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然知道顾新世在担忧什么,“总不能一直不进去吧,早晚都要面临的,不如趁早解决了。”
“行。”顾新世面无波澜,自如地将菜倒入盘子,“我也去。”
许千然一听愣了片刻,但没有拒绝,“好,那我和你,再带上清闲、小吕和俞河,江仲远和其他人必须留在家里。”
顾新世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眼许千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今晚11点的审讯,让曲明言暂代我和你。”
正打算来厨房倒杯水喝的曲明言走到门口听见这句,酸涩的两条腿一下更软了,他一下午为了给何欢散心,绕了大半圈的湖,全程都是徒步,长久没走过这么久的路的他险些半路就累趴下,等□□着回到庭院,随即就撒手放置了何欢,自己在沙发上瘫了半响,这会儿是渴到不行了,才爬起来倒水。
“两位队长,行行好吧,可怜一下我这个弱小无助。”曲明言一面嬉皮笑脸说着,一面拉动着厨房双开的移动门。
许千然觑着曲明言的举动,心领神会,曲起一条腿,脚底抵着门边配合着曲明言的动作关上了厨房门,“说吧,有什么得偷偷来商量?”
曲明言一秒正经,一手臂撑在许千然的肩膀上借力,“是欢儿,他瞒了我们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不知道。”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曲明言接着问:“你们不好奇吗?”
许千然没有立即回答,他垂眸扫了眼曲明言酸软的两腿,眼神毫不掩饰嘲笑的意味,“活该。”他用膝盖对着曲明言靠近他的一条腿拱了拱,故意往伤口上撒盐,“让你多嘴,哄人反而把自己哄倒了吧。”
曲明言不快地“啧”了声,搁在许千然肩头的手臂顺势一摆,用手掌大力拍了把许千然的胸膛。
“说正事!你不担心?就不怕他再出事?难道你打算再给那些人跪一次来求一条命?”曲明言面色严肃,“上回管用,再来一次就未必了。”
许千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看着呢。再说了,他不想说的事情,你见哪次能问出来,再逼也没有用,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们。”
“行吧。”曲明言转着眼眸仔仔细细看了遍许千然的神情,听顾新世开始炒下一盘菜,他不管顾新世和许千然能否听清,“要是万一,我说万一,你那膝盖不值钱了,记得叫上我们,五个人的膝盖总能比黄金贵,实在不行,我和顾新世还能用钱势砸人。”
他没听到任何穿插在油烟机“轰轰”里的回应,他满不在乎,端着何欢给他们申请的痰盂杯,转身出门。
与许千然擦生而过的刹那,“谢了”两字忽而飘进他的耳朵,他没有侧目,径直离去,消散了笑意的眼底,更沉一分。
“你们知道,当死神的力量超乎了上帝的控制,远超了上帝的能耐,它就能够肆意改变这个人世间的一些规律,它可以引发山崩海啸,它可以召唤牛鬼蛇神,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不存在的形态、事物化无为有,化简从繁,以此来当作要挟上帝的筹码吗?”
“不知道,不想知道,赶紧的,要说什么快说。”曲明言半趴在桌面上,手边放了只录音笔,“别影响我睡美容觉。”
“噗。”许千然怎么也没想到曲明言会是这么审讯的,一下没忍住,在黑夜中喷出了笑意,无意打破一汪浓郁墨汁的宁静。
他正打算提醒曲明言,就听何欢先发制人:“曲明言,你注意点,收收你的大爷脾气。”
“欢儿,咱就这个性子,别学顾老妈子来说道啊。”
“曲明言,你刚刚叫我什么?”继许千然之后,一行摸黑在船泊巷前进的人里,顾新世也发出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耳麦里随之陆陆续续响起接连不断的轻笑声,唯独话锋指向的曲明言那一瞬鸦雀无声,像是被下了咒语,襟声了一般。
曲明言放下二郎腿,伸手对着对面随意摆摆,“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反正快点,不用在意我。”他假装没有听见顾新世的质问。
许千然笑说:“曲明言,你学的都吃进狗肚子了?”
曲明言依旧没有作答,充耳不闻。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频频打哈气的曲明言,一双流丽的桃花眼缱绻起来,眼眸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微微移动,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今天这位,我没去过他家,不过倒是去过他在玫瑰市租的房子,他好像是为了能和我更近一点,特地在玫瑰市长期租住下来了,真好呢——”
“——他们一个两个,都是为了我呢!”
她的眼底倏忽闪烁出不明的锋芒,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亮丽,眼眶内像是天生盛满了水光,仿若秋水般动人。
“第九位死者……邹琉星,他这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有着上天恩赐的天赋。他的手超级巧的,能把一块就算看着很丑的木头,用很短的时间,雕刻出一件惟妙惟肖的完美无瑕的作品。”
“他曾经费劲了心思,用国外运回来的一块特别好的木头雕刻了一个我的人偶,不过我也不懂木头,听他说好就是好,”她歪着脑袋,神色纯真,“那木头摸着是挺光滑的,而且他把我的木偶做得特别像,当时其他商品全在羡慕我,他们说邹琉星的作品可是可以卖好多好多钱的,一次的钱,足够我们工作半年。”
语罢,她摆正头部,脸上的一切表情在瞬间消失。
“这值得羡慕吗?”她恍如是自言自语,轻声地扪心自问,“以前确实啊,他们羡慕我,我还在那里傻乎乎的洋洋得意,好像全天下就我有这份殊荣,于是就对着那送了我昂贵礼品的人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多么划算的买卖啊!”
她突然大声道,把正走在两米宽墙上方的一行人微微一吓。
但无人分神,许千然走在最前方,他抵达边缘,墙下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响,像是黑夜的嗡鸣。
他作了个停止的手势,打开手电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