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句子小说网 > 他向黎明 > 第61章 拭目

第61章 拭目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1935年12月,乔宥奉命至北平出公差。上面嘱咐他做三件事,其一,贯彻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联合华北一切可能抗日的党派、阶层,争取国民党第二十九军。其二,协商办理北平军人反省分院党员出狱手续。大革命失败后反动当局大肆搜捕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他们多被关押在此处。其三,约见地下党员董先生,他有要事相托。

与此同时,闻桦有事要找宋胡安,也选择这个时间来到了北平。两人又住进了曾经同居的房子。

这半年发生了许多事,10月,随着中央红军成功抵达陕北地区,闻桦被任命为西北“剿总”副总司令,代行总司令职权,率领东北军驻防陕西,全权负责与红军的作战。乔宥因连战连胜,升任12军副军长,下辖3个师。

他们升官,国内与国外却并未有好光景。张国焘另立“中共中央”,南京国民政府“法币”改革,日寇在辽宁锦西北制造“下五家子”惨案,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混乱颠簸的周遭环境为他们的相遇铺垫了个愁云惨淡的背景,即便是异地重逢,也没能冲散多少忧愁和心焦。

他们到北平时,反对华北自治、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一二九运动正轰轰烈烈地推进着,“援助绥远抗战”、“各党派联合起来”的口号一浪高过一浪。

黑车停稳,闻桦翻腕看了眼手表:“明天九点来接我,去市政府。”

驾驶位上的钟故山回头道:“好的。您的伤怎么样?我们去给您买药送来吧?”

“不用。家里都有。”闻桦稍抬右臂便觉血流不止,他用左手打开车门,“你们也及时处理一下,伤口太重赶紧去医院。”

钟故山瞥了一眼副驾驶的项归,若无其事:“您放心吧。”

项归因为肩颈被痛击而无法扭头,只能紧紧抿着嘴以示“这不好笑”。

闻桦下了车,步履轻快地朝楼门走去。

目视他离开后,钟故山松了手刹,挂挡起步:“走吧。上医院。”

项归呼吸间肋骨疼得厉害,他仰头闭眼:“师长肯定也要拉大帅去,干脆等会儿接上他们一起。”

“乔师长肯定自己开车,用不着咱们当电灯泡。”钟故山分神瞧他强忍痛苦的模样,“你说你也是,能被几个军警打成这样。”

“他们下手太狠了。对着手无寸铁的好学生凶神恶煞,对着日本人又卑躬屈膝起来。”项归叹道,“没想到即便宋司令坐镇,北平警察也这么猖狂。”

钟故山用力踩油门,车速飙升,医院的红十字标志已进入视野:“他现在也很难办。有何应钦下令,又有秦德纯、冯治安作武力镇压的拥趸。他能做的属实有限。此次大帅来,不就是为了给他撑腰吗?”

车速提升带来的推背感很明显,项归微微皱眉:“开慢点。我腰背有伤,疼得慌。”

闻桦疲惫地敲门,听见屋里乔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中途还绊倒了一个椅子。

“怎么回事?回来这么晚?”乔宥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端着的右胳膊,“受伤了?”

闻桦腿一软,撞进乔宥怀中:“还好,皮外伤。”

乔宥右手扶住他脑袋揉了揉,左手迅速扒开大衣的裂口,两道还在渗血的刀口骇然出现:“这是砍伤?”他瞬间出了层冷汗,将人带入室内坐下,急急忙忙找出碘酒和纱布,“看样子流了挺久了,你怎么半点包扎都没做?咱们先简单处理,然后去医院。要是破伤风了就完了。你怎么弄的?”

闻桦蹙眉看他有条不紊地涂抹碘酒:“军警扑打城门附近的学生,由前门入城的学生想去接应,结果走到西单绒线胡同西口时又遭遇了埋伏。我正好经过,带着故山和项归拉架来着。”

“什么?”乔宥暗暗心沉,手上包扎动作却仍然利落,“我下午跟着游行队伍到了宣武门,城门已关,怎么撞也撞不开。商量许久后,军警答应以清华、燕京大学的队伍先撤走为条件,可以打开城门让其他学校的学生入城。我看问题解决了,就先回家了。没想到还会发生这种事。”

他剪断绷带,迅速检查闻桦周身有无其他伤口:“万幸,伤口不多。走,去医院。”

“太晚了。我不想动。”闻桦打了个哈欠,“明天还要去见宋胡安呢。”

“不打不行啊……”乔宥为难地盯着伤口,“你就没什么医生朋友能上门打针吗?”

