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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番外:苏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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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海天终于成功啃下了那张冗长书单上的所有著作,课题研究也推进了大半,成果斐然,令乐黛云老师甚感欣慰。于是,期中考试结束后,他就怀着雀跃的心情,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期待已久的法国之行。

此次国际学术交流活动,乐黛云老师的随行团队名额仅有四个。其中三人都是比较文学研究所的正式研究员,不是乐老师的得意门生,就是中文系的教学骨干。而海天作为唯一的本科生,并且还只是大一的学生,此番能够随行参加这样高级别的学术活动,在整个北大都尚属首例,因此在中文系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起初,乐老师心疼海天课业繁重,特意为他申请了期中免试,也顺利得到了严主任和学校的批准。然而,海天却出人意料地放弃了这一难得的机会,坚决参加考试。他诚恳地对我说:“爸,您放心,我平日里并没有忽视专业课和公共课的学习,也不差这一场考试。况且,学校的免试成绩是按满分录入的,乐老师带我参加这次法国交流活动,本就顶着不小的压力,我又怎忍心再让她和系里其他领导老师为难呢?”

静静听完海天的一席话,我的内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纷至沓来。这孩子啊,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就是这样,骨子里透着一股倔强,总是处处为他人着想,从来不愿意给别人添一丝一毫的麻烦。最终,海天还是踏入期中考试的考场,虽说没有像上学期期末考试那般摘得大满贯,但各科成绩依然稳居榜首,且与第二名拉开了不小的差距。后来,我把海天的这番话转述给了严主任和系里的其他老师,他们听后也不禁一阵唏嘘感慨。乐黛云老师更是动容地说:“这孩子真是太让人心疼了,这份超出年龄的懂事和体贴实在难得。咱们的眼光没错,他将来必成大器。”

海天在学业上的出色表现,让我和婉清对他的法国之行既满怀期待,又不免心生牵挂。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出国,于我和婉清而言,也是第一次打点孩子出远门。虽说我个人有过多次出国经历,可一旦事关自己的孩子,忧虑便如潮水般涌来,只觉得处处都让人放心不下。于是,我只能凭借着以往那些不算完备的经验,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向海天叮嘱出入境流程以及在国外生活的各类注意事项,生怕他稍有疏忽,在异国他乡遭遇什么麻烦。婉清更是忧心忡忡,她带着海天频繁地穿梭于西语系,逮着那些法国外教就问个不停。从法国的风俗习惯到天气状况、交通规则,乃至生活中极易被忽略的细微琐事,无一遗漏。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小本本,郑重其事地将每一个要点都记录下来。回到家中,又拉着海天反复地叮咛嘱咐,那股子认真劲儿,仿佛要把所有的经验和关怀都一股脑儿地塞进海天的脑袋里。在海天携带的物品方面,我们更是煞费苦心、精心筹备。在海天的行李准备上,我们更是绞尽脑汁、精心谋划。婉清精心挑选了一个坚固耐用且外观精美的旅行箱,随后便在衣物和生活用品的筹备上反复斟酌权衡。春天的薄衫、夏日的短袖,从贴身内衣到保暖外套,从舒适鞋袜到遮阳帽具,无论是阳光明媚时的行装,还是阴雨绵绵中的雨具,亦或是正式场合所需的西装革履,还有休闲放松时的便装服饰,全都整整齐齐地备齐备好。“这个季节正是春夏交替的时候,晴天雨天都不一定,不多备着些怎么行?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的,东西又贵,想买都没有地方买去!”婉清一边仔细地折叠、整理着衣物,一边不停地念叨着。瞧她那架势,若不是顾虑着行李超重问题,恐怕真要将整个竹吟居的家当都一股脑儿打包运往法国,恨不能让海天在异国的每分每秒,都能被家的温馨与舒适紧紧环绕。

