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吵了一架。
——准确来说,是盛敛单方面和蔺青时“吵”。
任谁正在美美享受下班后生活的时候被人掀了桌子都会忍不住发火的。
盛敛知道蔺青时不喜他在客厅吃东西,但是、但是……
看在他昨天演得还不错,今天还“关心”蔺青时送他去体检的份上,只是难得吃一次火锅而已!
盛敛简直憋屈炸了!
无论他怎么控诉蔺青时的行为,大少爷都只是冷着脸不予回应,纤长的眼睫低垂着,隔开那双眼睛,让盛敛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最后,这场争吵以盛敛摔门而出,给蔺青时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为结局。
盛敛离开后,客厅陷入死寂,蔺青时垂眸看了一眼垃圾桶,形状姣好的眉毛微微拧起。
回过神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蔺青时向来不喜欢口味重的食物,盛敛和他的口味完全相反,但倘若他撞上盛敛吃饭的时候,哪怕不喜欢那些食物散发出来的味道,他也只是匆匆绕开罢了,甚至不会和盛敛说,他讨厌是他的事,干涉别人的喜好和习惯就太无礼了。
可能是因为半夜没睡好吧,蔺青时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
*
一夜没休息好的蔺青时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上了前往医院的车。
很快,定好的检查做完了,吃了早餐后小憩了一会儿后,蔺青时看到医生发来的信息,起身来到了隔壁的会诊室。
扶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犹豫几秒,还是坚定地按了下去。
一群白大褂脸色凝重地看着蔺青时,当中还有两个面生的老大夫,正瞪着眼睛看检查报告,嘴里还喃喃地念着什么。
蔺青时脚步一顿。
“说吧,有什么问题。”
众医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陌生老大夫之一颤颤巍巍起身,走到蔺青时身边。
他没有立刻回答蔺青时的问题,反而礼貌地伸出手:“蔺先生,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中医院的,姓秦,方不方便我给你把个脉?”
蔺青时虽然不知为何,但还是微微颔首,伸出了手。
把着脉的秦医生眉头越皱越高。
蔺青时的心跟着悄悄提了起来,喉间有些干涩:“……直说就是。”
在蔺青时疑惑的注视下,秦老中医对着另一位陌生的医生点点头,面沉如水,但眼睛却在微微发亮。
另一位面色肃了肃:“蔺先生,我也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姓田,是产科的……先说结果,我们医院进行了多科会诊,得出的结论是……”
蔺青时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会有一位产科医生在这里,田医生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僵在了原地。
“恭喜,蔺先生,您怀孕了。”
蔺青时的大脑“轰”的一声。
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
夜色悄悄降临在这座城市,可繁华的街区依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今晚不回去。】
盛敛叼着烟,没点——和蔺青时结婚后他就没再抽过烟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眯着眼盯了手机屏幕两秒,干巴巴的消息依然静静躺在页面底部,蔺青时没回信。
他呼出一口气,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旁的沙发上,猛灌了口酒。
一旁凑过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男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冲着他的耳朵大喊:“敛哥——一起唱啊——”
盛敛嫌弃地一掌盖住这人的脸把他远远推开,关掉了烦人的音乐,包厢霎时安静下来。
男人被打断也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搂住盛敛的脖子打趣道:“怎么,心情这么差,你家里那位……?”
其实都不用问,盛敛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在遇上蔺青时的时候才会频频失态。
“啧。”果不其然,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盛敛一声咋舌打断了,他端起酒杯,脖子一仰把里面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长长吐了口气,眼里满是不爽,“我真服了……”
“打住!”
盛敛刚开口,另一个坐在角落的人就窜过来捂住他的嘴。
“啧啧,敛哥,你结了婚之后一张口就是抱怨老婆,你妻管严啊,回回见面就说这个,你又不能离,说了也白说,想开点吧啊。”
盛敛翻了个白眼,一把拍开嘴上的手:“你懂个屁,我倒宁愿他就是普通的那种管得严的老婆……好歹有什么不满意能张口说啊!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一看到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说的,他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联姻啊!”
在外向来意气风发的盛敛在十几年的发小面前露出暴躁颓丧的神色:“昨天半夜,我看那个时间他早就睡了我才吃火锅的,你说我吃个饭都偷偷摸摸的,这也就算了,正好好吃着他突然又冒出来——好,我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他不能说吗?”
“就说一句,‘好臭,快点处理掉’都行——别笑,好吧我承认他就算这么说了我也会稍、微挑衅他一下,但这不是他一句话也不说就直接把我的桌子掀了的理由!”
“啧,嘴不说话留着干嘛!趁早捐了!”
