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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愚钝固执、不知变通,又常常陷入自己的思维误区,撞了南墙才后知后觉整个过程之中有无数次可以更改的机会,可我偏偏是一条路走到黑。
我恨自己的愚蠢,憎恨。这份恨甚至不再停留于愚蠢这点,而是扩大到了自身,实力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提升的,被杀无可奈何。但我无法原谅自己疏忽大意而放过的线索,分明只要再仔细一点点,精明一点点,就能避开这个坑洞。
可我跳了,跳的欢快,真蠢啊,蠢死了,世界上不可能会有比我更蠢的人,我怎么能不厌恶自己,我厌恶自身胜过厌恶事情的始作俑者。
屈辱是一块嚼烂的口香糖粘在身上后便清理不干净,表面上摘除,但依然有胶痕残留,回忆时又将人粘在对这件事的自我否定之中。
如果想要治好这块心病,就要彻底清洗一遍,且必须用对方怨恨化作的泪方能让我释放。
如何复仇,杀死蜘蛛?
天方夜谭,我是什么十八流人物,连着自身念能力都不具备直接攻击性,就算真得手了,从对方对儿时玩伴被杀都要追查到底的狠劲,就算有画做存档点也不够我复活的,我可没把生活当成游戏的习惯。
最为重要的是,如果因为仇恨急于复仇就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到蜘蛛身上,那就更蠢了。我已经做了蠢事,实在不该重蹈覆辙。宝贵的时间是金子没必要放在不重要的事物上。永远不要忘了自己最开始答应蜘蛛的邀约,是为了更好地去了解科林·依什梅莱。
这又给“复仇”多上了几条条件,不宜花费过多的时间占据生活重心,不宜让事态升级自己陷入困境,不宜像蚂蚁咬般不痛不痒到最后都称不上报复。
我要更冷静地筹谋全局,运用好自己的能力,别再和个傻子一样以身犯险地往前冲,而应该在背地里将一切都计划好。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它还很粗糙但是够阴毒。
不过一切开始之前,我需要获取一些信息。
“你要的资料和手机。”对方敲门后进入了上不了锁的房间,走到我的跟前,递给我一打纸和一个未拆封的盒子。
我没急着看资料,而是先把自己的信息导入了这部新手机,同时也注意到了这个款式好像并未在市面上流通过。
他们自行生产的嘛?
“多谢,所需费用我应该转给谁。”坐在沙发上的我看他,他就站在我的身旁遮挡住了部分射入的阳光,我本来因为出不去的闲闷正开了窗户在看外面的景。
洁白的窗帘轻柔地在空中飘荡,他那头顺滑的长发也被风吹起,一片白中的根根黑分外显眼。
思考片刻他朝我伸出了一只手,“给我吧。”
不太清晰的指令,带着疑惑我看他波澜不惊的脸却分析无能,迟疑了一会我还是把手机交给了他。
他理所当然地直接拿过在手机上敲打了几下又还给我了,我看了眼屏幕,上面是他的账户以及联系方式。
“一共多少?”我再次确认。
“三份情报费共四百八十万戒尼,手机是揍敌客特制的,不过考虑到你是客户所以不额外收费。”
真贵啊,我看着手机跳转的数字忍不住感慨。光是情报费就让我大出血了一回,积攒的财富迅速流失让我心痛。
这就是品牌效应吧,比别人高昂数倍的服务费同时意味着极高的服务质量。不过揍敌客主要的服务也并不是售卖情报,而是杀人。几月前的我也只是在和要买画的金主们闲谈时听过他们的威名,当时只当是永远不会接触的群体,谁能想到现在的我会与其交易还不得不住在他们的府邸呢。
“一个人情报费是一百六十万吗?那如果要雇你们杀人呢?”
“啊,钱已经到账了,”他表情不怎么变化,说话时到是经常使用一些语气词,“具体的金额要看暗杀对象的难易程度,一般人五百万起步,念能力者千万起。”
对方的话语让我最后一点买凶杀人的念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杀死一只蜘蛛说不定要上亿,与这些高端品牌对接的永远不可能是我这样买个情报心还要滴血的人。
这么看,找对方买情报才是性价比最高的做法。
“后续有什么交易可以直接发我消息,那么我先走了。”
他是我这两天第一次见到的活人,我可不想就这么放他走,便赶忙叫住了他。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对方缓缓转身与我对上了视线,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锁定了我却什么都不说,片刻后,他轻轻歪了歪脑袋,得出了结论,“已经差不多了,你很快就能离开。”
他这回真的走了。
伊尔迷·揍敌客,今天不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几天前,我从画里爬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人就是他。
彼时我挣扎着钻破了卵,身上沾满了粘液,头脑也没有完全清醒但却能明白自己这次再生的地点好像是在一处库房。
一个宽大漆黑堆满了各类收藏品的库房,好比一个黑匣子。我还在奇怪猎人协会就这么随便地把我的画和别的杂七杂八放在一起时(不是我自视甚高,要我的作品单独放,只是我的画不像普通艺术作品,它们毕竟有些小秘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这声音直接把我的脑袋震醒了,猎人协会怪贴心的,为了防止我再生后意识不清没人发现,特意设置了警报,还真别说,这警报怪有劲的,嚎起来很大声。
随后伊尔迷·揍敌客就出现了,他森森然较之库洛洛更像一缕鬼魂,无风自动的长发让我第一反应是女鬼,看到了他欣长的身形才让我反应过来对方的真实性别。
猎人协会负责我的人是他吗?我还以为帕里斯通又会悄悄把权利拦到自己的手里,我也做好了见到他和他打交道的准备。
“入侵者?”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站在黑暗中开始打量我,我听出了他平静话语中的鄙夷。
一个浑身赤裸没有携带任何装备却突破了他家防御闪现在收藏室的入侵者。
完了,擅闯私宅了,脑子再不灵光我也明白自己不在猎人协会,该死的帕里斯通就连收集画作都干不好嘛!对方身上包裹着平缓流动却扎实的念,他是一位修行在我之上的念能力者,感谢他第一时间没有动手,否则我随时会在此转移再生。
