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门槛外，王新义陪同着谢危缓缓走来，恰逢薛远从内走出。

谢危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微微欠身以示敬意：“薛国公，别来无恙。”

薛远的面色略显阴沉，他冷冷地瞥了谢危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谢少师，你真是繁忙得很。昨日还在勇毅侯府为燕临加冠，今日又入宫面圣。我竟不知，你与燕家关系如此密切？”

面对薛远的质疑，谢危显得从容不迫，他别有深意地说，“谢某教着燕临读书，理当如此。来日薛公子加冠，国公如若不弃，亦可寻谢某赞冠。”

薛远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他冷笑一声，摆手道：“不必了！圣上的宠臣，我薛某人可不敢劳烦！”说罢，他拂袖而去，留下谢危在原地，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御书房内，谢危与沈琅两人正围坐棋盘前，专注于一场棋局。沈琅放下手中的棋子，抬头看向谢危：“方才定国公在门口寻你不痛快了?”

谢危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国公查案未果，难免心绪不顺，臣倒是不挂心。”

沈琅沉吟片刻，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昨日你也在现场，对于定国公缉拿燕家一事，你怎么看？”

谢危的眼神微微一闪，他轻轻抿了抿唇，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臣的想法不重要，只要薛国公能为圣上寻得燕家印信，掌握军权，过程如何倒也无妨”

沈琅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顿，谢危敏锐地察觉，道：“怎么?国公适才不是来上交印信的吗?昨日燕侯孑然而去，兴武卫控制了侯府这么久，罪状寻不到就罢了，连这么重要的印信也能弄丢?”

沈琅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心中怀疑，冷笑道，“你倒是提醒朕了。燕家既然无罪，定国公却硬要将其缉拿。或许朕这好舅父，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啊。”

谢危闻言，佯装一惊，面色凝重地望向沈琅：“圣上意思是……薛家也在觊觎兵权？”

沈琅冷冷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锐利：“难道你瞧不出?”

谢危故作沉吟，眉头紧锁，似乎在深思熟虑。他缓缓开口：“昨日臣在侯府，便觉得有些奇怪。薛国公如此笃定通州会有乱，圣上都未收到的消息，他却抢先上报，太过反常。还有，薛国公为何偏偏挑在昨日发难，又将侯府控制起来，不许任何人外出。倘若国公真有私心，那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在牢中处死燕氏父子，让一切死无对证。”

“怪不得今日舅父想让朕下旨，要以刑罚问询燕家父子。原来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反倒让朕去做他手里的刀啊！”

沈琅愠怒地说，“谢卿，你替朕走一趟大牢，打探那印信的下落。朕要知道，薛家到底是认真在查案，还是早有图谋！”

谢危回答很是恭敬，“是，臣明白。”

谢危垂头，露出一笑。

努力平息怒火的沈琅连连咳嗽，缓过来些许的他想起什么，看向谢危略病弱的脸，有些愧疚，也许是昨日阿容缠着，他本就苍白的脸越加疲倦，眼下都有些乌青。

曾经还怕他恼了玉衡，毕竟孩子心会爱捣蛋，像谢太师这样的高洁的人，定受不了。这些日子玉衡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打消了他的顾虑，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旁人若有一丝一毫对他不好，便会记挂很久。

他这般黏着谢危，说明是喜欢的很了。

“阿容昨日又宿你府上了？可没给你招什么麻烦吧？”沈琅说，他观察着谢危的表情，不过对方只是笑了笑，神色平静。

这让沈琅松了松心，于他而言，玉衡要星星就给他摘月亮，自己这个弟弟喜欢谁，他是皇帝自然可以下旨用皇权，不过此人是谢危，他的左膀右臂，这让他为难起来。

好在谢危并不反感。

他决定给自己的弟弟说些好话，“阿容虽有些愚钝，待人却真实不作伪。”

谢危眼下柔软，“臣知道。殿下甚得人爱。”

