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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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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凌已失了。”闻桦垂首,神色郁郁,“百姓痛恨朱雀的虐政,不肯与军队合作,甚至危害军队。此次我派出的丁旅,行入热河境内,即有二营长不知下落,大概是被百姓们‘做’了。后援会最好派人去做点宣传工作,不然仗越来越打不下去了。”

胡适冷笑道:“宣传?事实胜于雄辩。我们在这里说空话,人民受的苦痛是事实。你把天都说破了,有什么用?最好就是你自己到热河去,把朱雀杀了或是免职,人民自然会信任你是真心的。”

火锅喷着热气,汤面嘟嘟向外冒泡,羊肉熟过了几遍,桌上的人却都不动筷。

“现在已不是杀一个朱雀就能解决的事情了。宋胡安调出北平后,朱雀在热河一家独大,他本来就是酒肉将军,不懂政治,不懂军事,得了权,自然是无法无天。我顾念他在旧派中举足轻重,又与我是发小,一直隐忍不发,到如今,终于惹出了大祸。”闻桦叹道,“他将东北军整个的名声弄臭了,纵然我去,也没用。”

“有没有用要去过才知道,我有一个天津朋友,滦东人民受的痛苦他是亲眼所见。人民望日本人来,人心已去,若不设法收回人心,什么仗都不能打。你现在在这里叹气有什么用,等不是办法,干才有希望。”

闻桦只是沉默。

“你不是怕了吧?”胡适前倾身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从前你说委员长压着你,不许你抵抗,那么锦州守卫战时,南京政府明令你守卫锦州,你为什么以只愿全国抗日‘玉碎’、不愿东北军独自抗日“瓦碎”为由,拒不受命?尽潜,你是不是在珍惜自己的羽毛!”

“抗战不能只有东北军!日本所图乃整个中国,只有东北军哪里抵挡得住,我当时是想以此要他彻底放弃不抵抗政策,全民族抗日,可谁想他们袖手旁观得如此心安理得,我屡次要求中央增援,南京却只是说‘关内队伍无论从何方面计划,皆无出关援助之可能’。我带东北军改旗易帜,是为了中国有个更好的未来,不是给他们做挡箭牌!”

胡适凝目片刻,忽地轻蔑一笑:“这不就是怕么。唉,尽潜,去年你与汪精卫交恶之际,我曾劝过你,华北的抗日大任,决非你的能力可以轻易担当得起的,若你父亲在或许有几分胜算,你资历尚浅,手段不够毒辣,怎么挑得起这个摊子。”

“我有心救国,因此想要改变中央的错误政策。可是我无兵无权,谁听我!”

“我看出来了,尽潜,你是不是想着,若是中央坚持着这个什么,错误政策,你就要带兵出走,另立门户,或者投奔共产党?”

闻桦目光一闪,骤然冷落:“适之,我当你是朋友,才与你说这些话,你心里若是存着私念,先入为主,我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意义了。”

说罢,闻桦干脆利落地站起身,铁青着脸说:“告辞。”

胡适默然半晌,也站起来了。他在室内踱了三四步,终于坐到书桌前。

次日,《独立评论》刊登了胡适撰写的《全国震惊之后》,上书闻桦五大罪状。

“自己以取咎取怨之身,明知不能负此大任而偏要恋栈,贻误国家,其罪一;庇护朱雀,纵容他祸害人民,断送土地,其罪二;有充分时间而对热河、榆关不作充分的准备,其罪三;时机已急,而不亲赴前线督师,又至今还不引咎自谴,其罪四;性情多疑,不能信任人,故手下无一敢负责做事的人才,亦无一能负责自为战的军队;事必恭亲,而精力又不允许;部下之不统一,智慧之不统一,……都由于无一个人肯替他负责任,其罪五。”

最后得出结论“他的体力与精神,知识与训练,都不是能够担当这种重大而又危急的局面的”。他又将原稿送给闻桦,劝他辞职,将华北全部交给中央负责,“如此则尚有自赎之功”。

闻桦没有看到,不是他刻意回避,而是此类文章如雪片铺天盖地,仅仅将公文从谴责信挑出来,就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哪里还顾得上细看内容呢。