闻桦无辜地眨眨眼:“如果你去学医我就有了。”

“明天有空吗?明天我带你去打。”

“军警的刀应该没有生锈,伤口也不太深,估计破伤风针不是必须的。”闻桦站起身,拉着他胳膊往卧室走,“早休息吧。”

半夜里,闻桦感受到胳膊刺痛,有微凉的液体注入肌肉。□□的噩梦卷土重来,他霎时清醒。

他一挣扎,乔宥立刻按住他胳膊,沉声道:“别动,是我。”

床头的小台灯亮着,他在昏黄的光里看清了为他扎针的乔宥:“这是什么?”

“破伤风针。我刚刚去医院拿的。”乔宥汗还没落干净,大衣和围巾草草搭在床沿,显然是进门后就直奔打针而来了,“幸亏在战场上学了几招基础护理,不然今天这事儿真解决不了。”

闻桦抬起左手,轻轻撩开乔宥的额前碎发,注视着他:“如果受伤的是你自己,你还会连夜打针吗?”

乔宥拔出针头,用棉签摁住针口,空出手抓住闻桦尚未收回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吻,一笑:“少爷是少爷,我是我。我不用那么较真儿,但是少爷容不得半点差错。”

次日两人又是各自忙碌。乔宥去见了同样来北平出差的何重照,问她在武汉的工作是否还顺利。闻桦则拎着受伤的胳膊去市政府施压,叫停了警察局的野蛮执法。日落后乔宥开车接上闻桦,到从前经常光顾的饭店吃涮肉。

“何应钦不在,北平眼下属我最大,宋胡安底气总算充足了。”闻桦夹了块豌豆黄,“想不到宋胡安那样铁腕又聪明的人,竟然能被秦德纯和冯治安压制了。”

乔宥忙着往锅子里下羊肉:“你吃了零食等会儿吃不下饭。”

“I am starving.”闻桦边说边马不停蹄地夹山楂条。

“石友三之乱平后,北平政局大换血,他昔日亲信走了泰半,受到掣肘是难免的。”乔宥轻叹,“好在他并非寻常,估计过个一年半载就能再度风生水起了。你今日见他,情况如何?”

“宋胡安也有累的时候?”乔宥蹙眉,“我没想到他会有这种问题。”

“提及此事,”闻桦搁下筷子,“子述,他需要你和他谈谈。”

“他是你的下属,还是你和他谈吧。”乔宥坚定地守着当初他划定的界限,“我不能干涉你的内政。”

闻桦无奈地笑:“咱们之间还有内政一说?你们军内是不是有一个师长一个政委?你难道能说政委做做思想工作就是干涉师长内政?”

乔宥一愣:“言之有理。”他用筷子夹出煮好的羊肉,塞进闻桦麻酱碗里,“明天我去给他做思想工作。”

火候正好的羊肉裹满麻酱,嫩滑可口。闻桦自己咬了半口,调转筷子将剩下半口喂到乔宥嘴边:“鲜美无比。”

“就一块,还得分着吃。”乔宥含住,说,“咱俩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这才叫患难见真情。”

乔宥继续搜寻煮熟的肉片:“周酉最近安分了许多,估计是老琢磨他师父,没功夫闹幺蛾子。”

“他师父?何方神圣?”

“姓虞,是很核心的人物,保密级数特别高,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周酉的贵人,周酉赴法留学时就认识他了。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欣赏周酉才华的人,周酉留学时就屡屡委以重任,回国后也始终带在身边。潮汕失利时,周酉携金逃跑脱离组织,他下调中央特科,只为劝周酉回头。何重照说他虽惜才,但宝贝周酉宝贝到这个份儿上,十分罕见。”

“我有印象。31年我在上海养病,赵未答他大哥跟我聊天时提过这位虞先生,说他是蓝衣社最棘手的敌人。他领导的特科根本无法对付。他们还暗自庆幸,说好在虞先生负责的时间不长。”闻桦眼睛一亮,“子述,有了这位虞先生,你必定能将周酉收至麾下了。”

乔宥并不抱什么希望:“即便他师父能引他入正途,大概也轮不到我去管他,多半老先生要继续带到自己身边培养的。”

“周酉有叛党的前科,就算虞先生想让他入体制核心,其他人能放心么?最好的解决方式便是由你治着他,好好经营兵工厂,做些培训工作,在政治以外的地方发光发热。党内纪律严明,井水不犯河水是在保护他。”

乔宥的脑筋这才转过来:“不错。”他心意忽动,“你对我们组织了如指掌啊。”

“彼此彼此。”闻桦将蘸满麻酱的羊肉片塞进乔宥嘴里,“你不也是对我单位知根知底?”

