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答应女子,女子嫣然一笑,拿着我借她的木符,牵着我往伙计那走去。我虽对她的热情感到有些惊讶,却也不想扫了她的幸,于是就由她牵着了。
「这次可不容你拒绝。」女子娇媚浅笑,递出木符。
伙计看着躺在女子掌中精致的木符,瞪大双眼,感觉吓得眼角的泪都快流下来了。他收下木符,快速走进了后方的厢房中,过了好一会,又速速的走出来,将一个长款精致的木盒拿给了女子。
「感谢你生来的福运,让我不用在此耗上大半个时辰;否则,我不介意立刻替安乐们换上一名机灵的伙计。」
女子拿到东西,笑咪咪的拿回木符,又走到我刚才待的隔间,将木符递给拒绝我的伙计。
伙计看了木符,与方才那位伙计一样两眼瞪大。他吞了吞口水,拿着木符朝里头走去。
「女公子这回可是帮了我个大忙。」
她前后几次依旧唤我女公子,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我扯着嘴角,尴尬笑:「姑娘,我是阴阳家的水部弟子,珑。如果姑娘不介意,唤我珑即可。」
「珑,真是奇特的名字。」
「想必女公子不晓得,你手中精致小巧的木块背后来头可不小。」女子笑着,答非所问道。
看来她是没打算改唤我珑了。
「姑娘此言何意?」我疑惑道。
女子还未回答,里头的伙计早已快速走了出来,有礼地将我们迎进去。
入了更深处的厢房,只看伙计将木符放入一个不起眼的墙缝中,顿时,四周响起悦耳的乐曲,而藏在响亮乐音里的细微杂声竟是机关转动的声音。
机关术?
乐曲停止,墙里头展露出一道青铜大门。
「王上八下觅安乐,觅得安乐唯见门。」女子豪不意外地说道。
青铜门开,从里走出一位年迈的老伯。只见女子看到老伯迎了上去,她塞了一袋看起来颇为厚重的布囊与他。二人私语了一会,当他们谈话完毕,老伯点了点头,又朝门后走去。
当老伯暂时离开,女子朝我走了过来,神情失落道:「女公子,我虽想再与你多相处些,可惜我早与人有约。」
「我不喜欢等人,自然也不喜让他人等我。」
「如此,我们后会有期!」女子话音刚落,连大名都还未留下,翩然的身姿夹着一阵浅淡的桃香,随即消失在安乐门外头繁华的车马之中。
我刚踏出脚,本想追上前去,但想到号钟琴还在里头等我,只得忍住差点追出门外的冲动。
女子走后不久,青铜门内闪烁微光的走廊突然跑出一位男孩,男孩看到我的瞬间神情呆愣,欣喜大喊:「仙女姐姐!」
眼前身子娇小,看起来十来多岁小男孩有些面熟,细细回想后,我才记起他是当初在小圣贤庄外头的山林偶然救助的那个孩子。当时他被误会拿错药包,又被人追着打,所幸最后误会解开他能够安全返家。
「你的伤可好了?」他听见我的关心大力的点点头,笑得更灿烂了。
「小王八,你与这位姑娘认识?」老伯瞇眼看着男孩。
听到王八二字,眉头不禁揪在一起。
「小…...王八?」我疑惑呢喃。
虽然我对于老伯称呼眼前朴实可爱的男孩为王八感到不快,但通心之能却未从老伯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
我忍着不满,委婉地问男孩:「我不是什么仙女姐姐,是珑,珑姐姐。」
「你呢?」
男孩扭捏笑着,比出三根手指,说:「三。」
「小三。」
「咳,咳,咳!」
我听着男孩纯真的说小三,不由自主地尴尬猛咳。
这都什么名字!
「珑姐姐不只比仙女还美,还对人很好,所以,姐姐可以像爷爷一样叫我小王八就好!」
听到男孩纯真的回答,我哑口无言的苦恼看着他。而他身旁的老伯,似乎感觉到我的困惑,习以为常同我解释。
「他是家里第三个孩子,也是唯一还陪在他母亲身边的。在安乐门里除了我以外,其他认识的都叫他小三或阿三。」
他根本没说小王八取名的缘由嘛!
