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青衣仙使没多作解释,只是似笑非笑地瞧了她最后一眼,甩出一张符文,凭空消失了。
裴则明站在原地,怀中揣着一只鸟,手里捧着颈环,还在思索上面的吊坠是什么。
辛芮正好御剑从上方经过,见到她还留在此地,好心落到她身旁:“裴姑娘,此处已接近城郊,难以找到车马。正好我要回分署,要么我载你一程——你你你手上这是?!”
有旁人出现,裴则明下意识蜷起手,盖住那颈环:“没什么。你怎么如此激动,小辛大人?”
辛芮瞪着眼,不由分说地拉开她的手,又看了一眼那颈环,随后忽然红了脸:“这是方才那位使者给你的?这成何体统……你是得罪她了么?”
裴则明云里雾里:“我……也不知道。难不成你知道这是何物?”
“我自然知道……所有修士都知道。”辛芮梗着脖子道,“你听说过灵宠吧?凡人最多只能和器修造出来的傀儡木鸟之流结为灵宠,但修士便不同了。只要是被修士抓回来的灵兽,都可以被驯服为灵宠——而越不听话、越难驯服的灵兽,通常都会被套上驯兽环,以做标记和警示。你看,上面还留有主人的名姓与表字……”
裴则明定睛一看,确见一行飘逸行楷小字刻在颈环内侧:
千泠,千重云所属。
……
这也太……过了。
她耳尖上的红已经铺到了脖颈,欲盖弥彰地伸手挡住这行字。
还好辛芮心大,已经判定为她不小心惹到了那位使者,安慰她道:
“不过吊坠中的雷击符已被取出来了,这只驯兽环没有法力,不会伤害到你。哎……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她要把这个给你啊,还挺羞辱人的,要不你随手扔了吧。”
听完辛芮的话,这颈环像是凭空生出了热度,烫得有点拿不稳。
胡乱将颈环塞进怀里,裴则明含混道:“……嗯,我回去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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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宅堂屋,蓝衣女子被按在主位,王品仪的三个女儿团团将她围在中间,泪如雨下。
“则明啊……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王品仪捏着她的手,丝毫不拿长辈架子,用丝绢抹了好几遍眼泪,“幺儿是我晚来所得,素来聪明伶俐,我们一家都疼她疼得紧。今日的变故真是要吓死我……还好你及时救下她啊!”
“表姑言重了,若昭表妹是有仙缘的人,自有神仙庇佑。”
裴则明已恢复往日淡然神色,客气道,“也真是巧了,今早我见家中香料用完了,一时兴起,才来了趟拣香阁,没想到竟遇到此事……还好仙使和官差来得快,及时救下表妹。”
家丁忽地进门来报:“消息已出,那两名绑匪在牢狱里被撬开了嘴,承认是为金家收买。”
听了这消息,大姐王若凝勃然怒道:“金家长女与我小妹一般年纪,定是她们想抢仙选的名额。凡是要参加仙选的人,谁不知道历年云阳最多只有一人入选!真是恶毒之至!”
听到她提起仙选,裴则明不由回想起原剧情中有关仙选的细节。
仙选大会每过三年办一次,常在四月举办——也就是说,一旬后,仙山上的使节就会飘然下凡,连人皇都只得作陪衬,陪同使节在帝都开展遴选。
大选宣称,不拘出身,不论性别,只以灵根、灵骨等先天所定的资质为准,为各宗门挑选根骨出奇的弟子。
但人人心知肚明,每届最终入选的世家子弟都占了大头。
况且每个地域的入选名额早已固定,譬如云阳这等小城,地处朔方,即便真出了几个天赋异禀的仙才,顶了天也只有一人能步入仙门。
金家此举……就好比一只蝼蚁发了疯,忽然暴起,欲吞了另一只蝼蚁。
可它却没看到,一群巨兽就挡在前方路上,轻易就能踩碎弱小的蝼蚁。
裴则明在心里摇了摇头,道:“经此一遭,金家名声也败得差不多了,约莫也入不了仙门的眼。”
王品仪在生意场上沉浮多年,自然懂她的意思:“是,金氏铁业家大业大,且早已买通官府,勾连长史。这次又敢买贼杀人,铁证在手,料是长史也护不住了。”
说到此处,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幺女,愁意乍显:“不过,要不是若昭自己执意参加仙选,我本不想送她进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去……那仙山可谓是遍地世家子弟,入选前早就备下了千百灵石,以供修炼,我们寻常人家哪里有如此家底啊?”
