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檐把铁丝上全是洞的小鹰工服扯下来,翻找口袋,掏出被打得稀巴烂的三明治。
扒开包装袋,把面包往嘴里塞。
这一刻很安静,静得只有咀嚼声。
火药的焦臭味里,还能尝出来些许甜滋滋的,苹果沙拉。
“缩头缩尾,干掉这种小喽啰都这么难看,也不嫌掉价。”
“yaalin。”
沙哑得好像被硫酸腐蚀过的诡异嗓音,毫无征兆从厂房角落传来。
许久不用的语言,带着被远远遗留在身后的过往,被旧人一同揭开。
项檐没有多余的慌乱和波澜,对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并没什么意外,只是把三明治第2口吃完。
“不过,本来就是最下贱的爬虫,哪有掉价的份。”
身形萧条的人从角落箱子背后的阴影中走出。
干涸的笑声里,每个字都沁着怨毒的汁液
“老朋友重逢,可真是意外收获。”
弱光里出现的,是个瘦高的男人,长着副阴柔面相。
他敞着红色的皮质外套,腰身格外长。
身材精瘦,薄薄的肌肉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肋骨分明的胸膛横亘一条形似蜈蚣的痕迹。喉咙上有条粗长的肉瘤,仿佛被人以极重的力气割喉,又强行粘合上一样。
视觉看上去,几乎已经可以说得上脱离人的范畴。
“十三年了,你还活着,用偷来的这条命,活得挺滋润。”
闸刀一打,几片带刺的铁网围成牢笼从上罩下,噼里啪啦冒着高压电的火星。
“yaalin,”
“你不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有多高兴。”
男人咧嘴笑,眼睛死死盯着项檐,仿佛看到天大的笑话,反复抽吸空气,越笑越剧烈。
笑声都透着血肉撕扯的疼痛。
而越痛,就越恨。
脖子那道虬结的肉疤崩裂开,陈旧的皮肉翻卷。
长年久埋的怨毒,混合血与脓水涌出来,在那副异常的肉躯划落道道印痕,如同邪恶的诅咒。
“你割我这刀,到现在还在折磨我。”
他慢悠悠戴上一个防毒面罩,接着拉开腰间那一串毒气弹抛出来。
“这笔账我没有一天不想讨回来,虽然准备粗糙,我还是会好好招待你的。”
手指对着项檐比划了个十字,男人神情扭曲阴鸷,就像雨林穴洞中等待置人于死地的毒虫。
“像胡蜂和蜘蛛他们一样,把你开膛破肚怎么样,嗬嗬嗬。”
白色的烟雾迅速升腾弥漫,如同丛林瘴气,很快降低视觉能见度。
“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内脏被水蛭和苍蝇叮咬的感觉。”
……
激烈的刀刃碰撞声隔着一层铁皮大门,令人头皮发麻。
时不时夹杂枪响与猖獗的笑声。
瘦子扶着黑象下车,惊疑忐忑,不敢上前。
“要、要不咱还是先回去,告诉老大,蜈蚣已经来了,那狗杂碎指定活不了命的。”
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瘦子眼中的畏怖更深。
黑象疼得全身都是冷汗,表情因苦楚扭曲,望向那紧闭的门。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喜欢当哑巴?”
锋利的反曲砍刀劈来,被短匕首格挡。
蜈蚣压制上来,闷在防毒面具里的声音嘶哑又兴奋:“见到我没死,你就不跟我叙叙旧,说点好听的?”
“嗄哈哈哈哈……”
自发的怪笑,接踵而来的是暴雨般的劈砍。
两柄大砍刀仿佛他的一双螯爪,狂乱挥舞出连残影都看不见的一条条寒光。
项檐武器装备不足,手持着匕首抵挡攻击。
漆黑的眼跟随着砍刀的轨迹,因为发力不对等,多数只能后撤防守。
过去的杀手训练越到后期,与敌手的距离越近,所以热武器之后才是真正残忍的肉身搏斗和短兵搏杀。
匕首格斗战是冷兵器的基础。
双方各持短刀,在近身方寸距离之内对拼,全神集中于刀刃攻击与弹反防御。
考验的不光是速度和爆发力,更多的还有反应力和耐性。
曾经,他们持刀相向对拼过不下百回,蜈蚣总是属于获得压倒性胜利的一方。
也许是回到过去的状态,蜈蚣的气焰越发暴烈,砍击密不透风,更加快而猛。
“杂种!乞食狗!”
