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涵苔回到慈安堂后院，发现柳玄褚已等候在院中，带着满脸的焦急。看见柳涵苔回来，急切道：“涵苔，你怎么才回来？”

柳涵苔心中一紧，问道：“可是阿娘出了什么事？”

“阿娘没什么事，不过有一个人倒等着你去救！”柳玄褚道。

柳涵苔松了口气，只要阿娘没问题，其他都不是大问题。

“救人为什么不去找师父？”柳涵苔奇怪问道。

柳玄褚撇了撇嘴，面露无奈：“还不是师父总怪我给他招一些不三不四的病人，我才不敢去找他的。”

“你不也会点医术吗？为何不自己救？”柳涵苔玩笑般问道。

柳玄褚摆了摆手，自嘲道：“涵苔，你就别挖苦我了，就我那点医术天分，跟师父学个皮毛也就差不多了。救人，还是算了吧。不杀人就不错了！”

柳涵苔轻轻捏了捏柳玄褚的脸颊，嘴角含笑：“哪有你自说的那么不堪，咱们玄褚日后那可是个文坛大家，未来状元呢！走，去看看你要救的是什么人？”

柳玄褚被柳涵苔轻轻一捏，脸颊微红，却也不恼，反而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容。“我给你带路！”

柳玄褚在前引路，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入夜之后宁静的小镇街头，拐进青石板铺就的深巷。

“这不是去你们书院的那条路吗？”柳涵苔疑惑地问道。

柳玄褚点点头，“嗯！他们就住在我们书院旁边。”

柳涵苔跟在柳玄褚身后，心中充满了好奇，那即将被自己施救之人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他们在离书院不远的一处宅院前停下了脚步，宅院的外墙爬满了青藤，岁月的痕迹在斑驳的墙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柳玄褚伸手叩门，沉闷的声响惊起墙头几只乌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破死寂。

吱呀一声，门缝里探出半张沧桑的脸庞。

发现是柳玄褚之后便将大门敞开，眼中充满疑惑地问道：“小郎君为何此时过来？”

“我带我阿姐过来给婉娘瞧瞧病。”柳玄褚说道。

然而也就在此时，柳涵苔也终于看清那人的全部面貌，惊讶出声道：“说书先生？”

随着她的惊呼，那人借着昏暗的月光仔细打量着柳涵苔，“原来是姑娘你！”

“你们认识？”柳玄褚问道。

“我曾在露华楼听过先生说书，先生的故事可真让人回味无穷。之后，我又去过好几次露华楼，却始终难见先生身影，不想竟在此相遇。”柳涵苔说道。

“原来姑娘就是小郎君口中会医术的孪生姐姐。姑娘请里面说话！”贺北寻侧身请姐弟二人进屋。

柳涵苔进屋之后，便发现床榻上躺着一个妇人，面色蜡黄如浸过油的宣纸，额角的发丝被冷汗黏在凹陷的脸上，喉咙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这就是婉娘？”柳涵苔问道。

贺北寻点点头，“还请姑娘帮忙看看！”

柳涵苔快步上前，指尖搭在婉娘腕间。片刻后，她眉头微蹙。

她放下婉娘手腕，掰开她的嘴巴仔细端祥，竟发现她的舌苔已成暗黑色。

再次掀开被褥查看她的四肢，只见婉娘手腕内侧布满细密青紫脉络，如同蜿蜒的蛛网。

半晌之后，她直起腰身，对贺北寻说道：“她的毒素已侵入五脏六腑。”

贺北寻叹息一声，问道：“可还有救吗？”

柳涵苔道：“这是陈年旧毒，毒素一直在体内堆积循环，已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组织。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好她，但我会尽力一试。”

贺北寻道：“姑娘通过短时间诊断，便已知晓她中的是陈年旧毒，足以可见姑娘医术造诣不凡。不错，这毒已在她体内近二十年，也折磨了她二十年。本就将死之人，还请姑娘放手一搏。”

柳涵苔道：“既如此，我接下来就要为她施针了。不过，我需要更确切的知道她中的什么毒，还需先仔细探查一番。”

贺北寻说道：“她中的是浮墨毒。”

柳涵苔眼中突然闪过震惊，居然又是浮墨毒！

贺北寻看着她的反应，以为她与别的大夫一样，对此毒没有信心。这么多年，他们遍访世间药堂医馆，一听说此毒，无不是将他们赶出医馆，就是转身就走。

想到此处，贺北寻说道：“我知道浮墨毒十分棘手，姑娘若觉为难，可以不用勉强。不过，还请姑娘开几副吊命的汤药，她还有心愿未了，暂且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柳涵苔知他是误会了自己，说道：“如果是浮墨毒，我或可一试。不瞒先生，小时候我与师父一起为一人解过浮墨毒，那人已经痊愈。”

“只不过，婉娘情况有所不同，毕竟毒素已在她体内潜伏了近二十年。况且那人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而婉娘却没有那么好的体质抵抗，所以我也只有尽力一试。成功与否，也只能看婉娘的造化了。”

柳涵苔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凝重，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一旁静静躺着的婉娘，一阵酸涩泛上心头。

贺北寻闻言眼中燃起的希望又暗了暗，说道：“柳姑娘，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感激你为婉娘所做的一切。请你尽力救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绝不会放弃。”

柳涵苔点头说道：“解毒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解毒之路虽难，却非无路可走。我打算先从调理婉娘的身体入手，增强她的体质，待时机成熟，再行解毒之策。”

