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他。
泽阴沉默。
为了拖延时间，红儿以身试险，被歹徒重伤，哪怕泽阴赶来相助，最终她还是不治而亡。
“是我……”碧素发抖不止，“是我害了她……”
泽阴反手握紧她：“不是你，是那些冥顽守旧的恶徒。”
他怀着怨愤赌咒发誓：“我会陪你复仇。他们越是阻挠，就越要做下去，要对得起红儿的牺牲。”
碧素低低抽泣了许久，抬眸问：“红儿去之前，可说了什么？”
清泪盈睫，眼眶微红，这副不对外展现的脆弱模样，暗示着她对他的亲近与信任，可泽阴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碧素。他一字一顿道：“说，她愿意的。”
不同于泽方献祭泽晴以求自保，碧素选择走的这条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为她牺牲。
安葬红儿之后，碧素同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一样，把真情实感埋藏在心底，继续顶着压力处理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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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彻夜不灭的灯光，泽阴再忍不下去，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闯入少女屋内。
踹门的声音振聋发聩，碧素却同个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只麻木地写写画画。耳畔脚步声急促迫近，腰间忽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揽过：“放开我！”
成年云豹的力气大得惊人，泽阴打横抱起她，强硬道：“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碧素挣扎不停：“我要替山主做事！你放开！”
温和的人霸道起来，竟比盗匪还过分。泽阴把她从书院一路抱到卧房，将碧素放在床上，鼻尖抵着她的面门：“落稽山没了你，也不会立刻沦陷。”
反抗不能，碧素望着他含怒的脸，紧绷的情绪轰然崩溃：“那我还能怎么办？”
被压制的恐惧如大江崩堤，她索性直接拳打脚踢：“除了再努力一点，再登高一些，我还有什么办法赎罪？还有什么办法不牺牲第二个红儿？”
满含怨抑的击打落在身上，泽阴完全不反抗，依旧稳着声线：“哪怕你不努力，不登高，不赎罪，这世上总会有人需要你，喜欢你。”
其中就包括他自己。
一声声安抚触碰到了最柔软的心房，碧素断续着发声，勉力忍着泪意：“可我只是……”
泽阴截断她：“你的顾虑，我都知道。”
“无论流血或是流泪，碧素，我陪你一起往前走。”
就像你当初为我在暗夜里提的那一盏灯一样。
所以，不用怕。
不掺假的字句入耳，碧素紧绷二十三年的神经在此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抱着少年的毛茸尾巴，慢慢睡下。
是夜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曲折幽深的泽府。门前挂着“暄霁楼”三字，匾额下立着的不是男扮女装的泽阴，而是曾经的泽晴。
她主动迎上来，挽着碧素踏入故居，笑盈盈道：“过了这道门，就是咱家的媳妇了。”
碧素有些赧然，纠正道：“我只是从这门前经过罢了。”
“心有牵绊，却为何过门不入？”
“我身上妖族血脉微弱，与泽阴寿数不一，不可能有未来的。”
她说着不敢宣之于口的顾虑，泽晴眼底笑意反而愈深：“原来，你已经在想与他的未来了。”
紫烟淡袅，如处雾山。唯独那双与云豹少年一模一样的眸子仿佛勘破十方世界的灿烂明珠，将她的真实心迹映照无余。
这一刻的碧素想了很多。
想起去往泽府前，宋鉴严肃告诫道：“既然不后悔，就不要再回头。”
想起在别院的日日夜夜，自己反复翻阅有关泽阴的情报，努力了解他。
假戏想要没有破绽，唯有投入真情。碧素从没爱过一个人，找了各种理由试着喜欢他，猜测他的性情，揣度他的喜好，给自己洗脑。
殊不知，投入的真情，也是回不了头的。
抛开错漏百出的假想，碧素终于触碰到真实的他：泽阴有鸿鹄之志，她亦有青云之心；泽阴有柔肠九转，她亦有风情万种。
只是她反复不断告诫自己：碧素是个感情骗子，她出人头地的执念是会伤害他的，千万不能够爱上他。
凡人的生命有限，她做所有的事都很赶。要还恩，要报仇，想做未做的事那么多，怎能沉溺于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爱情之中？
可辗转到如今，那些她汲汲求索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耗尽一生去追逐虚名浮利，真的不会觉得遗憾吗？
“哪怕你不努力，不登高，不赎罪，这世上总会有人需要你，喜欢你。”
松开泽晴的瞬间，碧素迈过那道不可逾越的心门，终于确定——
原来，她心中亦有那人。
*
休养身体的日子里，碧素条分缕析梳理着过往今朝，某日接过泽阴递来的热汤，若无其事开口：“往后，也这样陪着我吧。”
她一贯善于收敛情绪，这话平淡得几乎不像告白。
因为碧素体内妖族血脉微弱，寿数也与凡人相似，泽阴便许愿陪她老去，待百年后，再去轮回路上寻她。
得知此事，云衣疑惑来了一句：“想要长生，直接洗髓成妖修不就行了？”
才互许过生死之约的泽阴、碧素：“……是哦。”
洗髓的代价，是要损失一段记忆。
对上脱胎换骨的碧素，泽阴担心不已，连人形都无法控制：“有没有觉得，记忆有哪里不连贯的？”
碧素没什么表情，先是抬手摸了摸他短而圆的耳朵，又扯了扯少年点缀着云朵状花斑的尾巴。最后，她摸索着环住他，良久才道：“我好像，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了。”
流落风尘卑微求生的记忆，是她最伤怀的一段往事。
泽阴先是呆愣，眼中转而闪动泪花，一把拥紧少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往后，我会用最美好的回忆把它填满。”
-《过门》·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