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胡思乱想着,手上已经拿了一个大垃圾袋,把褚言买的那些衣服统统塞进垃圾袋里。然后打开北门去扔垃圾
北面的入户门才刚刚开了一条缝,一道巨风席卷而来,砰地一下把门吹开,枪炮般的雨水连同后花园各种残枝败叶,密密麻麻冲着门廊砸来
狂风裹着雨水不停砸在门廊上,缓冲区的台阶下全是水。春晓芙拿着垃圾袋,走下台阶,踩进水里,雨水砸在伞上,瞬间折弯了伞骨,将她淋得湿透
垃圾桶在西北边的庭院门外面,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她走了一半就后悔了,手中的破伞所有骨架折得稀巴烂,雨点劈头盖脸打在身上,砸得浑身发疼。可是再折回去,她刚刚的雨就白淋了。
春晓芙咬着牙,拉着垃圾袋继续艰难跋涉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春晓芙,你干什么!”
春晓芙转过头,看到褚言立在门廊边,半边身子已被风雨打湿。她张大嘴说:“我在扔垃圾啊!”
风雨很大,淹没了她的声音。褚城迈下门廊,快步向她走来。用力拉过她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触碰到她的手臂肌肤时,竟在微微颤抖:“这么大的雨你还想着离开!”
大雨哗哗哗不停冲刷着,隔着雨帘,她看到他脸色一片铁青,她又说了一遍:“我在扔垃圾啊!”
“你究竟是扔垃圾还是想走!”他的眼睛在雨幕后面,固执迷茫又混乱。
春晓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推开他:“你发什么神经,你管我走不走。”
头顶忽然响起嗤拉拉一片声响,褚城拉过春晓芙快速后退,一截树枝从他们面前堪堪擦过,落地溅起一片巨大水花,春晓芙手中的垃圾袋被树枝压到,无数条裙子从裂口中露出,瞬间被雨水打成一团泥泞。
望着那根直直刺向他们的巨大断枝,褚城心脏急速跳动,恐惧像流水一样包裹住他,他拦腰抱起她快步返回别墅。
红木楼梯留下长长一滩水渍。二楼的浴室花洒打开,他们又一次站在热水底下。
热水散漫喷洒,他抱着她久久没有松开,好像稍稍松开点,她就会消失一般。
春晓芙挣开褚城轻颤的双手,垂着眼说:“你走开点,我不想你有了冲动后,再反过来侮辱我。”
“我从没想过侮辱你。”他低声说着,抬手抚上她的脸。
她侧过头:“我真的要洗澡了,不然我会感冒的……你帮我去拿件睡衣,挂在门把手上就行。”
热气腾腾升起,褚城收回手,幽暗的眼眸隔着水雾看了她片刻,才转身离开。
快速洗完澡,春晓芙悄悄打开门,探出脑袋。外面没有人,只有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她的睡裙和内衣裤。
褚城人还挺好的,让他拿条睡衣,连内衣都帮她翻出来了。谁穿睡衣还穿胸衣,真是笨蛋。
穿了睡裙回房间,打开门,春晓芙怔住,褚城在她的房间里。
他站在卧室朝北的窗户边,看着雨点敲打玻璃,敲出一团又一团水花,颀长的身影挡住大半光线,让他在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有些孤寂。
她看看他,没吭声,拿了吹风机径直坐到床头柜边吹头发。
嗡嗡嗡的白噪音响起,充盈整个房间,褚城转头看她,看到她头向右边歪着,长长的卷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脸颊,露出瘦削单薄的肩膀。
她的肩膀随着手上的动作轻轻抖动,像春日将逝,蝴蝶无力的振翅。像她17岁那年,伏倒在他手中,孤立无助地颤抖,在刹那之间摄取了他的魂魄。他失神地看着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握着吹风机的手越来越迟滞,到最后动都懒得动,只就着一个方位机械地吹着。
忽然,她惊叫,热风烫伤了她的手背,她整个人弹跳起来,吹风机脱手跌落在地。
褚城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吹风机,关掉,又打开。按住她的处脑勺,一声不吭地接手她的吹发工作。
她没有拒绝,一动不动坐着,偶尔侧头,让他更加方便地撩起发丝,吹干被压住的头发。
他的手穿进她的发间,又轻轻滑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关掉了吹风机,双手捧起她的脸,无声地看她。
她仰头看他,毫无遮掩、坦诚地望着他,清澈的眸子映出他的脸庞,映出他眼底压抑又汹涌的情绪。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所有欲望与渴求,知道她在他眼里的无所遁形。
他再也无法伪装,重重地吻下去,像在梦中想了无数次,终于梦想成真一样地吻她。就这样吧,不想再顾虑身外之事,他只想遵从自己内心的欲望。
她推搡他,他稍稍离开一点,喟叹一声,再度狠狠地吻住她。
床铺深深地陷进去,他将她圈在怀里,圈在他与柔软的床单之间。
漫长的湿吻好像永远结束不了,她抓着他的衣服手指僵硬。他脱了上衣,伸手穿进她的睡衣下摆,宽大的手掌下面,是她身上薄薄的一层汗。她浑身颤栗,转头看向窗户那边。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窗帘还大开着,白花花的雨水一团团打在玻璃上,炸裂的水花中,隐约透出远方高大笔直的灰色建筑。
他起身按下电动窗帘按键,窗帘缓缓关闭。她将她搂在怀里,继续吻她。窗帘遮住雨天微弱的光线,房间里一片黑暗,黑暗中,只听得到雨声伴奏下他们急促的呼吸和唇舌交织的声音。
“要开灯吗?”他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问她。
“不要!”她小声地叫,手指捏着他颈上的肉,犹豫着不知道是该揽住他的脖子还是狠狠掐他。
他沿着她的肩颈一点点往下吻,隔着衣服吻住她。
“褚城!”她抓住他的头发阻止他:“我有话要问你。”
他从她怀中抬起头,晦暗的眼眸情绪涌动:“我想要你。”
他俯下身继续吻她,衣服在不知不觉间褪掉了,欢愉传来的瞬间,她的脑子轰然炸开,所有理智消失不见,她忘了她想要逼问他的那些话:
她要他承认他爱她。
她要他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的声音溢出口全化成了喘息。她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说,她只想揪紧他的头发,随着他的吻无尽的沉沦。