在海天出国的前一天,我将他叫到跟前,神色凝重地把提前兑换好的一千美元递到他手中。海天先是一愣,像是被这数额惊到了,随即反应过来后,连忙把手缩了回去,急切地说:“爸,这真的不用了,太多了!我父亲知道我这次出国,已经给我汇来了五百元钱。而且乐老师也明确说过,按国家规定,我们每个人最多只能带二百元人民币出国,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这笔钱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他的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种倔强与懂事相互缠绕着,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心窝,令我心间泛起一阵酸涩的疼惜,又悄然滋生出些许欣慰之意。的确,在那个年代,一千美元无疑是一笔巨款,折合成人民币近乎三千五百元,这一数额已然超出了系里一年经费的半数之多。可我还是摇摇头,固执地说:“海天,爸多次出国交流讲学,这些规定细则自是清楚得很。虽说你们有活动经费,可出门在外,凡事难料,多带些钱在身边总归是有备无患。想想看,此番出国机会难得,若有闲暇能去四处走走,领略领略异国他乡的别样景致,区区二百元人民币又怎能够用呢?何况今年政策有所放宽,允许携带的美元比以前多出不少,放在过去,我们出国时顶多也就只能带五十美元罢了。眼下这大好时机,为何不多带些钱出去呢?海天,听爸的话,这钱你拿着,权当是给我和你妈一颗定心丸,哪怕只是揣在兜里备着,也好过要用时干着急。”

婉清也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海天的肩膀,接过话茬说道:“儿啊,你爸说得在理。他以前出国啊,也都是这么个做法,能多带就多带,到时候花不完再带回来就是了。妈跟你讲,咱这趟出国不容易,到了外面可千万别学那小家子气,该花就得花,别扣扣索索的。虽说咱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算得上家底儿殷实,不差这点钱,你可千万别委屈自个儿。钱花出去了,妈不心疼,可要是你在外面受了一星半点儿的委屈,哪怕身上就少了一两肉,妈这心啊,都得跟被刀绞似的,疼得要命。你可别让妈遭这份罪,麻溜儿地把钱带上。”

海天听着我们的话,嘴唇紧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挣扎与动容。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低下头,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终于,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坚定,轻声说道:“爸,妈,你们的心意我懂了,这钱我带上就是了。”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那些钱,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握住的是我们沉甸甸的爱与牵挂。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背包的内层,拉上拉链,又轻轻拍了拍背包,像是在安抚自己,也像是在告诉我们他会妥善保管。做完这一切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用一种坚定而温暖的目光看向我们,真诚地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在外面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你们操心的。”

说完,他向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地把我们拥在怀里。我和婉清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了他,欣慰、不舍与心酸同时涌上心头,眼眶也不自觉地微微湿润了。

第二天晨曦初露,系里安排的面包车便早早候着,准备送此次参与学术交流的一行五人前往机场。因车上尚有空座,我和婉清上午又没课,严主任便格外开恩,允许我们一同前往机场送行。一路上,婉清紧紧攥着海天的手,似乎生怕一松开,海天就会从眼前消失不见。她没有像前几天那样,事无巨细地念叨那些注意事项,只是偶尔像是被什么触动,才轻声叮嘱几句,随后便又陷入沉默,只是眼神始终胶着在海天的脸上,仿佛要把他的每一道轮廓、每一个表情,都深深镂刻在心底,目光里满是不舍与眷恋,又透着丝丝缕缕的担忧,恰似一张无形的网,将海天紧紧缠绕其中。一旁的乐黛云瞧着这一幕,不禁抿嘴笑道:“婉清啊,以前老苏屡次出国,也没见你上心去送过一回。这次海天不过就出去一个月,你却这般依依不舍,倒像是孩子要远行十年二十年似的。”

婉清忍不住撇了撇嘴,侧过脸白了身后的我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老苏多大的人了,还用得着我操心?海天可是第一次出国啊,当妈的能不惦着吗?”话音刚落,她又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的模样,转向乐黛云,脸上堆满了笑容,眼角的鱼尾纹也愈发明显:“我说黛云,你瞧你们这一行人里,就我家海天年龄最小,他涉世未深,有啥不懂的地方,你就多担待着些。这一路上,还得麻烦你多照应他,可别让他出啥岔子。等孩子平安回来,我们一定请你和老汤去竹吟居喝茶吃饭,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赏光啊!”