报上每天都有五花八门的骂论出现,胡适的那篇文章很快也淹没在大潮里。国民公愤之中,每个人的怒气都微不足道,很快会被后浪冲下沙滩。但公愤的好处也在此,永远有后浪。

舆论声讨愈发剧烈,闻桦不得不两发辞职信函,但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均未回复。

华北的学生开始集会、演讲,渐渐起了工人罢工、商人罢市的局面,他心急如焚,再次急电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仍未回电,但终于从南昌飞到保定,约闻桦至此会晤。

“热河一战,宋胡安临时受命,来不及集结兵力,仓促应战,将无守志,兵无战心,日军又来势汹汹,战败是无可挽回的。但如果重新调集兵力,补充弹药,热河反攻还有希望!虽然这些年,朱雀在热河实施虐政致使百姓仇视政府,但他们到底承认自己是中国人,若不想沦为亡国奴,他们愿意跟政府军合作,只要调中央军北上,与东北军在长城一战集结,纵使热河无望,长城守卫战一定能赢。”闻桦沉声道,“只要能把仗继续打下去,别说辞职下野,就是要我的脑袋以平民愤,也没问题。”

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连连点头:“尽潜,你的心意我知道。现在全国舆论哗然,对你我都不谅解,处处为难苛责,咱们俩是风雨同舟,命运与共,必须有一人下水,以平民愤,否则将同遭灭顶。你既有保全大局的心,我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我先是不战而失东北,今又丢热河,早应引咎辞职,我回去便通电全国,也不必等回复了。”闻桦观察着他神色,又道:“日本图谋不小,从前我以为它只是要守住在东北的特权,至多谋得一亩三分地,如今却领悟,它们要吞并中国。中央要迅速调劲旅北上,收复热河,保卫华北,不然大半中国将要落入敌手。”

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又连几个好,不愿多谈的模样。

闻桦深谙打太极之道,虽怵他发火,却不得不追问道:“中央打算什么时候派兵?派哪支军队?依我看,十九路军就很不错,一二八淞沪会战时他们打得很出彩。”

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皱皱眉头,支吾半晌:“他们来不了,在福建打共(不好意思躲一下o)党呢。”

“国难当头,共(不好意思躲一下o)党哪里有日本威胁大呢?”

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凉凉瞥他一眼:“共(不好意思躲一下o)党的苦头你没吃过,这是一群拖不垮打不死的幽灵。要没有他们,中国何至于动荡到今日?”

“那,别处驻扎的军队总可以调度吧,五军呢?”

“长城保卫战是一定要答应的,无论如何,我也要代表南京政府给出一个交代,要是让共(不好意思躲一下o)党抓住了这个把柄,指不定要发作成什么样子。你不用管没干系的事情了,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好出国事宜,去美国考察一段时日。军事器械倒是其次,主要看政治制度,意识形态。”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意味深长地说,“共(不好意思躲一下o)党是咱们最大的敌人,你可不要对他们心生同情,走错了路。”

这想必是听了胡适的话,以为他真有叛逃出走之心。

闻桦沉默,心情能藏住,面目的棱角却不受控制地冷峻起来。

他这些年确实与共产党的人有过接触,但都是公事,交接人质,传递两方政府的意见,或是协商解决工人运动引发的问题。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明明特许了他,如今却又明里暗里地讽刺他一心二主。

难道国难当头,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一心要维护的还是自己政府的唯一性、领导性和稳固性吗。

蒋(不好意思躲一下)介(不好意思躲一下)石见他态度消极,又婉言安慰几句,打哈哈的话闻桦懒得放进耳朵里,只是匆匆应了。

回北平后,他迅速安排好接替事宜,宋胡安暂挑大梁,林继辅助,大家都知内情,对于他身为大帅却在关键时刻出走他国的行为没有怨言。

一切停当,闻桦通电全国,宣布下野。

短短的三个月,却让闻桦梦都梦不过来。

他翻个身,犹记得梦中浏览过的一份报纸,上头写了一首诗,让他心神不安。

“赵□□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当行。”

要是见到乔宥……这怎么和乔宥解释呢?