“不是还能给你亲吗?”他的朋友大笑着拍拍他的肩,“你结婚前不就知道他性子么?怎么,现在好处占了就嫌人家不合你心意了?天底下可没有这种好事。”
盛敛黑着脸:“又不是我求着他,是他蔺家先来找我的。”
“那你也不是同意了嘛……哎,忍忍吧,等这段时间过去,你直接毁约,赔点钱换个清静就是了,别老跟个深闺怨夫似的,再说了,人家蔺青时多好,长得那么好看,我说,要是我对着那张脸,我吵架都扇自己,你也别挑刺了,人家脾气也好,指不定就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着说着这话怎么还拐弯了,到底是和谁是朋友。
但朋友后半段话没问题——就是因为没问题才让盛敛更憋闷了。
蔺青时没有什么不好,不如说,他实在太好了。
家境优渥,出身老牌世家,那种情况下都能一路品学兼优完成学业,接手了家里的“烂摊子”,在商业上虽然不像自己那样天纵奇才,但也算过得去,若不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摊子实在烂到一定程度,盛敛大约是这辈子都不会和蔺青时有什么交集了。
只是这样的背景造就了蔺青时清高的性子,他从来不会像盛敛那样直白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不透露喜恶,就像一团雾,直到盛敛发现自己四周的可见度变低了,怎么也见不到他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什么地方惹恼了他。
偏偏他只能模糊地意识到蔺青时生气了这点,却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生气的。
他去问,只会得到“我没有生气”的回答,但他又不是傻子——动不动就把他关在房间外,好几天见不到人,这是没生气吗?!
结婚已经将近一年,他们的关系从最开始的相敬如宾变得势如水火,只要出现在同一空间,不刺两句对方就难受——主要是盛敛要嘴贱,蔺青时就算被他气狠了也只是阴阳两句,更多时候是冷着脸一言不发离开,直到彻底消气的某个晚上,两人进行生命大和谐之后粉饰太平地假装无事发生。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盛敛总觉得不痛快。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毛病,也知道蔺青时有多看重那些生活里的小细节,但他只是从来没注意过,又不是蠢,说了他也能改,但不说要他自己悟,还要天天顶着蔺青时不满的眼神,这谁受得了?因此就算之后逐渐摸到一点蔺青时会介意的点,他也会故意反着干,看到蔺青时变脸会让他心情愉悦不少。
他是和人联姻,不是来给人做奴才的!
——就算是奴才,也得主子给个明示吧?
他恶狠狠地灌了点酒,咬牙切齿,身边的朋友却忽然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刚才一下喝太猛,盛敛晃晃脑袋,凝神看去。
“怎么那么多电话?”
盛敛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满满的未接电话,上面的名字全都是他刚才还在抱怨的那个人。
蔺青时。
结婚后自然要存对方的电话号码,只是两人给对方的备注都是冷冰冰的全名,这会儿,仿佛是某个合作伙伴联系不上他开始夺命连环call,让人毫无接电话的欲望。
更何况刚刚吵完架,盛敛心烦意乱,但悬在挂断键上面的手指迟迟没有落下。
万一、万一大少爷是打来道歉和解的呢?
而且……
回想起上次没接电话后,晚上正兴致盎然的时候被蔺青时按着说教了一个小时差点软掉,盛敛黑着脸推开了身边的好友,气势汹汹地撞开门,走到了走廊上——要是蔺青时听到包间里的背景音,说不定电话一接通就要被挂掉。
留给包厢里一点火气满满的尾音。
“……又怎么了……”
被留在身后的好友们对视一眼,露出打趣的笑。
和好友们看好戏的轻松心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盛敛此刻的心情。
他感到暴躁,烦闷……总之,甚至在生意场上,那些狡猾的对手们都没能给他带来这种憋闷感,如今,蔺青时做到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非得我回去吗?”
“蔺大少爷,我不回去到底是因为谁啊?你要不是来道歉的就挂了好吗?我现在听你声音就来气。”
“怎么?太久没在床上见面了?”
“?你明明也很舒……好好好我不说,是是是,我背上是清朝鬼抓的好了吧?”
“到底是谁扯开话题……算了不跟你纠缠这个,找我什么事,打那么多电话不能是为了查我岗吧?”
“……”
说完查岗后,对面忽然传来呕吐的声音,盛敛张了张嘴,又把差点脱口而出的“你怀孕了?”咽回去。
……算了,到时候被关在外面的还是自己,他大人有大量,不和大少爷计较。
转而换了句话。
“嗤,怪不得现在又巴巴让我回去,怎么,身体不舒服又想起我了?我偏不……”
“……盛敛。”
不是平时那样冷冰冰的,或者隐含怒气的“盛敛”。
电话那头,蔺青时微微发颤的声音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哽得他呼吸不畅。
盛敛猛得攥紧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