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初的蒙江还用着上个世纪的电力设备,每每闪几个空雷,就要停电,各家只能在自己门口扇风乘凉。
夏昀躲开卫安智,跑到李观南家来,顺势倒在李观南家堂屋的凉板沙发上。
因为停电,李观南把凉板沙发拉下来,让靠背变成床的一部分,还垫上了薄薄的夏被,一点不硌人。
李观南拿他没办法,把他垫在身体下的被子拉走,气鼓鼓地说:"别睡我被子,起来。"
夏昀觉得身体贴着凉板床更凉快,不和李观南计较,"你妈呢?"
"去新区打牌了。"
"那边没停电吗?"
"不知道,她自己知道回来。"
李观南的语气还是淡淡的,配合着夏末的最后一点蝉鸣声,夏昀有点昏昏欲睡。
李观南站起身把半掩着的门全打开,好让外面的风也吹点进来。
夏昀翘着二郎腿,跟着翻身坐起,"这样不安全吧。"
"家徒四壁,懂吗?形容的就是我家,"李观南进内屋去,抱着衣服出来,"你自己纳凉,我去洗个澡。"
夏昀好奇地看着李家堂屋,墙壁粘着几张橙黄的纸质奖状,仔细一看能看到好几个第一名。
果然是街坊口中最乖的孩子。
李观南在那边忙里忙外,先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残缺的蜡烛,小心翼翼地往外去,接着又提着水桶出去,把地漾湿了一片。
夏昀不知道他洗个澡,怎么往外边走,但透过窗户大概能看着外面一点点光,朦朦胧胧。
他翻身起来,跟上去,外面的烛光骤然熄灭,天地归为一片黑暗。
水声从大榕树脚堆起来的老旧木板处发出,夏昀平常只见那处立起许多门板,竟不知道还有这用处,这是穷人洗澡的地儿,估摸着这风把他那蜡烛吹灭了,夏昀转身把堂屋里的蜡烛拿过来。
他牢牢盯着在手心摇曳的烛光,亦步亦趋往那边去,等真到了那里,水声戛然而止,夏昀抬眼看去,又很快收回越界的脚。
"你怎么在这儿洗澡?要不要蜡烛,我看你这儿灭了。"
"哦,刚才风有点大,你给我吧,"一双粘着泡沫的手从木板后面伸出来,没把握好距离,一手抓在夏昀手腕上。
"别把这个也搞灭了,"夏昀准确抓住他的手,把蜡烛交到他手里。
李观南没料到夏昀会走过来,但也没听到他离开的声音,"还在吗?"
"嗯,"夏昀言辞含糊,背过身去,很快适应这里黑暗的世界。
脑子里面闪过的却是残留的某人的背影。
劲瘦的腰身裹满了泡沫,挂不住就开始往下滑,顺着大腿,随着水流流走。
微风徐徐吹过,把早就残破的春联吹得飘扬,虽然闷热,却把夏昀一头的汗吹走了。
"卫安智呢?"李观南一边冲水,一边同外面的人说话。
夏昀说:"他俩去网吧了。"
"你怎么不去?"李观南又问他,声音从门板后传出来。
"那些电脑的配置,能好吗?"大概以前在家玩儿太多了,夏昀对游戏没兴趣。
夏昀把小凳子端过来,靠在门板上,"你腿好些了吗?"
李观南把最后一点泡沫冲掉,顺手把衣服也全洗了,使劲儿抖了抖短袖,走出去把它挂起来,"结痂了,好多了。"
"喂,你有没有发现卫安越很讨厌我?"
夏昀斜眼看过去,李观南穿了件老头汗衫,光着个膀子,袖口随着动作,被风吹得鼓鼓的,他撇开头去,明知却故答:"没发现。"
"我循规蹈矩、脑筋死板、胆小怕事、不仗义没义气。他没这样评价过我?"
李观南话里的这个他自然是指卫安越。
"其实,是我不想和他一起玩儿了,"李观南扯了扯皱在一起的裤脚,"我和你说,但你要保密。"
夏昀喜欢听秘密。
"我见着他去喝'茶'了。"
"?"夏昀不懂乡土话。
害怕被风带走了秘密,李观南不由地再靠近一些,"嫖……妓。"
这个秘密远比卫安越的玩法更好玩儿,夏昀抬眼看过来,"哦?你不怕我告诉卫安越?"
"我又不怕他,反正他早就看我不顺眼,"李观南语气满不在乎。
原来乖孩子也喜欢挑拨离间。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夏昀又问他。
洗完晒干的衣服有他最喜欢的味道,李观南把那件晒干的衣服盖在脸上,一股淡淡的洗衣粉被吸进鼻腔:"大家都很喜欢你,不希望你跟着他学坏了。"
"大家?"夏昀伸手揉捏那发硬的衣角,"包括你吗?"
爽朗的笑声从蒙面的衣服下传来,"你不知道你很受欢迎吗?"
夜风作起,轻薄的衣服从脸上滑落,露出一双眼睛,笑意满满,弯成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