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夏昀多次中途退出他们的活动，卫安越便不再叫他参与那些打架斗殴、收保护费、赛摩托，本想着再找找其他好玩儿的，结果这段时间迷上了影碟，特别是魏叔送来的古惑仔系列，卫安越沉迷地看了几天，有时候还会叫上一堆狐朋狗友。

可比起看影碟，夏昀更喜欢看不太协调的跳舞，滑稽又好笑。

杨叶佳拿个录音机回放音乐，李观南因为站姿懒散，动作不到位被点名了好几次。

每次被点名，夏昀都漫不经心地看过去，然后他发现，还有另一个人也在偷看李观南——朱新月，那个落水的女生。

舞蹈学得差不多了，但是整体效果一直不佳，所以有人建议，把排练场地换到新建篮球场去，那里尚未完工，地势宽敞平坦，学生还少，有利于纠正动作的细节。

结果每次都被卫安越几个人拦住，理由很荒唐，卫安越说篮球场地是卫福路施工队投标的项目，没有完工不能使用，除非交场地费。

杨叶佳吵不过他们，只能另寻地方。

这天晚上放学，新建篮球场。

前几天这里刚安了一盏灯，效果甚微，纯靠着操场大灯照着，才勉强能看清楚。

"哥，我真的只有这么点钱。"

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夏昀并不熟，但是地儿是找对了，于是他继续往前走。

越靠近，他才发现场地上有三四个人正围着另一个男生，态度嚣张。

夏昀没看到卫安越，但直觉告诉他，卫安越肯定在这里。

"谁在那里？"

夏昀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被包围的小男生见有外人来，如释重负。

咬着一支烟的卫安越从深处走来，把烟扔在地上，路过小男生的时候，还冲他吹了一口烟。

"你怎么来了？"见是夏昀，卫安越放下心来。

听到这话，小男生失落地低下头。

夏昀没再看他，直接对卫安越说明了来意，他是来替班上的校庆舞蹈队要场地的。

"你最近和他们走得太近了，"卫安越一副老大哥的模样，随意地蹲下来，无聊地将地上的石子儿扔到小男生身上，听到他的惊呼还会得意大笑。

夏昀看过去，不出意外地，和那双惊恐的眼睛对上。

小男生下一秒就被一个高块头的男生推搡到墙边。

"一群人，傻的很，"不知道卫安越是在说谁。

夏昀转过头来，审视着眼前人，慢吞吞地表示认同："确实挺傻的。"

"不过，我最近琢磨出一个好点子，肯定好玩儿，"卫安越龇牙大笑，又故作神秘，闭口不谈。

"什么点子？"

"这样吧，你那个司机前几天带了好多东西，我看还有手机？"

对于卫安越的做事风格，夏昀再清楚不过，必有所得才能给予，于是问他："你想要？"

"说什么要不要的，就给我玩儿玩儿，"卫安越觉得兄弟之间借东西玩儿是很正常的事。

"没基站，信号很差，没什么用的，"夏昀提醒他。

卫安越不懂什么基站不基站，只认为夏昀肯定不想给，刚想再说几句，就听到夏昀说明天给你。

"这才是我兄弟嘛，"卫安越很开心，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什么点子？"夏昀问他。

卫安越凑到他跟前，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期待夏昀的反馈："怎么样？"

夏昀不语，只是一味皱眉，但很快就转换表情，漠然地看向被抵在墙角的小男生，拒绝道："我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呵呵，玩过你就知道了，"卫安越见不惯夏昀的清高，"可是你自己不感兴趣的哦，手机还是要给我的。"

"随便你。"

"你说，像这种娘炮见到女的，能硬起来吗？"压制住小男生的几个人听到这话都笑起来。

夏昀双手插兜，拨弄着脚边的碎石，提醒他们："你们，还是不要太过分。"