在他的注视下,我将自己的手缓慢举过头顶表明自己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想法,“我是柯林·依什梅莱,念能力是可以根据自己画作的位置随机传送,出现在贵府完全没有冒犯的心思,实在是因为位置选择不可控。如你所见,我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你们可以对我所说的一切进行查实,在此期间我将完全配合你们的工作。”
他没有说话,视线在我的身上游移,念压也并未收回,气氛有些凝滞。良久,他才终于开口,“柯林·依什梅莱?你说你的能力是随机传送,但为什么偏偏传送到了揍敌客家的库房。”
揍敌客?对方的名号让我一惊,我自然听说过一些他们的传闻,合法的杀手我也算是见着了。
“我是猎人,在此之前猎人协会大规模地回收我的画作就是为了保证我的念能力能安全施展,也许在此之前揍敌客家族也收藏了我的画,不过可能由于信息误差,这张画并没有及时被猎人协会收回。也正是这百分之一的概率让我来到了这里。”
对方没有直接动手就说明他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试着用逻辑说服他,同时避免激怒他。听了我的画,这会他并没有沉默多久,“我会核实你的身份,在此之前,你留在这里。”
这就是我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揍敌客的原因。
揍敌客并没有囚禁我,审讯我,我只是被禁足在了一间房子内,会有女仆为我提供餐食,但没有任何人和我说话,我也没有任何的娱乐工具。
房间有一扇窗,我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树林,除了偶尔作啼的鸟儿,我还是看不见任何的活人影。
这日子实在无聊,在此期间我除了无事就愤怒地咀嚼幻影旅团,还会在心中暗骂上两声帕里斯通。
恰好也是这样的清静能让我更好地思考,该好好利用这段时间的,终于女仆照例给我送饭的时候,我对她说:“揍敌客是否提供情报售卖服务。”
她放盘子的手悬在空中,又不慌不忙地将餐食放在我的面前,“我会将您的需求上报,请耐心等候。”
揍敌客家的女仆一股子人机味,没有任何褶皱的女仆装,永远恭敬有礼符合秩序的礼节,我看着对方井井有条的处理方式忍不住在内心吐槽,太阳也温暖不了这座石砌的城堡,这个诺大的府邸没有一丝活人味。
大约在晚上我快要入睡的时候,长发男人又出现在了我的房内。
彼时我正无聊地在本子上涂涂画画,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吗?”
我被惊地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他走路和只猫一样没有任何的声响,本是全心全意画画的我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回头看他,我的反应逗乐了他,扒在他脸上的瓷实面具露出了一丝上挑微笑,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但他并不给人任何孩童的天真烂漫感,精致的五官却像是铸出的蜡像,分明动作流畅却透露着一丝机械感。
他和帕里斯通极像又不像,我曾认为帕里斯通像个伪人,看来是我错怪了他。我也曾认为库洛洛像条鬼魂,这又是我的错了。我面前的是两者的结合体,披皮鬼一只。
难以置信,单单就这么一照面我就给男人下了这样的定论,可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我,我和这个家伙相性绝对不好,我早就头皮发麻了,希望我不会和他有过多的交集。
我审视对方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就去看放在桌上的本子,“旁边画的是最近派到你身边的女仆嘛?”
念力在他的眼中流转,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那抹笑扯的更大了些,像是土地上裂开了一块缺口。
“嗯。”他发现了画上的念力波动,我也没想着完全隐瞒,毕竟我处于他们的调查中有必要适当抛出一些信息,“这就是念力运作的方式,完成度越高的画作年里含量越高,我的下一次转移也越容易选择这些画作。”
“所以你不能确定选择具体转移位置。”
“没错,”我将那张素描纸翻了个面扣在桌上,“这也是我不小心出现在揍敌客的原因,我完全没有冒犯的意思。”
“真是可惜,”轻飘飘的话语像是抱怨,后半句又恢复了正常,“听说你想要向揍敌客购买信息。”
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我打量他,他看上去很是年轻比我小的多,眉眼精致皮肤白皙,过肩的头发顺滑地披在后背,但却不会让人觉得他阴柔,绝大部分可能要得益于其高挑的身形以及匀称的肌肉,这是头精瘦习惯于潜伏在夜色中的黑豹。
他身上也没有穿戴上仆人的衣服而是一套朋克风的练功服,我想他不是底层的服务阶级,“我的确想购买一些信息,所以你是揍敌客的话事人嘛?”
年轻男人这才正式自我介绍,“我是伊尔迷·揍敌客,这代的长子,除了信息购买我还负责处理你前几日突然出现的揍敌客库房的相关事宜。”
伊尔迷·揍敌客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但暂时失去猎人执照的我依旧和他们达成了交易。
收集好了的资料被我翻开,上面的脸孔是我在萨拉萨的回忆中所见到的。不愧是大品牌,资料非常的详细,这几人的生平概括成了几行字就这么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其中一人因为帮派斗争早些年已经死亡,另外两人在世界的不同角落苟活。
不过这些不是我要的,将资料翻到最后几面,那上面是一家公司的详细资料,其公司标志和我在最后一人手上纹身图案极其相似。
这才是我的目标。萨拉萨,如果我帮你瞑目,你又是否会原谅我对于幻影旅团的小小报复。
你一定会的吧,毕竟你是朵在粪水里生长却来不及被污染的洁白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