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开门声,紧接着是那熟悉又轻快的脚步声。“是师母!”如晋竟比我先反应过来,整个人瞬间从椅子上弹起,几步便跨到了门外。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冲着门口那个正拎着一大网兜海蟹和一大篮子菜、四处张望的身影,热情又熟稔地大声喊道:“师母,好久不见,您一切都好啊!”
婉清的目光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瞬间锁定在如晋身上,整个人猛地一僵,手中装满海蟹的网兜和沉甸甸的菜篮子险些滑落。短暂的愣神后,惊喜如绚烂的烟花在她眼眸中轰然绽放,整张脸都被喜悦点亮。她随手将网兜和菜篮子往脚边一放,几乎是小跑着奔了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天呐,真的是如晋这小子!” 眨眼间,她已站到如晋面前,双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止不住的欢喜:“你个臭小子,五年没见,连封信都舍不得多写几封,今天倒好,一声不吭就冒出来了!这可是天大的惊喜啊!快让我好好看看!”她笑着打量如晋,笑声清脆爽朗,带着十足的热络劲儿:“念瑶最近咋样?还有风儿,你们走的时候她才刚会翻身,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该上幼儿园大班了吧?”
“好!都好!”如晋眼中笑意盈盈,边说边轻轻摆了摆手,脸上洋溢着温情与怀念:“念瑶时常念叨您帮她带孩子那阵子的事儿,总说要是没您帮忙,她真不知如何是好。”说着,他爽朗地笑出了声,眼中满是宠溺:“风儿已经上学了,小学一年级。这孩子调皮得很,一刻都闲不下来,一点没有我和念瑶的稳重劲儿。不过我瞅着倒有几分像师母那风风火火的性格。我和念瑶还开玩笑,说这真应了老人那句话,谁最先带娃,这娃就最像谁,您这带娃风格,都影响到下一代啦!”
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婉清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边笑边轻轻拍了下如晋的胳膊,说道:“哎哟,这么小就上学了。如晋,你该不会想让女儿像你一样,十五岁就上北大吧!”
如晋赶忙笑着连连摆手:“哪能呢!是这孩子自己天天吵着要去,拦都拦不住。”话锋一转,他的神色多了几分关切,目光在婉清身上细细打量:“师母,您身体一向可好?苏老师年初来信,说您脚踝骨折,我一直记挂着。瞧您刚才这一路小跑,身手敏捷,想必早就痊愈了吧!”
“那点小伤,早就好利索了!”婉清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活力的光芒,“你瞧,暑假我们一家三口还跑去一个小岛上住了整整一个月呢。又是赶路又是折腾的,长途跋涉那么久,我这腿脚也没掉链子不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我说:“老头子,海天今儿上午就一节课吧!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也该回来了。”
话音还没落,门外就传来自行车碾过碎石子路的“嘎吱”声,随后是清脆的开门声,以及自行车与门槛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轻撞声。伴随着那声亲亲热热的“爸!妈!我回来了!”,海天高大的身影迈过门槛,走进了小院。他如往常一样,目光随意地扫过熟悉的小院,可当视线落在如晋身上时,他一下子怔住了,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惊讶,仿佛在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院里,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珍宝。紧接着,他的眼神迅速转为思索和研判,眉头轻皱,上上下下打量着如晋,似乎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与之匹配的记忆。几秒钟后,他的眼睛猛地一亮,惊喜瞬间点亮了他的面容。“秦老师?”他带着几分不确定,试探着喊了一声,随后又迅速看向我,眼中满是求证的意味,“爸,我没认错吧!”见我含笑着点了点头,他兴奋得满脸通红,直接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扔,大步流星地冲到如晋面前,一把抓住如晋的手,用力地握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哎呀,秦老师,您可是我爸几乎天天挂在嘴边的人啊!总听他念叨您,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一直盼着能见您一面,没想到今天居然梦想成真了!这真是喜从天降啊!”