“婉清,话不能这么说啊,”我连忙接过婉清的话茬说道,“海天在这里最年轻,理应他多照顾乐老师和其他老师学长们,哪有让别人照顾他的道理?” 说着,我又把头转向海天,“海天,出国在外,要多听乐老师和其他老师、学长们的话,腿脚勤快点,主动帮着干点活,多照顾着点团队里的大家,任务要多承担些,自己的分内之事务必做好,别让别人操心,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不懂的地方就多问,咱们出门在外,大家相互帮衬着,团队才能更好地完成这次交流。放心,只要你好好干,好好学,大家都会看在眼里的,乐老师和其他团队里的老师、学长们,也不可能让你吃亏的。”

海天心领神会地看了我一眼,懂事地点点头:“爸,我记住了!”

乐黛云的目光一直在我们一家三口之间移动,此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呀,看你们这一路的忐忑不安的,我可都瞧在眼里了。放心吧,咱们这趟出行,我保准把海天平平安安地带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说罢,她将视线移向海天,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信任:“海天这孩子多机灵聪慧啊,系里老师闲谈时经常说,这世上就没有他那双眼睛看不透的事儿。不过这次,他那特殊任务别人还真帮不了忙,就得他自己独立完成。但以他的本事,我相信肯定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至于团队里的其他事儿,有我们这些老家伙照应着,他不用多操心,把自己的精力集中在该做的事情上就行。”

乐黛云的一句话让我们一家三口都不约而同地直起身子,其他人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婉清忍不住开口问道:“黛云,你究竟让我家海天完成啥任务啊?不是又给他出难题儿吧!”

乐黛云神秘一笑,摆了摆手说:“婉清,你这可就小看海天了。这任务对于别人来说那肯定是天大的难题,但对于海天而言,那可正是发挥他所长。放心吧,我肯定不是让他去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最终没能完成这任务,可这个过程对他自身素质的提升也是大有益处的,这孩子聪明伶俐,又肯钻研,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婉清听后,虽仍有些担忧,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暗握紧了海天的手,眼神中满是关切与不舍。我也轻轻拍了拍海天的肩膀,无声地给予他支持与鼓励,心中默默期许着这次远行能让他有所收获,平安顺遂。

车子一路平稳地抵达机场。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却无法吸引我们的目光,我和婉清的视线始终胶着在海天身上,心也随着车子的前行而愈发沉重。步入航站楼,那嘈杂的人声和匆忙的脚步声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我们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即将远行的孩子。看着海天随着队伍办理托运、换登机牌,每一个动作都在拉扯着我们的心。婉清紧紧地拽着海天的手,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海天,好似这样就能将时间定格,让离别永远也无法到来。我静静地跟在海天身旁,眼神中满是关切与不舍,那些平日里未曾说出口的叮嘱和期望,都在这默默的凝望中一一传递。

终于走到了安检口,婉清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搂住了海天,将他那高大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都嵌入孩子的身体,把所有的爱与牵挂都化作这个拥抱的温度。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汇聚,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打湿了海天的衣襟,她泣不成声地哽咽着:“海天,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妈什么都不指望了,只要你平安无事,妈就心满意足了。”

我的眼眶也早已湿润,喉咙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疼得厉害。我走上前,伸出双臂,轻轻地环抱住他们娘俩。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婉清的颤抖和海天的不舍。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将泪水逼回眼眶,声音沙哑而坚定地说:“海天,放心地去闯荡吧,家里有我和你妈,我们会一直在竹吟居守望着,盼着你平安归来。”

海天那高大而坚实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他猛地伸出有力的双臂,转而将我和婉清紧紧地反抱在他那宽厚温暖的胸膛之中。他的怀抱坚实有力,像是可以为我们抵御世间所有的风雨,让我们在这慌乱与不舍的时刻,感受到了片刻的安心与慰藉。然后,他把嘴唇凑近我们的耳畔,低沉却又无比坚定地说:“放心,爸、妈,我走了,你们就在家里,安安心心地等着我回来!”说罢,他缓缓松开手臂,目光直直地望向我们,那深邃的眼神中,一抹泪光稍纵即逝,被他强行抑制住。紧接着,他嘴角上扬,绽出一个灿的笑容,恰似破晓时分穿透重重雾霭的第一束曙光,耀眼而炽热,瞬间点亮了我们眼中的黯淡。然后,他用力地朝我们挥了挥手,决然转身,与其他人一道汇入安检通道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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