若是全文杜撰倒还好,偏偏赵四是真有其人。三分真,七分假,最叫人难辩清楚。

好在短时间内见不到他,兴许他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翻篇了。

他想着,将视线从天花板挪下来,环顾室内。

夕阳的余晖暖暖地扑进室内,窗台上玻璃茶杯折射着清澈的光,浅棕色茶水悬浮着细微的茶叶末,漾出温和纯净的茶香,窗前立着一道颀长人影,新军装熨帖平整,干净得闪闪发亮。他正入神地翻着报纸,落日的橘光穿过他栗色的头发,柔柔地镶上金边。

闻桦半撑起身子,哑声说:“乔宥。”

这五年恍如隔世,他在刹那误以为过去一千五百六十天的煎熬与期冀是一场卑微的幻想,乔宥从未离开,又有转瞬的错觉,或许他的患得患失逼疯了自己,乔宥从未回来。

乔宥抬头,下意识露出个笑,旋即放下报纸,向他走来。

德国严苛精细的训练将他炼成了标准的军人,举手投足间皆是凛然正气,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野性和克制。面目棱角分明,仍如过去一样,只是目光愈发犀利,炯炯似雪白电光,霎时照亮暗夜中黑茫的一切。

闻桦藏在被下的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逃跑欲望。乔宥这般意气风发,他浑身的狼狈与落魄在他的光里无处遁形,渺小自卑,困苦不堪。

“我中午到的,那会你才睡下,所以先去找了穆靳。他让我休息几天,很快安排交接任务。说现阶段师长不会变,仍是任溉,我是副师长,等日后熟悉工作,会转正,但我看他的意思,可能性不大。他们想让我制衡任溉,却又忌惮我重新拿回六十师。”乔宥坐在床沿,肩背线条流畅,脊梁笔直,“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清闲一点我才有心思照顾你。”

闻桦苍白的脸上显出些血色,他不置可否地抿抿嘴:“来的路上有特务跟着你吗。”

“甩掉了。现在管的怎么这么严?到处都有巡捕。”

“一直在抓共(不好意思躲一下o)党。抓到就枪毙。”闻桦低低地说着,压抑不住地咳了三四声,“都是青年才俊,任溉认识几个,想替他们说请,反被记了处分。”

“这叫什么事?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乔宥倒了杯水,蹙眉看闻桦喝下,“咳得这么重,有多久了?”

“咳嗽不算什么,好治。”

他尽力压抑颤抖,艰难地端着水杯。

时钟在咔哒咔哒地行走,刻板地划着上一个瞬间的流逝。

“瘦了,”乔宥的目光一遍遍地抚在他瘦骨嶙峋的手上,“好多。”

“忙。继任司令后,许多事都缠着我,东北的要管,华北的要管,还要常去南京开会,在各地奔波……累也累死了。不过现在好多了。”

闻桦不想笑的,他勉强挤出笑容时,眼下乌青与倦色便显得更加突出。人都瘦得皮包骨,还要再笑,简直比鬼还可怕。

“过几天,和你一起做个检查,行么?”

乔宥小心翼翼地说着,仿佛话重一点,闻桦就会崩碎当场。

“听你的安排。”

“德国的同学为我推荐了一位医师,在戒毒上很有经验,我请他来看看,出国之前把隐患清了,好不?”

“嗯。”

“会很痛苦,但是......”

“东三省都让我丢光了,我剩下的也只有意志了。”

乔宥愕然:“尽潜。”

闻桦惨烈地笑笑。

比起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乔宥这样忧心忡忡的温言软语更让他气馁。他在乔宥眼里到底有多糟糕,才会让乔宥积攒了两年的火气消弭于无形,甚至软软乎乎地哄着他说话?

“咱们四年没有见面,又有一年音讯不通,我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才好。”乔宥黯然垂,:“说轻了,怕伤你自尊,说重了,怕苛责了你。来时谷裕与我讲了九一八和热河,事态所逼,情非得已,内有忧外有患,你既要顾及南京的面子,又要保护治下百姓,其实已经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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