闻桦特意调研过了。乔宥不由五味杂陈。闻桦迈出了向共产党靠拢的第一步,这是件好事。但闻桦在他以外的渠道开展工作,又让他有种不被全身心信赖的失落感。想到闻桦能在身处事外的情况下形成如此准确的判断,他既拜服,又因自愧弗如而汗颜,昔日若有闻桦这副火眼金睛,何至于在国府耽误六年之久。

“想什么呢?”闻桦在捞鸭血的间歇看乔宥,“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军队减员了,□□不许我招兵。”

乔宥回神,接住滑进他碗里的鸭血:“记得。”

“他把我们损失的两个师的番号给撤销了,转头就让胡宗南招兵。”

“膈应人。”乔宥蹙眉,“那两个师的抚恤金最后怎么解决的?”

“就那么解决的。我个人拿钱,中央分文未拨,问就说回家去领。东北人家都没了,上哪领?被打死的人领不到抚恤,受伤的人又不能回原籍……蛮不讲理。”

乔宥顿时味如嚼蜡,为什么中央政府明知东北沦亡,还给东北军阵亡将士开空头支票?他哼了声:“他老是亲疏分明,谁是亲儿子,谁是干儿子,分得倍儿清楚。这么偏心迟早翻车。”有滴油掉到桌面,他抽了张纸巾擦净,“前线军队有令不从,是不是所有非中央军都发现了他借刀杀人?”

闻桦把漏勺搁回锅里:“心里明镜似的。杨虎城问我,副司令我打不打?我打了,你给我补充不补充?枪支弹药我打完了我上哪儿领去?我花的钱,谁给我?兵打没了,不许我再招,那我怎么办?我只能说,你看着办吧。”

乔宥轻轻叹气:“要是能有个人把□□扇醒就好了。”

闻桦盯着碎成两半的鸭血:“那可要相当大的臂力了。”

“想和我聊聊?”乔宥半戏谑半认真,“天底下还有你们大帅做不了的思想工作?”

宋胡安苦笑道:“其实不在于此。”

桌上摆着搁置许久的茶和咖啡,是宋胡安助理在谈话开始前送进来的。

“新来的助理用得顺手么?”乔宥手指轻点桌面,“这不是你平常爱喝的咖啡。”

宋胡安难掩诧异,但情绪转瞬即逝,乔宥能发现这一点并不奇怪。他自嘲:“和其他人相比,这个人算是顺手的了。”

“我想过南京方面会给你下绊子,却没想到会如此不留情面。”乔宥心说这孩子可真愁人,“你也是的,身边不少得力干将都派给小郑。察哈尔省哪里容得下那么多樽大佛?与其让他们挤在一隅别扭,还不如留几个给你自己搭把手。”

宋胡安语气低落,颓废得很:“跟着小郑还有些事做,跟着我,只是被卷进漩涡里苦苦挣扎。北平虽比不得南京的错综复杂,但正对日寇,它何尝不是是非之地。”

乔宥心说怎么和闻桦描述的情况不一样?闻桦只说宋胡安心绪消沉,却未说宋胡安像二十岁一腔热血错付的失意青年。这个人素来是游刃有余的,现在却好像洋葱在一夜之间剥开了自己的皮,露出颗脆弱的心。乔宥摸不着头脑,因此并不打算顺着宋胡安的情绪走下去。他掂量着自己的茶:“这茶很合我意,想必是你提前同助理吩咐过。他能记住一位客人的偏好,难道记不住直属上司的么?”

宋胡安不言语了,视线下移,眉毛微挑。仔细分辨他的神情,会疑心那并非不置可否,而是轻蔑地给出了答案。

刹那间,乔宥明白了他的意思。

“像隐藏自己的爱好一样隐藏自己的能力和弱点。”乔宥轻敲桌面,“难怪要把亲信遣散,原来是想独守北平作个靶子?”他顿了顿,语中森意渐浓,“这么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宋胡安望向窗外,天气湛蓝,白杨树的绿叶摩擦作响。良久,他开口,平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