“章!海!天!是吧!”如晋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轻点着,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融融笑意,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海天的面孔,目光中满是审慎的打量。可奇怪的是,这目光里的研判,非但没有半分凌厉,反倒如春风拂面,裹挟着融融暖意与亲切。那感觉,就像一位疼爱晚辈的长辈,满心关切地审视着自家孩子,关怀与慈爱几乎要溢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就这般凝视着海天,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和灿烂,笑容里藏着深深的欣慰与认可。最后,他的目光在海天深邃明亮的眼睛上停驻,像是要将对方的灵魂都看透。片刻后,他终于爆发出一阵爽朗欢快的大笑,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哎呀呀,你的大名,我在武大都有所耳闻!难怪何老师把你好一通夸,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不过,我倒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咱俩之前可从未谋面啊!”
海天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热情,连珠炮似的说道:“我们家相册里有好几张您的照片,我爸总拿出来翻看,翻得次数多了,我感觉都快把照片印在脑子里了。还有您的那些著作,我也读了不少,里面也有您的照片,那一身儒雅高贵的书卷气,一看就错不了。”
“这小子,眼睛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我在一旁忍不住插言,“如晋,你信不信,他报道的那一天,我俩第一次见面,他就凭着我著作上的照片,一眼把我给认出来了。”
“你那个时候就读过苏老师的著作?”如晋瞬间瞪大了眼睛。
“不止读过我爸的著作,也读过您的著作。”海天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眼神里透着藏不住的敬仰,“您对唐诗的解读,简直让人拍案叫绝。特别是把中国古典诗歌和外国诗歌放在一起比较分析的时候,那独特的视角,新颖又大胆,就像给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每一个观点都阐述得条理分明,深入浅出,我母亲看了都爱不释手,直夸受益匪浅。祖父也常念叨,研究唐诗的学者多如繁星,可像您这样能把其中精髓挖掘得如此深刻、把复杂的诗歌内涵讲解得如此清晰易懂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如晋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眼神里满是惊叹与感慨:“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开始钻研如此深奥的学术著作。这水平,也只有……”话说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在一旁瞧着,忍不住调侃道:“如晋,没想到你也会对年龄感到惊讶?想当年你十五岁就考上北大,在海天这个岁数,都已经开始写毕业论文了。对你们这些天才而言,年龄从来都不是衡量能力的标尺。不瞒你说,海天十岁的时候,就捧着我那本关于竹林七贤的著作,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给他年迈的祖父听。海天,要是我没猜错,那时你祖父不仅买了我的书,如晋的著作他也没落下吧?”
海天点了点头:“没错。我记得秦老师的那本著作叫《从诗画共生看王维艺术境界的多维构建》。这本书别说我和祖父看得入迷,就连我父亲也被深深吸引住了,一头扎进去,废寝忘食地琢磨了好长时间。他从您的文字中获得无数灵感,精心创作了一整套描绘王维诗歌意境的绘画作品。没想到,这些作品在姑苏区的专题画展上大放异彩,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大家都被父亲笔下展现出的王维诗歌世界所震撼。不少语文老师还专门跑来,借父亲的画作当作教学挂图,以便在课堂上给学生们生动地讲解王维的诗歌,让更多人感受到了王维诗画的独特魅力。”
如晋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海天身上,那眼神里的惊愕与震动几乎要溢出来。凭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我深知,他丝毫没有为海天话语中对他著作的夸赞而心生得意。让他惊讶的,是海天年仅十岁就能沉浸在学术著作里,汲取知识养分的那份早慧;是海天口中描绘出的原生家庭那浓厚的文化底蕴和艺术氛围,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不凡;而且,在交谈过程中,海天对原生家庭毫不避讳,讲述起来坦诚而又自然,提及两对父母时,称呼转换得毫无滞碍,就像在谈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话题,这份从容与坦率,更是让如晋深感意外。这种种惊讶凝聚而成的震动,如潮水般涌来,让他那张平日里沉稳得如同深潭的脸,此刻满是掩饰不住的动容,双眼越睁越大,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充满惊喜的年轻人重新认识一遍。“天哪!”良久,他才从齿间吐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声音里裹挟着无尽的感慨,“现在我彻彻底底明白了,何老师对你的夸赞,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如晋,你要是和海天相处久了就知道,老何那一套夸赞,哪怕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根本不足以形容这孩子的好!”婉清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容,又开启了对儿子毫无底线的夸赞模式。说完,她亲昵地转向海天,眼里满是温柔,轻声吩咐道:“儿子,帮妈把那兜螃蟹和菜篮子拎到厨房去。今天咱娘俩一起下厨,好好做一桌丰盛的菜,咱们一家人加上如晋,热热闹闹地过个节!”