他们在昏暗的房间里厮混了整整一个下午,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她的房间里没有套子,他也没有。窗外的风雨声越来越大,这是一个不能出门的日子,所以他压抑着,从背后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肩狠狠地啃她的脖子。
吻了一会儿,他扳过她的头去吻她的嘴,她嫌弃地推开他的脸:“不许亲我嘴。”
他刚刚才吻过她那里,她才不要和他接吻。
想起刚才,她脸涨的通红,说好的没有套子不能做到最后一步的,结果……这和做了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狠狠踢了他一脚。他压住她的腿,扳过她的身子,吻了她的唇角,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们结婚吧。”
春晓芙一下子安静下来,搂着他腰的手慢慢松开。她避开他的眼睛沉默不语。
褚城神色晦暗,手指轻轻摩梭着她的嘴,平静地说:“你不愿意。”
他不是在问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用最冷静的话陈述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春晓芙扁着嘴说:“22岁就结婚,会被人笑话的。”
褚城轻笑:“我们可以先登记,等过几年你想公布的时候再办婚礼。”
春晓芙的心脏漏跳一拍。
褚城说得很平静,像在说一件极其稀疏平常的事。可是结婚不是吃饭睡觉,他越是平静,她越害怕。她害怕直面平静后面的暗潮汹涌。
她伸手攀上他的胳膊,慢慢移到他的手腕,想不露痕迹地从身上拿开他的手,褚城的手却倏然收紧,灼热的身躯紧贴,他恨恨地咬她,气闷地地说:“你想逃?”
春晓芙仰起头看着他说:“你喜欢我吗?”
他垂眸深深地看她,声音暗哑:“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褚城忽尔闭嘴,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从小就喜欢我?”
“小时候的喜欢和现在的不一样。”褚城抚着她的脸,幽幽说:“我就是不够早熟,才让我们错过这么多年。”
春晓芙哼了一声:“就算没有错过,你还不是照样不理我。”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
春晓芙没说话,她想,他是真的忘记了,可她没有忘。
她没有忘记她高三去借读学校报道那天,看到他的车子缓缓驰离学校停车场时的震惊。
当时,她以为,他是害怕她会再伤害他弟弟,所以跑来监视她。
在他心里,褚言永远是全世界最乖的小孩,就算有不好的事,那也是她的错。
她不想再在褚城眼皮子底下呆着,所以高考过后,毫不犹豫地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读书。
没想到,到了大学,她又看到了褚城的人。
那是她刚进校没多久的事情,一个男生在朋友簇拥下向她表白,被她当众揭穿男生有女朋友脚踏多条船的事实。男生恼羞成努,砸破酒瓶刺向她……
她受了伤,报了警,学校却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要她息事宁人,撤销报警,不然就以双方互殴的理由同时处分他们两个。
她给学院领导打电话,不停地哭不停地装可怜,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没有人帮她,所有人都只想着保护那个男生。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看到了宋婉婷,看到她在学院领导陪同下走出行政楼,校领导一路陪笑,直到把她送上一辆豪车,那辆车的车牌来自遥远的江城,江A。
宋婉婷来了一趟学校后,学校终于停止了对她的施压,男生被拘留,赔偿了她的医药费。后来,她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男生,也许是被学校保护起来了,也许是自己退学了,谁知道呢,她不关心。
大二时,她遭遇了一次X骚扰,是新来的专业课老师。她拍了视频留了证据,当即发到朋友圈曝光。
她知道她们学校有很多女孩子被骚扰被揩油,很少有人敢说出来,她们害怕说出来后,遭遇的是无穷无尽的网暴和造谣,可是她不怕。
她不怕老师反咬一口,造谣她污蔑她。她不怕学校威胁她开除她。
她早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她只想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那个下着绵绵细雨的早晨,她去上课,被任教老师当众侮辱了一通,整间教室的人都在嘘她,她收起作业,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清晨的校园很安静,所有人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寝室睡觉,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走在校园里。几辆车从她身边开过,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车子,看到了熟悉的江A牌照。
没过几天,骚扰他的男老师自动离职了。后来,学校多了一笔奖学金,是由云城锦贝有限公司赞助。春晓芙成了第一届奖学金获得者之一。
整个大学四年,春晓芙没有见过褚城出现,可是她能无时无刻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会在某个新闻中看到云城锦贝又给学校捐了款,和学校有了某个项目的合作。她偶尔会看到宋婉婷和学校领导一起出席活动,会看到何西来他们学校讲座。但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褚城。
记得有一次,她和同学手挽着手走在学校前面的梧桐大道上,走着走着,她忽然回过头,看向停在路对面的一辆陆虎。车子车窗紧闭,车顶落了一层梧桐叶,好像在路边停了好久。
秋天的风轻轻吹过,将梧桐叶扫落地上,春晓芙像是感受到什么,冲动地向对面走去,她想去敲开车窗,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人。她想把人从车里拉出来,让他无所遁行。
还没等她走到对面,车子忽然启动,原来车里真的有人。她停下脚步,远远看着,看着车子慢慢驶离这条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