「您是他亲爷爷?」我疑惑道,心里还是对王八二字感到不解。
「不是。」老伯不以为然的否认。
「敢问要如何称呼先生?」我有礼问道。
老伯没回答,一脸沉闷的看着男孩。
「安乐门的大家都叫爷爷安伯,其他客人都说是那位和气的安先生!」男孩开朗的回答,老伯脸上的皱纹虽然不服气的挤在一起,却没喝斥男孩。
我对男孩回以感谢的笑容,委婉问:「那珑姐姐唤你三儿,可以吗?」
「只要珑姐姐喜欢,叫什么都不要紧的!」三儿欣喜答应。
安伯将我领进里头,四周烛火映照,摆放各式各样的精巧乐器。他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说:「看珑姑娘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想必是不晓得号钟琴为何物。」
「我的确不晓。」
若当初我晓得高渐离要这琴,我还不立马打听琴具所在,赶紧寻来安乐门。
「号钟琴,其音磅礡,重如铜钟,振奋心神,而这—。」
剎那,安伯将三儿拉去身后,几声机关转动的声音回荡房里,四周墙壁朝我刺出暗刺。千钧一发间,我唤出水流,将四壁冻成冰块停住暗刺夺命的势头。
暗刺虽被冰柱牵制,但是安伯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柄利剑,而锋利的剑刃早已抵在我的面前。他瞇起眼,脸上的神情在烛火摇曳下显得格外阴冷。
「是大秦反贼,墨家高渐离的随身古琴,号钟琴!」安伯大喝,毫不客气的凝聚剑气。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何门外的伙计打死都不承认号钟琴了,我原以为号钟琴是把寻常的名琴,却没想到像高渐离这种大琴师有自己钟爱的名琴这一点。
「你也是大秦的叛逆分子?」安伯冰冷质问,露出腾腾杀气。
现在又是在闹哪出?
「我可不是头一次被人威胁了。」我冷肃回应,运起雄厚的内力。
剎那,眼前的剑刃负荷不了我沉重的内力,在转瞬间被断成两半,碎开的剑刃被包覆在水流里冻成冰块。
「你并不弱,只不过,我曾在对手面前吃过不少苦头,所以我不会再留手了。」
我单掌凝气,拍在了两旁被冻成冰柱的冰刺上,顿时,冰柱碎裂,尖刺陷阱断裂成碎片。
安伯神色严肃,有些颤抖地丢下手中的断剑,护着三儿往后大退。
「我来此只想寻号钟琴。」我看着眼前严肃的安伯,认真解释道。
「反秦叛贼各个罪该万死!」安伯发狂的吼着,拽住三儿连连后退。
「若号钟琴真如你说所是高渐离的随身琴具,那私藏判贼物品的安乐门,不也算是叛逆之一?」我不解道。
「什么?」安伯停下后退的脚步,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就像是在怀疑什么一样。
「莫非号钟琴只是诱饵,吸引其他反秦势力来此的诱饵?」
安伯听到我的推论,两嘴微张有些意外。忽然间,三儿挣开安伯的阻碍往我这奔来。
「珑姐姐不是帝国的人,他虽是阴阳家的人,但却是个好人!」
「又好又漂亮的仙女姐姐!」三儿抱住我的腰,替我向安伯求情道。
「小兲,快过来!」安伯激动的朝三儿怒吼,却不是唤他小王八。
「小兲?」
三儿坚毅的抬头凝视着我,肯定道:「我相信姐姐。」
「王上八下觅安乐,姐姐没发现就让三儿告诉你。」三儿乐的笑着,挥手示意我蹲下身子。
我蹲下身,三儿的脸靠在我耳畔小声说:「小王八,就是兲的假称,而兲才是安乐门真正的名字!」
三儿压声提醒,把我的手掌摊开,在上头一笔一画的写下,王上八下的兲字。
「爷爷上次就不相信我说阴阳家的仙女姐姐救了我,现在还像对待其他帝国坏蛋一样测试你,我替爷爷跟你道歉!」
「最近总有什么网子的坏蛋拿着信物想要骗爷爷,否则爷爷对客人是很好的!」