“如此，我就将婉娘交给姑娘了。”贺北寻说道。

柳涵苔一边拿出银针包，一边说道：“今日我先施针为她疏通经络，调和气血，这乃是解毒前的必要准备。”

她轻步走到婉娘身旁。婉娘紧闭双眼，脸色苍白。

柳涵苔手法精准而快速地在婉娘身上的几个穴位轻点，每一次落针都伴随着婉娘轻微的颤动，但随后便见她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随着银针一根根插入，仿佛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婉娘体内流淌，逐渐驱散着体内的寒意与毒素。

“此针法名为‘通络针法’，能助她体内气血流通，增强体质。”柳涵苔边施针边向贺北寻解释。

贺北寻在一旁默默注视，心中既有对柳涵苔医术的赞叹，也有对婉娘能否顺利解毒的期盼。他轻声问道：“那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接下来几日，我会每日前来为她施针，并配以我特制的草药汤剂，内外兼治。同时，婉娘需静养，不宜劳累，情绪波动也需控制。”柳涵苔边说边收拾着银针。

贺北寻细细记下柳涵苔的嘱托。见柳涵苔要走，说道：“我送送姑娘和小郎君。”

柳玄褚这会儿终于插上嘴，说道：“贺伯，你不要叫我小郎君了，叫我玄褚就好。”

贺北寻突然一脸尴尬，“多谢玄褚公子将令姐带来给婉娘看病。只是这诊金…”

贺北寻刚刚只顾一腔热忱，却忘了最现实的问题是他们付不起诊金。

“姐姐！你不差那么点诊金的，对不对？”柳玄褚轻摇着柳涵苔的手臀，撒娇道。

柳涵苔点了一下柳玄褚的额头：“你这个小兔崽子也只有有求于人的时候，才肯叫我姐姐。”

屋内凝重的气氛被姐弟二人的嬉闹声打破，原本还局促不安的贺北寻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贺伯，你放心，这诊金我是不会收的。”柳涵苔说道。

贺北寻双目微红地说道：“姑娘仁心仁术，贺某铭感五内！”

柳涵苔摆了摆手，道：“又来！最听不得这么肉麻的话了。贺伯，照顾好婉娘，我们走了！”说完与柳玄褚一同离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柳涵苔向柳玄褚问道：“你是如何认识贺伯的？”

柳玄褚清了清嗓音说道：“这个嘛，要从十日之前讲起…”他的思绪不知不觉飘飞到十日之前。

西岭小镇上的某个书馆里，柳玄褚正在认真地翻阅着书籍。

突见一位阿伯拿着三卷竹简正在跟掌柜交涉。“你看我这个都是前朝珍藏孤本，能否给我十两一卷。”

掌柜瞥了眼他身上的破烂衣衫，撇了撇嘴，“你这书简太老旧，最多五两银子一卷，行，我就收下。不行，你上别的书馆再看看。”

贺北寻左右为难，五两银子的价格实在太亏，可不卖，婉娘却还等着钱买药。

从前，他零星出来给人说说书，还能赚点小钱。自从搬到那神秘人找的新住处，为了躲避追杀之人，他便鲜少出门。但是婉娘治病的花费因此没了着落，这才出来卖书简。

他的窘态引起了一旁看书少年的注意，柳玄褚来到两人跟前，对贺北寻说道：“阿伯，您的书简可否借我一阅？”

贺北寻抬头看向少年，顿觉一愣，这孩子是否哪里见过？

“当然可以。”他拿起书简递给柳玄褚。

柳玄褚接过书简，扫了眼书简名，一卷《九合纵横策》，一卷《玄渊十二鉴》，还有一卷《赤璋兵略》。

柳玄褚心中顿觉无比激动，这可都是极难寻到的珍藏孤本。

他拿起《九合纵横策》阅读起来，刚看了个开头，他就被里面的内容吸引。

正当他看得津津有味时，掌柜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哎！要看书付了钱再看。”

柳玄褚这才不好意思合上书简，“阿伯，不如将这竹简卖给我吧，我给你十两银子一卷。”

掌柜有些生气道：“你小子怎么跟我抢生意？”

柳玄褚一本正经道：“这竹简的确值这个价，你不想给，我可以给。”

掌柜一时语塞。

柳玄褚摸出钱袋，犹豫地咬了咬牙，这可是涵苔辛苦赚来的。

为了让她可以少些劳累，她每回给他的零用，他都不太舍得花，这一袋碎银他积攒了好久，本想用它给涵苔买支发簪。

掌柜见他犹疑不定的神色，抓紧时机道：“没钱一边待着去！”

柳玄褚将钱袋里的碎银全都倒在柜台上，“谁说我没钱的！”

说着手指便拨弄起了碎银数了起来，“三十两，分文不差。”

重新将碎银纳入钱袋之后，将整只钱袋递给贺北寻。

贺北寻感激地看了一眼柳玄褚，将三卷书简郑重托付于他之后转身离开。

“之后，我便经常在书院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他。”柳玄褚继续说道，“询问之下，才知他就住在书院附近。他知我喜欢看书，就邀我去他家里看书。”

柳玄褚忽然一脸崇拜，“涵苔，你知道吗？贺伯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人物，他的那些孤本藏书可都来历不凡。不知为何竟会沦落至此。”

柳涵苔忽然想起露华楼里，他讲的故事，喃喃说道：“也许是某个乱世英雄吧！”

两人一路聊着天，竟不知不觉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