瘦子连抽气的缝隙也没有,面骨受压剧烈的疼痛,他差点被吓疯!
“别、别杀我!别杀我!”
透过指缝,他对上那双……
深度充血的,瞳仁融化的
穷尽语言也形容不出来,无比骇人的眼。
麻木,死寂,冷酷。
高压电的焦痕和青紫血管遍布的那张脸,盘错虬结。
根本不像个人。
这是、是……
“啊、啊啊……”
极度惊吓,瘦子当场崩溃:“不、不、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别杀、别杀我…别杀我!”
他是真的会被捏碎脑袋!
“求你,求……”
在被挤压桎梏,生死挣扎的边缘,路虎突然歪扭着撞过来。
瘦子一下子被甩开。
黑象痛得满眼昏黑,喘着粗气望过来。
“瘦子,把蜈蚣、拖过来!”
此时蜈蚣刚苏醒了,挣扎着起身。
高压电后遗症在他身上体现得更明显,烧灼伤和皮下血管网状收缩。
蜈蚣呼吸紊乱,双眼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项檐。
似乎陷入一种精神失常的状态,他反反复复,魔怔地念着同样的话。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组织该认可的,R博士,是我,属于我。”
“你配什么,”
被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的瘦子扶住,蜈蚣还想甩开,“从小到大、你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R博士还要你……”
远处有好几道引擎声在接近。
“快点!”黑象爆发。
瘦子也怕得要死,顾不上大哭,下了力气去扯蜈蚣。
一扯才知道他已经是花架子,立刻把他直接拖上车。
“你等、着,下次我回来,复仇!”
执念成狂,蜈蚣依然不甘心。
“凭你、想赢我,没门……”
黑象和瘦子全身紧绷,压根不敢回头看。
那男人从始至终一语不发。
杀光他们弟兄,和蜈蚣死斗,险些捏碎瘦子的脑袋,以及他们逃脱,他一声不吭。
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这种沉默,同样令人胆寒发竖。
身边是蜈蚣在怨毒咒骂,瘦子的头埋得不能更低,浑身止不住地抖个不停,脸上是骇人的青紫指痕,阵阵剧痛比不上精神所受的煎熬。
他能感觉得到,背后那双眼睛。
还一直在盯着。
保住性命的三人,各自陷入自己的白日噩梦中。
不知是谁来横插一脚,几辆改装特种车堵住来路。
黑象他们早有准备,赶紧使用海堤边准备的快艇撤离。
只是原本按人数准备的三架,如今却只空荡荡地驾驶一辆离开。
“艹!”
飞驰出海面,黑象终于显露出悲愤的情绪。
他要怎么交代?兄弟全丧命了!
蜷缩着瑟瑟发抖的瘦子突然爆发出尖利的嚎叫,胆丧魂惊地指着快艇的后视镜。
黑象忍下脏话,看过去。
定睛看清的刹那,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背后十几米,是黑洞洞的枪口。
“死、死定了,死定了,黑象、死定了!黑象!”
“他不肯放过我,那家伙、他要杀,杀光、杀光我们……”
瘦子当场吓尿,动摇得四下乱晃脑袋,慌不择路甚至准备立刻跳海逃生。
面容扭曲浮肿,全是鼻涕眼泪,他破口大骂:“都怪你们、操你们**,非要叫我杀他,操**,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不知是谁给项檐运送来了武器,此时他已然进入狙杀状态。
在身中毒气和受了那种致命程度的重伤之后,他仍能站架抱持着巨大的武器,纹丝不动。
何其恐怖。
那种大口径的重型狙击枪专用于破坏军用器材,射程几公里远。
一发子弹的破坏力别说人,打爆一架坦克都绰绰有余。
比疼痛更深刻的窒息感袭来,黑象满头冷汗,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蜈蚣听明白状况之后,神情同样出现慌乱。
再强烈的不甘和憎恨,在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无法胜过恐惧。
他再怎么瞧不起那只爬虫,也仍记得他的枪法精准,一狙必杀。
尤其执着于赶尽杀绝……
悬在头上的杀机,几人度秒如年,面如死灰。
——可最终,直到他们驶出射程之外,枪声都没有响起。
站姿抱着大型狙击枪的项檐,缓缓,抬起头,从瞄准镜离开。
停顿的呼吸重新续上。
枪,终究放了下来。
啪嗒、
啪嗒啪嗒……
大股大股的血液从项檐的鼻子、耳朵和浑身伤口涌出来,砸在地上。
夸张得像水龙头故障。
从屏息静止的狙击状态中脱出,本来就过速的心脏承受不出收放的压力,全身器官都反馈出重度的损伤。
令人震骇的状态,极具压迫力。
旁边几个戴着黑墨镜的大汉背着身,目不斜视,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现场痕迹,严格遵守着纪律。
唯有谨慎的呼吸和渗出的冷汗能窥见些许内心。
心率失调,项檐自体放血,流个不停。
涣散的视线望向从刚到达的车上下来,朝自己靠近的人。
意识混乱,视野旋转昏暗,迟来的毒气效果让他听不见声音。
眼前的人,是敌人?