海天的目光顺着婉清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地上那被搁置许久、无人问津的网兜和菜篮子。“妈,你真买海蟹了?”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拎起那兜海蟹,歪着头左看右看,脸上写满了惊喜,笑嘻嘻地说道:“哇,瞧瞧这螃蟹,又大又肥,今天可真是有口福啦!”
听到海天那满是欢喜的声音,婉清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愉悦的色彩。她佯装嫌弃地努了努嘴,抬手轻轻戳了下海天的脑门:“瞧你这点出息,就惦记着吃,馋猫转世似的。这螃蟹可是我特意为如晋准备的,可不是专门给你的,你呀,就是跟着蹭个热闹。”说着,她亲昵地揽过海天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行啦,赶紧跟我做饭去,别在这儿傻乐了。”言罢,她带着不容拒绝的劲儿,拉着海天就往厨房走,那眉眼间的宠溺却怎么也藏不住,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对儿子的疼爱。
“哎,可千万别这么说。”如晋赶忙摆摆手,满脸笑意地看向海天,“海天啊,今儿我刚进门,你爸就跟我念叨了,你妈为了买这海蟹,一大早特意跑去西直门海鲜市场,那时她还不知道我要来这里呢。所以啊,这一兜螃蟹,每一只里藏着的都是沉甸甸的母爱。我分明是跟着你这个宝贝儿子沾光,才有机会品尝到这份满含深情的美味啊。”
海天眼中闪烁着温润的光芒,手不自觉攥紧那兜海蟹,唇边露出一抹既腼腆又幸福的笑容。“秦老师,”他晃了晃手中的网兜,“我妈要是早知道您要来,指定还要挑更肥更大的螃蟹呢!”说完,他转头看向婉清,眼神里漾满了眷恋与感激。接着,他蹲下身子,双手稳稳地拎起地上的菜篮子,站起身,朝婉清靠近一步,笑着说:“妈,咱们走吧。” 随后,他便和婉清并肩往厨房走去,背影里都透着温馨与甜蜜。
如晋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母子二人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感动,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后。随后,他缓缓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向我问道:“苏老师,海天居然还会下厨做菜?”
我脸上带着自豪的笑意,眉飞色舞地讲道:“没错,他和你一样,烧得一手好菜,那厨艺水平,绝对不低于你师母,等会儿你一尝便知。”我顿了顿,语气中添了几分感慨,“岂止是做饭,但凡家里的家务活,就没有他干不了的。你师母脚踝骨折的那三个月,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都落在他一个人肩上,可把这孩子累得不轻!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他彻彻底底融入了我们这个家。”说着,我抬手亲切地拍了拍如晋的肩膀:“走,咱们一起去书房,我好好给你讲讲我们和海天之间这段奇妙的缘分。”
来到书房,又泡上一壶茶,我开始把我们老两口与海天相识、相知、相交、相融、相认直到现在朝夕相伴的整个过程,详详细细地讲给如晋听。如晋坐在我对面,整个人都沉浸在我讲述的故事里。他上身微微前倾,膝盖不自觉地凑近,双手交叠在膝头,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我脸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我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无比珍贵的宝藏。当我讲到在那个秋雨绵绵的清晨,海天用温暖的怀抱拥抱着我,让我心中那因父母罹难而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泪水与痛苦得以释放时,他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陪着我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提及吕晓明等人出于嫉妒,对海天进行恶意揣测、诽谤和诬陷,甚至将我和婉清也牵扯其中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原本温和的目光中燃起熊熊怒火,双手下意识地攥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看得出他内心的愤怒正在翻涌。而当故事进展到海天终于喊出那一声“爸妈”,我们一家三口相拥而泣的感人时刻,如晋的眼眶瞬间红透,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他微微仰起头,试图不让泪水落下,嘴角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溢出的泪花。随着我分享那些日常相处中,我们之间亲昵温馨的互动画面,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