就像一头小狗，见到你耳朵和尾巴都在摇，眼睛亮得出奇，关键还会撒娇，惯会利用容貌的优势。本来昨夜他忍无可忍，玉衡嘴一撇，可怜巴巴地亲他，他就受不了。

想起那些甜蜜的情话他不由得耳热。

那些话不加掩饰，带着的是浓厚的真心。

沈琅听见他说讨人喜欢，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他笑出声，“哦？谢卿真这么想？我与他共处日月，亦难免愠色。”

小孩有时很让人生气，较真执拗的很，一旦又打趣几句就泪眼汪汪地说，皇兄你不喜欢我了。

让人头疼。所以沈琅听见谢危说玉衡很讨人喜欢，自然就觉得不可思议，据他了解的谢居安可不是会哄人开心的人，闷葫芦一个。

他凝眸细观谢危，见其身披素白华服，容颜俊逸。窗外斜阳暖照，余晖轻洒其身侧，使这位太子少师更显年轻，仿佛与玉衡年纪相差无几。然其眉宇之间，却透出一股沉稳之气，宛如静水深流，内敛而深邃。

该说，阿容最怕先生了，有个陈临，那是从小到大的情谊，亦师亦友，又无限宠溺他，有依赖之前无可厚非。谢危又怎的让阿容那般喜欢？怪哉。

“臣不敢欺瞒君上。”谢危答。

沈琅随意摆了摆手，看他脸色憔悴，“谢少师记得适时休憩。”

“臣明白。”谢少师脸上弥漫一丝不自然。

在泰安殿外的凛冽寒风中，薛姝款步而来，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了跪在殿外的沈玠和玉衡身上，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诧异。

黄仁礼眼见薛姝的到来，如同见到了一线生机，急忙迎上前去，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薛姑娘，您可算是来了。临淄王和清河王二位殿下不知为何受到了什么人的蛊惑，一大早就来为燕家求情。太后娘娘大怒，让殿下回去，可殿下们却犯了倔性子，非要在此……您快帮着劝劝吧。 ”

薛姝轻轻点头，随即加快了步伐，走到他们身边，以柔和的语调劝说道：“殿下，天气渐寒，您这样下去是要落病的！为着外人，却要伤了太后娘娘的心，还请快快起来吧……”

玉衡严肃摇头，“薛姝姐姐不要，燕临他会死的，我不要他死。”

“殿下……”见劝不动玉衡，薛姝伸出手想要搀扶沈玠，却被他冷漠地避开了。她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望着沈玠愣住，心中充满了不解：“殿下，您这是何意？”

沈玠冷冷地回应道：“薛姑娘不必再劝，从前我信你是正直之人，可昨日在侯府之中，你与薛公子如何行事，我看得十分分明。”

薛姝紧锁眉头，眼中带着委屈：“殿下，昨日我已经尽力阻止冲突的发生，难道您非要我当着众人的面违逆父亲，您才能满意吗？”

沈玠沉默了片刻，然后坚定地说：“薛姑娘，我并非要求你如何行事。但我相信‘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你我之间，还是保持一些距离为好，免得让母后误会，再生出其他不必要的想法。”

黄仁礼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他急忙插话道：“薛姑娘，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太后娘娘还在等您呢。”

薛姝瞥了一眼周围候着的众多宫人，心中只觉得无比丢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忍不住开口反驳道：“殿下认为与我不相为谋，那与旁人就不同了吗？在这皇宫之中，像我们这样的人，难道真的能随心所欲，不受任何束缚吗？”

沈玠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薛姝。他低声说道：“并非所有人都如姑娘一般。”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但紧接着又变得坚定，“总有些人，会理解我对朋友之义，支持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薛姝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失落和愤怒。等她离开后，玉衡歪头看向沈玠，脸上有些幽怨，“皇兄，你欺负薛姝姐姐做什么？”

沈玠面不改色，他转头反问，“欺负？阿容为何这样说？”

玉衡看着她的背影，“她刚才，脸色很不好。”他看了眼沈玠，“薛姝姐姐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沈玠没想跟他解释那么多，“阿容真是小孩子，不必陪我跪着了，快回去，免得母后迁怒你。”

玉衡动了动酸疼的膝盖，低头小声道，“可是我不想燕临死，想让他继续和我上谢先生的课，跟他玩儿……”

“他会继续陪你玩儿。”

沈玠盯着泰安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