惊恐不已的男生是初中部的罗辉，听到这话，意外又感激地看向夏昀，架住他的李四凯刚准备放手，就被投掷过来的石子砸到脑袋，嗷地叫出声。

"嚎什么？想被发现？"卫安越看着体格纤细的罗辉，拍打他的脸颊，"男人就要有个男人样，天天跟着一堆女生混……，你是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别碰我！"罗辉对着卫安越，终于硬气一回。

"伤口弄得也太明显了，"夏昀抬起小男生的手臂，打量。

罗辉不明所以，那伤口是被他们从高处推下来，跌在碎石上刮擦出来的，血已经凝固了，长长几条，从胳膊延伸到小臂。

"他自己摔的。罗辉！我要是听到闲言碎语，有你好受的，"李四凯恐吓他。

罗辉疯狂点头，把书包抓到胸前挡住伤痕，"钱都给你们了，你们放我回去。"

声音尖尖细细的，哆哆嗦嗦。

霸凌者松开罗辉。

罗辉本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接着，一股恶寒由内而生，他看到新来的高个子男生含着笑看着他，话却是对卫安越说的，"你们不觉得这里太扎眼了吗？"

夏昀看着颓败的教学楼，外墙的瓷砖已经脱落不少，有的甚至长了青苔。

卫安越心领神会，勾住夏昀的脖子，同样看向教学楼的顶楼，那里常年堆砌着杂物，缺腿腐朽的课桌，锁链锁住了通道，但是开锁这种事，不是什么难事。

"还是你会找地方。"

当天罗辉很晚才回家，父母不在身边，没人关注到他身体的变化，爷爷奶奶只觉得他胆子越来越小，嫌弃他性格越来越懦弱。

*

十月中旬，不再那么热，同学们早早就把板凳排在操场上，老师正在挨着点名。

校庆办得热闹，小镇上有闲心的人都来围观，甚至有人自己备了板凳，小孩套着满手的荧光棒在操场上疯跑。

节目正式开始时，天色已暗，夏昀无心观看节目，闭眼假寐，反正黑暗中没人能察觉。

台上的主持人是他的同桌，现在他都没记住她的名字，但是细软的声音却很熟悉。

"下面有请高三一班带来的表演《太阳照常生》！"

夏昀缓缓睁眼，一群傻子聚集在舞台上，为这一场没有意义的庆祝费尽了心思。

擅长独舞的杨叶佳先是个人秀，紧接着音乐变得柔和，夏昀看到帷幕后面的李观南，脸色紧绷，东张西望。

见夏昀看向自己，李观南探出头来给他打招呼。

胆小的流浪狗，获取主人认可后就会欢呼雀跃。

蒙江中学拙劣的打光技术，几个人在台上跳来跳去，活像提线木偶，搭配着夸张妆容和浮夸服装，喜庆得发邪。

夏昀把手机对准舞台，录下滑稽的一幕。

表演完，男生都挤在池子边洗脸，眼睛的黑和满脸的五颜六色糊成一团。

李观南找夏昀借纸巾，"有纸巾吗？"

夏昀看他眼睛晕成一团，这下不是狗，而是熊猫了。

"用衣服将就擦……，"话还没说完，一截女孩子白皙的手臂横亘在夏昀的面前，直直伸到李观南面前。

"给你，卸妆的。"

"怎么用？"李观南盯着瓶子里的水，晃了晃。

朱新月给他示范，还贴心地给他敷上打湿的面巾。

蒙江中学烂的不止打光，还有品味低下的音乐审美。夏昀揉了揉耳朵。

卫安智的眼睛被卸妆水辣出眼泪，几个人围着水池笑他，夏昀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插不上话的他，把裤子里的纸巾揉成一团。

"弄干净了？"夏昀问李观南。

李观南使劲揉搓脸，低头凫水，声音混在水声里面很难辨别："你说什么？"

"没什么。"

李观南抬头甩发，发梢的水将夏昀的衣服也连带着打湿，然后看着劣质镜子里面的表情扭曲的夏昀，绷不住笑出来。

脸上浮起一个酒窝。

夏昀也看到了，他觉得此刻镜子里面的李观南和录像里的一样丑，和甩毛的狗一样讨厌。

校庆结束了，生活又回归无聊。

卫福路为了纸浆厂的事情焦头烂额，常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和王彩芝大吵一架，兄弟两人不敢怵老爹的霉头，特别是卫安越，这个星期在家呆着的时间比其他时候都多。