“不是靠我赏饭吃,你能活到现在吗?”
狂暴、野蛮的连环砍击中,夹杂两人拳脚肉搏。
拼刀是高风险高收益的搏杀术。
你不一定要比对方速度更快,实力有差距的情况下,需要更为强大的心理素质和精神力支撑,预判、等待时机,抓住破绽。
“哼,也没多厉害,跟以前一样废。”
“你就是,什么都不如我,比不上我!死杂种!”
蜈蚣身体坚硬,手长脚长,在两把大杀器的加持下,紧紧压制项檐。
与打在普通人身上轻易粉碎性骨折的反馈不同,他们才真正像是一个维度中的生物。
哪怕空击都有响声的一拳一踢,打在对方身上也只是后退两步,无法轻易中断这场骇人的争斗。
项檐的黑色短袖被扫劈出许多裂口,一双手臂也布满长长的刀伤。
在蜈蚣大开大合的劈砍中,他抓住空挡,将手中卷刃的匕首朝蜈蚣面中射去,同时转守为攻,进步上前。
“哈哈哈……愚蠢的小伎俩。”
蜈蚣不屑地抬刀把匕首挡落,空余的右手刀已经劈向项檐的头。
瞬息就能把他半个脑壳削掉。
可没料到的是,刀没砍过去。
项檐居然用手拦住刀刃,瞬间逼身进入他的中位,往蜈蚣心窝结结实实来了一拳,拳头还顺势将他顶起,过肩摔投出去。
眨眼的反击,快得猝不及防。
没等待蜈蚣落地,项檐立刻继续追击,却没料到迎面几声枪响。
砰砰砰!
闪避不及,丛林靴的步伐顿住,血啪嗒啪嗒砸落下来。
蜈蚣被抓摔砸在地上,很快,又坐起来。
胸骨肋骨断裂的剧痛下,他岔气咯出些血,手里还握着把枪。
视角颠倒,打出4发子弹只中1枪。
“这么心急干什么,说了慢慢玩的。”
蜈蚣坐姿吊儿郎当,往旁边吐了口血唾沫。
抬眼去看肩胛被打出血洞的项檐,扯起脸皮笑:
“怎么,你怕自己撑不住啊?”
他用砍刀支着,借力重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
“我知道你想跟我硬拼,料定你会上来。可惜,我有枪。”
蜈蚣食指勾着枪得意地打转,提起砍刀,三指宽的刀身还留有项檐的血指印。
“白白给你浪费这个机会,真没用啊死杂种。”
砍刀的威力,劈个脑袋跟劈瓜切菜没两样,不是一只手就能拦得住的。
项檐手中藏了把爪刀,依然被横断几乎半掌。
不知不觉,呼吸声明显起来。
这意味着他开始无法以最低频率换气,是危险的信号。
“我猜,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感觉手脚麻痹,出现耳鸣和重影了?”
蜈蚣的手指抹下刀锋的血,放在眼珠前仔细欣赏,得意地介绍:
“这是我做的强效版毕兹毒气,不管你们现在体质变异到什么程度,只要还需要进行生物呼吸就会中毒。”
“一头大象吸入10秒就会肌肉失能,瞳孔缩小、肢体不调,然后头晕耳鸣、体温失衡,紧接着呕吐、抽搐、瘫僵直痪……你能撑多久?不过放心,不会要命,只是会失明,致盲一段时间。”
“哪有那么容易死,是吧?哪能那么简单就死呢?”
狰狞的笑连面罩也掩盖不住,蜈蚣一手提刀一手拿枪,直冲过来:“说话啊,卑鄙肮脏的、叛徒、贱种、窝囊废,yaalin 。”
新一轮的拼杀再度开战。
“怎么样?后悔吧,那么急着去邀功,当初没把我脑袋彻底砍下来,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就没死?怎么就没死!你是,我也是,怎么就这么难杀啊哈哈哈哈哈……”
“死杂种,别这么无趣,说句话啊?”