王若昭站在一旁,闻言轻声安慰道:“母亲不必多虑。我听闻仙山会给弟子按月发灵石,总不至于短缺的。”
“……”王品仪只得叹气,“罢了……”
“灵石的事,我或许能帮上忙。”
裴则明从怀中摸出一袋灵石,在一圈惊诧的目光下,将它放到桌案上:“袋中装有二百枚上品灵石,是我这些年攒下的。虽不算多,但……”
她话还没说完,王品仪看她的神色就完全变了:“不算多?则明,二百枚灵石能把整个云阳的全部商铺收购了!你这是……况且你今年不是也要参与仙选么,这我们不能收!”
“表姑莫急,我并不预备参与仙选。”裴则明解释道,“我已决意随母亲走仕途之路,这些灵石搁着也是浪费,还不如赠给表妹,助她修炼。”
王品仪神色变了又变,看她表情诚恳,得知她说得大抵是真话。她伸手按耐不住地想去抓灵石袋,却又强按下来:“可这太贵重……”
裴则明转向一旁的王若昭,郑重发问:“仙山不比云阳,你的母亲和姐姐们都无法与你同去。此番去了可没有回头路,你可想好了?”
少女愣愣抬眼看她,一双棕栗色眼眸清澈得很,犹带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认真道:“表姐,我早想好了。”
裴则明点头,不再多言,直接拿起布袋,塞给王若昭手中:“那你拿好。我也觉得你有仙缘,定能被选中。”
王品仪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份恩情难以回报,于是支开几位女儿,把裴则明带到内室:“则明啊,你帮了我两次,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这样,你看,有什么需要,尽管向表姑开口。”
裴则明眼皮一动,先推脱了几个来回,等时机成熟,才用随口一提的语气道:“近来确有一件事不好处理,让表姑见笑了。几日前,我从乐坊救出来了一位旧相识,但正巧母亲休沐归家,不知该如何安置……”
这么简单的事?
王品仪心里呼了口气,人精般地笑起来:“哎,这事好办,我在城南还有一处空着的别院以作库房,平日白搁着也是落灰,不如先委屈那位姑娘住下。”
裴则明道过谢,寒暄几句,便要告辞。又经历了一番令人疲惫的推脱,她终于得以迈出王宅门槛,站回街上。
“表姐!”
她一回头,竟见王家幺女追了出来,扶着她的双手,郑重其事道:“今日真的多谢你……多谢你救我,还替我受了伤,又将攒了那么久的灵石赠给我。表姐对我这般,若昭没齿难忘!”
裴则明有些惊讶,先是不适应地退了一步,借此松开被紧握的手,才道:“言重了,还望表妹多加保重。”
王若昭深深对她鞠了一躬,将自己手上的戒指灵器摘下来,正要送出去,一侧却传来另一道犹带笑意的女声:“裴娘!”
两人目光都为之一转。
街边绿柳下,一辆马车不知停了多久。此时车帘翩然掀起一角,露出一片嫩粉色衣袖。下一瞬,那女子露了脸,竟将衣着之艳硬生生冲淡了几分。
庄驭雪那双眼眸已恢复了寻常的清透黑亮,此刻眉眼弯弯,冲她招了招手:“你们聊完啦?我来接你回去。”
“好……这就来。”
一见她,裴则明只觉耳朵又开始发烫,忙和王若昭道了别,转身上了马车。
王若昭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走远,有些失落地将戒指重新戴上,同时攥紧了怀中的灵石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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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已行了二里远,裴则明才想起,自己原本要接着去一趟那王家“库房”。
她抿了一下唇,被迫将计划往后排。犹豫了一下,裴则明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落园说,小姐今早去拣香阁挑香料了。”庄驭雪倚着车轩,笑吟吟地冲她伸出一只手,撒娇般道,“我来向你讨香。”
裴则明不自然地躲过她的视线,小声说:“我没挑到合适的,索性让白枝去随便选了。”
庄驭雪慢吞吞“哦”了一声,语调有几分古怪:“这样啊。但是我怎么觉得,裴小姐身上多了股与往日不同的香气呢?”
她抛出疑问时,马车正巧遇上颠簸。裴则明刚抬手稳住身形,一抹桃夭艳色紧贴上来,浓浓花香随之扑鼻而来。
庄驭雪双臂环着她,借此埋在她脖颈间,轻轻吸了一口气:“……唔,上好的沉香,是方才那位小姐身上的香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