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芝没想到会发生这件事，牌桌上故意给赵云霞胡了好几盘。

"我看朱海波又给你提鸡过来？"王彩芝码着手里的牌，问她，"又来谢你？"

"那天我看你和他聊了很久？亲戚？"赵云霞摸起来一个红中，"叫他别送了。"

"关系远得很，"王彩芝见赵云霞脸色好些了，"人家感激观南的很，这事儿你拿不了主。但这事儿怪我，不该叫观南下河滩。"

见王彩芝提起这件事，赵云霞挥挥手，"不关你事儿，他就是自己想去，谁也拦不住。"

"我想着夏昀不怎么会水，让他看着点，"王彩芝有些偏财运在身上，摸了两轮就开始做大，"没想到碰到这事儿，孩子没吓到吧？"

过来组局的何胖子是个干脆人，"一个大小伙子，能怕啥？"

罗姨婆理牌理得慢，嘴里的瓜子却嗑不停，指着王彩芝说："话不能这么说，胆子还是小点好，你家那两个老往河滩跑，我说过他们几回了，都不听话。"

卫家那两个娃在这条街是出了名的皮实，王彩芝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人，根本管不住，除了他爹，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李观南却是从小就乖，见着街坊邻居很乐意喊人，加上小脸长得讨喜，叔叔阿姨们都很喜欢他，但是越长大，李良贤觉得把孩子养得太娇气了，便不顾赵云霞的反对，没事就骑着摩托车带李观南去各个乡镇看稀奇长见识，每到夏天就去顺江河游泳练练胆量。

"但要我说，赵云霞，你把孩子看得太紧了，就怕到时候叛逆了，管不住，"何胖子手里的牌一直抓不起，很烦躁，开始点评起桌上几人的教育来，"我五舅家的儿子都离家出走几回了。"

"找回来没？"王彩芝问他，"因为什么事儿？"

"我五舅管得紧，不是打就是骂……，小屁孩，出去饿几天就回来了，"王胖子又摸起来一张废牌，啧了一声，"就拿这事儿拿捏五舅，要是我儿子，我早收拾他了。"

……

今天周五，放学放得很早，夏昀一个人先回来了。

"那两弟兄呢？"王彩芝见他一个人回来，问他，"你没和他们一起？"

今天班上要选人参加校庆节目，夏昀趁他们还在选人就遛了，"……不知道。"

"你说得是真的？"赵云霞问那何胖子。

"当然啦，有一次跑去火车洞睡了一晚，"何胖子终于摸起来一张牌，心情高兴了，把事情一五一十讲出来，中间有些添油加醋。

夏昀把书包扔在凳子上，见何胖子打牌满头大汗，觉得好笑，剥橘子吃顺便听听他们讲什么故事。

"那天，……我把李观南收拾了一顿，"赵云霞说起那天游泳之后的事情。

王彩芝本想继续问卫安智两人去哪里了，听到赵云霞打孩子，诧异不已："哎哟，观南多乖啊，我家那两个皮猴子我都舍不得打。"

"你以为我愿意？"赵云霞随便胡了一个小牌就把牌扣下去，"我是让他长记性，我看他，就是是忘了！"

街坊邻居自然都是知道那天李观南救人的事情，罗姨婆甚至还夸过他几回，"有什么好好说嘛，没把孩子打坏吧？"

夏昀剥开手里的橘子，插话进去："大腿破皮了，这几天上课都坐不下去。"

罗姨婆哎哟一声，看起来比赵云霞还疼孩子。

赵云霞没想到自己打那么厉害，顿时有些后悔，但嘴上却不肯说软话。

"赵姐，"何胖子胡大对子，停下手上功夫，"这事儿我看就是你不对了。"

"李哥虽然是因为这事儿走的，你有点担心也无可厚非，但不要矫枉过正了，我看观南这事儿，连你都沾光了，那朱家隔三差五给你提鸡过来，我们可都看着呢，"何胖子义正言辞。

罗姨婆抬眼看去，赵云霞的脸色却不怎么好，赶紧把话往回说，"云霞也是没办法，这事儿也邪门，偏偏又是那朱家！"

夏昀去给自己倒杯水，靠在桌子上听牌局上扯李观南的事。

什么叫，又是朱家？

"这朱家才是管不好孩子，李良贤救他家的小子，观南救他家姑娘……，"罗姨婆最后几句话扣在牙关里，没说出口。

"所以你们别说送什么鸡鸭了，就是送钱，我也不要！这朱家和我们家犯冲，我现在就只想守好我家观南，"赵云霞本就一肚子的话找不到倾诉，开了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我也心疼孩子，听到又是那朱家的，我气啊！你们是不知道，当初观南听到他爸没被找到的时候，一头就扎进河里，冬天的水多冷啊……"

赵云霞低头叹气，几次哽咽。

夏昀怔愣片刻，脑子里闪现李观南奋不顾身入水的身影。

王彩芝给赵云霞倒了杯水，"李良贤比我家那口子会教育多了，我们都羡慕你呢。"

"那天是观南先找到他爸的……，"赵霞云紧皱眉头，甚至不愿多想那天的场景，只觉得一身恶寒，"我现在都不敢回想……。"

【水耗子咬的】

【面目全非】

【皮一碰就掉】

凑热闹看钓鱼淹死的王正华那天，街坊们的议论纷涌而上，还有那给人留下阴影的巨人观，夏昀用水遏制住翻涌的恶心感。

"...人死了都那样，"李观南的原话，"猜也猜的到啊.......。"

语气稀松平常。

哪里是猜到的，明明是看一眼，就会让人一辈子忘不掉的噩梦。

不想再听，夏昀转身回屋，他摸摸自己那早就长好的伤疤，仿佛还能听到夏文山对他的打骂。

骂他没看好母亲，让她跑了。

伤口夏天好得慢，李观南每次都只坐一点点位置，把握不好平衡，很容易就从板凳上摔下来，李四凯笑得最大声，夏昀转过头没看，心中却鄙夷起李观南的娇气。

夏昀房间和李观南家院子正对着，可以把院子里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他偶尔会看到两母子在院子里吃饭，偶尔赵云霞会在水缸那儿杀鸡拔毛，李观南在木桌上写作业，偶尔会有两句责骂，但更多的时候是关心，问他天气热不热，风会不会太大，要不要买双新鞋。

那颗大榕树遮蔽了半个李家院子，晚霞半席，他没由头幻想出一家子乘凉，父母恩爱，其乐融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