会朝他冲过来的,是敌人。
要杀。
杀,有威胁的,全部都得杀光,不留后患。
浓重的血腥中夹带凛冽的杀意,令人胆寒。
保镖警铃大作,想拦住卫旻。
“卫先生……”
项檐紧紧锁定着,那个站定之后,又往自己走来的人。
摇摇晃晃的。
瘸腿的敌人吗?
……
“听得见我说话吗?”
卫旻的抬手在项檐眼前晃,试图感知他的状态。
可项檐眼睛黑红一片,受伤使结膜血管破裂,像浸在血里一样,只是直勾勾盯着人。
仿佛回到那最陌生的,触目惊心的状态。
海风吹乱卫旻整齐的发丝。
不知是忌惮还是不安,他想扶住项檐,手却在渗血的手臂前停住,没有敢触碰。
太多伤口,全然分不清哪里还有完好的地方,贸然刺激到他很可能会瞬间丧命……
迟疑的下一瞬,卫旻就被一把抓住。
满是血污的手,把干净文气的手扣住。
也许是动作的突然,也许是项檐异常高温滚烫的热度,卫旻惊诧地抬起头。
几辆改装车带来的人都相当训练有素,不乱看不乱听,穿好装备之后迅速四散开来,处理现场。
夕阳下沉大半,海风渐冷。
他抓着他,力气很大,一动不动。
粘稠的血淌过白净的手背,被风吹干凝结。
“项檐?”
卫旻喊他的名字。
他已然察觉到项檐暴涨的杀意在爆发边缘。
但退无可退,挣扎也没用。
他身处在攻击范围内,最危险的中心。
“我在开会,收到袁珂那边的消息就来了。”
“你伤得很严重,要马上处理,你明白吗?”
卫旻习惯主动说话。
“福利院那边处理妥当了,袁珂已经被保护起来,包括那名叫做宋亚楠的女学生,她受惊身上有点擦伤,其他没有什么大碍。”
见他没反应,又说:“我以为你会直接收手撤退,越南帮进内地之后,跟本地帮会搭上线,我得到消息说他们很不简单,尤其有个很出名的疯子,叫蜈…”
腥热的手,掐住卫旻半张脸,封住他的话语。
有些痛……卫旻眉头皱起。
也许,某一次眨眼的瞬间,就会没命。
被项檐盯住的目标,只会有死路一条。
他不再说话。
僵持着,在傍晚的海边,两人‘牵手’相对。
动作看似亲昵,却分秒都在岌岌可危的钢丝上。
腿脚肌肉产生细微的抽搐,不知是冷、是痛、还是因为恐惧,卫旻姿势有些后仰,所以逐渐感到吃力。
呼吸开始发抖。
自始至终,他没有考虑过以情感裹挟项檐的可能性。
事实上,再多次的□□关系,也不意味着感情的滋生,项檐的双眼总是无动于衷的。
即使肌肤相亲,即使热烈地进攻,即使微笑着说喜欢……
总是安静而言听计从,无比接近着迷的样子,可卫旻却始终无法获得主动权。
没有爱意维系,只有肉-欲需求所产生的纽带,什么时候会被反噬呢?
他也在想,很多年都在考虑。
要怎么样,才能在被杀掉之前,解决掉威胁?
……
海风吹得厉害,卫旻双眼有些难受没法再看他,只能阖下双目。
冷。
因为失温,手指变得冰凉。
气流调转,将他的发丝吹向项檐。
不知是哪一边感官的触动,项檐松开手,缓缓让他脱出自己的禁锢。
粗糙的指腹擦过卫旻干净的脸,拖出道道血痕。
如同被刻意标记,卫旻斯文白净的脸被强烈的杀意所玷污,往日的得体和久居高位的从容都被破坏。
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可偏偏他的神情平静,不见恐惧和厌恶,只透出些讶异和困惑。
卫旻站稳之后,没有再提别的刺激项檐。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开当下的局面,别说镇静剂之类的对项檐无效,光是现在让人靠近点都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
思虑时,卫旻听到嗅气声。
抬眼——恰映出浑身是血地向自己靠近的人。
他呆怔住,眼睑细微地震颤。
项檐,在闻他。
面无表情,就像识别气味的野兽。
……
卫旻想起,项檐似乎会从他身上闻到喜欢的气味。
虽然很少提过,但他总会紧紧贴着他的皮肤,耐心十足地嗅闻,然后一遍一遍地舔舐。
那是比直接的性,更加令卫旻感觉到暧昧露骨的恶劣习惯。
奇特的小动作莫名引动一阵心悸,眼看项檐就要凭本能做出更过火的行为。
没别的办法,卫旻只能抓住机会,开口说道:“我是卫旻,你需要马上进行治疗,跟我回去。”
“听我的话!”
挨近过来嗅来嗅去的项檐这次终于有反应,并且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