“还是说,你已经开始耳聋,听不见我叫你啦?”
蜈蚣疯狂挥舞砍刀,肾上腺素激增带来多巴胺,催生分泌的强烈快感 ,他全身肌肉泛红,就连被项檐的爪刀环切了一圈手腕,皮肉连带腱鞘裂开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血腥味渐浓,布满灰尘的地面抛洒许多血点,项檐身上刀口渐多。
呼吸加重,眼前全是重影。
耳鸣、麻痹感。
项檐终于有了回应。
蜈蚣相当明白怎么凌辱他。
骂人脏话无数,但‘杂种’、‘*狗生的贱种’这种一定是最能刺激他的,过去简直无往不利。
不仅能把他摁在角落里踢打得满脸是血,还能欣赏到他从被辱骂后愤怒和不服气,到最后折磨得奄奄一息,心理防线溃败,只能懦弱地匍匐的样子。
那是最适合他的,毫无尊严的样子。
蜈蚣相当兴奋,等待着他求饶。
项檐撕下一块布,裹缠手掌。他浑身狼狈,似乎又被逼入无处可逃的死角。
可说话又是真的不好听:
“我过得还挺精彩的。”
“你要接受自己的故事无人在意。”
……
说互戳痛点,其实谁也不比谁弱。
蜈蚣当即破防。
“看来,还得再折磨一下才老实。”
牙齿相切,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响声。
蜈蚣腰长手长,肌肉量少,属于敏捷型,擅长快速猛攻,连续不断的斩击和子弹封锁路线,项檐被逼得愈发受限,活动空间越来越窄。
“哈哈、哈哈哈……”
“不是很能说吗?”
蜈蚣愉悦地讥笑:“真废物,你说你、凭什么取代我?”
“你算什么毒物杀手 ?”
“把排名,还给我,还给我!”
又是梆梆两枪射来。
项檐骤然刹住后退的脚步,选择吃下这两发攻击。
子弹一颗刮过头皮,一颗射中右腿。
而后背不到一拳的距离,就是高压电流通的铁网。
“哼。”
见他对外界还有反应,蜈蚣冷哼一声。
咔哒,手枪弹匣打空,项檐瞬间抓住时机冲上来。
蜈蚣嗤笑,把枪扔掉,举起抽出腰间寒光熠熠的三棱刺,与砍刀再次形成杀伤力巨大的组合。
“多放点血你就老实了……”
阴恻恻的声音宛如怨毒的诅咒。
两人正要对面碰撞之际,项檐掩护在臂后的手弹射出一道利器,迎着正面而来。
全心想切下他一条腿的蜈蚣没想到他还有手段,匆匆用砍刀击落,眼中看清那是一柄弹-簧刀。
一柄尾部绑着钢丝的弹-簧刀!
刹那的注意转移,那本该被毒气麻痹神经,感官错乱的人不知爆发了多恐怖的力量,眨眼就已经出现在蜈蚣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
蜈蚣与近在咫尺的那双眼对视。
很……
可怕。
像他这十年噩梦深陷其中,永远摆脱不掉的,喷涌鲜血的沼泽。
注视着,就会被拉回那个地狱。
这个几乎没有赢过他的杂种,将冰冷的利刃直插入他的脖子。
无论他如何地抵抗、辱骂,甚至……哀求,刀刃橫压如肉,体温迅速下跌,那双手切断他的喉咙时,没有一丁点的颤抖和犹豫。
血喷溅了满脸,那时,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蜈蚣的表皮好像被揉皱,在缝隙中泄露出疯狂底下的惊惶与畏怖。
只是一个呼吸的破绽,砍刀来不及劈下,立刻就被钢丝勒住。
项檐全力拉扯,捆着他的手臂和颈脖,自己双手也被锋利的金属线深深切入。
“呃!”
乍然窒息,蜈蚣无尽的恨意迸发出来,手上的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