三儿沮丧说完,拉着我越过安伯走到安门里头。登时,烛光明亮,四周各种雅致的乐器整齐罗列在偌大的密室里。
不用仔细看,每个乐器上都刻有相似的一个字。
"兲"
"王上八下的兲字"
「兲?」
「爷爷说古有黄帝制古琴,其名号钟,而后黄帝得天道所助飞到天上成为神灵,虽然我不是很懂,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王上八下的兲,同天字,就是这些厉害的人做出各种声名远播的琴具!」
「姐姐在找的号钟琴我知道在哪,几月前,有一位姓高的,还长的高高的英俊先生才来这里还琴呢!」三儿说罢,兴奋的跑去找号钟琴。
他跑得太快,一不小心跌在地上,又赶紧站起来。他小心的回头往我这一望,我对他亲切地挥了挥手,莞尔笑着回应他。他看着我一脸不好意思马上钻进摆放各式琴具的箱柜堆里。
「真受不了这孩子,天真的跟他父亲没两样。」
被我与三儿两人抛在身后的安伯板着脸走到我的身侧,他抬眼看着前方,冷问:「墨家高渐离处刑在即,为何姑娘会来寻他的号钟琴?」
「自然是要弹了。」我心不在焉答,两眼珠子直看着不远处的三儿,认真的一个个确认各样琴器,看起来既认真又可爱。
「咳咳!」
我被安伯的咳声给拉回神后,才发现刚刚自己说了多么没用的废话。
「是高渐离让你来的?」
我点点头问:「敢问安伯,难道安乐门与墨家有所来往?」
「哦,何以见得?」安伯瞇起眼,狐疑问。
「我刚刚经过安门,发现门上有复杂的木石机关。」
「我想当今世上,除了以青铜为材的公输家,就只有墨家掌握着如此精妙的木造机关术了。」
「姑娘懂得不少。」安伯脸色稍缓,温和问道:「你可知木符上安门二字背后的意义?」
安伯看着掌中的木符,闷闷道:「曾经的周朝,曾经的六国,曾经的齐鲁里头有许多传承百年更甚至是千的组织。」
「如六艺中礼、乐、射、御、书,或者各种精细的工艺。这些在各个特长的顶点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组成了兲。」
「兲之意,就如曾经神话中的神灵一般,传说古有伏羲、女娲、神农等三皇五帝从天而降,带给凡人诸多无穷的知识与力量。」
「兲不只是组织的名号,也是一种敬称与身分。在兲当中,各领域才华洋溢的领头者,则会继承兲的名号。」
「但是,百年过去,谁都没能料想到帝国一统,即便是聚集着各国能人文士的兲也一样,我们都不曾料到有朝一日竟会成为失国丧家的漂流者。」
「即便,他们什么都没做,在严酷刑罚的辅助下,各种冠冕堂皇,荒唐虚假的理由渐渐地将兲碾碎为光阴里的砂砾。」
「部分的兲曾想过反抗,也有部分曾想安稳退隐于寻常市井的门弄中。」
「所以……安门出现了?」
我接下安伯的话,他楞神的停顿一会,怅然回应:「乱世之下,谁未曾想寻觅过能够心安立身的祥和之地,但是,在帝国的掌控中,结局永远只有一个。」
安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三儿,没再说下去。
听安伯沉重的讲述,我心中有底,如今的兲就带着寻常商家的身分,战战兢兢地活在帝国的阴影下。
「安门,各安其所,安门二字套在其他组织上也是同样的。安乐门,只是希望这微小的烛火能在艰险的局势上安身立命而已。」
「只是,安门中不论是安乐门,安礼门,安御门……等等各个组织,如今四散各地难以再聚了。」
「你欲寻的号钟琴便是兲里头的一名斫琴师所造,也是高渐离的挚友。」
「我看三儿方才说琴的模样,对琴理虽略懂,却还有朦胧不解的地方。」
「你说兲乃六艺之首,以三儿现在的能力就可以继承兲的名号?」我疑惑道。
安伯神色黯淡看向三儿,冷道:「兲早已今非昔比,如今只想寻求安身之所,而小兲不过是继承他父亲的名号罢了。」
此时,三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