他的房间常常紧锁，夏昀路过几次，门里不时泄漏出一点异样的叫喊声。

夏昀走过去敲了敲门，门内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心中了然："我建议你把声音关了。"

一分钟后，卫安越探出头来，还拿枕头遮挡下身。

他们早已成年，夏昀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要不要一起看？"

卫安越应该是他认识所有人里最愚蠢的人，夏昀这样认定。

"没兴趣，"夏昀感觉困顿，"我要补觉。"

看个片就无法控制，和动物一个样。

十一月也会有闷的时候，夏昀转身躺回自己的房间，把紧闭的窗户推开。

有两个女生鬼鬼祟祟在李观南家门口徘徊。

朱新月和杨叶佳？

好奇他们想干嘛，夏昀便趴在窗边看哑剧。

李家两个门，一个院门和堂屋门，隔着好几米，院门一般都虚掩着，并没有实质性关上。

见敲门没有反应，朱鑫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推门而入。

发现院门没关的时候，两个女孩子脸上有些尴尬。

真蠢。

今早李观南跟着赵云霞去下马镇烧肉去了。

腹诽还没结束，一阵汀铃哐啷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以夏昀对李观南的了解，一定是赶场回来了。

果不其然，李观南背着满背的猪肉和烧肉工具从巷子口走出来。

李观南把手里提的肉放到地上。

朱新月走近，和他说了什么。

夏昀只能看到朱新月一个人在不停说，比那夏天的蝉叫还烦人，杨叶佳则和夏昀一样，视线不断在李朱两人的脸上跳转。

话说完，一阵红晕瞬间窜上李观南的脸，他僵硬地愣在原地，直到朱新月两人离开。

夏昀看了手表，平常李观南最嫌弃的油腻背篓，现在他竟然背了十分钟还没放下。

在夏昀的认知里面，那个叫害羞，懵懂少男少女互诉心肠后的春心萌动。

可现在是秋天，没有春，更没有蝉。

夏昀将窗户死死关上。

之后李观南的表现直接印证了夏昀的猜想。

李观南自认为遮掩很好的偷看，每次都被夏昀逮住。

卫安越自然也发现了，从不放过诋毁李观南的人，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啧啧，李观南喜欢朱新月？"卫安越笑得前仰后翻。

夏昀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有什么问题吗？"

卫安越神秘兮兮凑过来，眼神却死死盯着低头刷试卷的李观南，"知道李观南的老子怎么死的吗？"

救朱新月的弟弟，淹死的。

卫安越笑而不语，"朱新月弟弟掉河里去了，李良贤去救他，结果人倒是救上来，自己却死了，死了这李家想拿点钱，结果朱家不认账，最后人才两空。"

"不过我老爹倒是个好人，给赵云霞一笔慰问金。"

"要我说，我们不管这事儿也没有问题。"

"为什么要卫叔出这笔钱？"夏昀不理解。

"哼，说来也是倒霉，救人那天我爸厂里，管放水闸门的张四喝醉了酒，时间算错了，提前放了水，李观南非说是放错了水，才导致他老爹死的，"卫安越学着李观南说话的语气，十分夸张，"这种事，谁说的清楚，我看他就是想讹钱呗。"

"嘿，你没觉得他有时候很精明吗？例如要钱，例如救朱新月，"卫安越抬头示意夏昀看孤零零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的李观南，"明明自己怕水，还跳下去救人，为的不就是引人注引？"

夏昀偏头看去，说："是吗？"

卫安越耸耸肩，压着唇角说，"你看，救了人，人家就要以身相许了。"

"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啊，"夏昀顶了顶牙尖，对卫安越的认知感到可笑。

"他这个人，除了卫安智那傻子，没人主动和他玩。"

"为什么？"夏昀也发现了，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