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站,三皇子命人备了热水,将一身熏臭浸入氤氲热气中。
待到更衣时,指尖触到那熟悉的云纹锦缎,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这才是他该有的体面。
“走!我们去裳绮阁!”三皇子吩咐护卫道。
“王爷,我们昨日才吃了闭门羹,还去啊!”护卫难以理解。按照三皇子之前的作风,他绝对不会当舔狗。
“今时不同往日,你懂什么!”三皇子白了护卫一眼。
护卫闭嘴,跟着三皇子一路风尘仆仆来到裳绮阁。
“请问你们是要定制绣品,还是要做成衣?”胖丫头圆圆站在裳绮阁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台阶之下的几人皱眉问道。
“将礼物给我送进去!”不理会圆圆的阻拦,三皇子指挥护卫道。
圆圆看着直接闯入的几人,无计可施。
霎时,裳绮阁门店本就不大的空间里,黑压压站满了人,更显拥挤。
一众绣娘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柳涵苔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公子这是何意?我们裳绮阁还要做生意呢?”
三皇子看着柳涵苔若无其事的表情,有些恼怒,昨夜明明已经…她竟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柳涵苔,本王是莫煌朝三皇子,本王定会娶你!”
三皇子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护卫在内,无一不惊得目瞪口呆。
昨日还只是救命恩人,今日就来求娶,这进度未免也太快了吧!护卫暗想着。
“你说什么?”柳涵苔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皇子看着柳涵苔深情地说道:“我说我要娶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柳涵苔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也没必要以身相许啊!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嫁给你?”柳涵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凌厉的气势为何让他如此陌生,昨夜的她分明是那样温柔且情意绵绵。
随后他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大概是因为害羞吧,那样的事情,姑娘家不好意思承认,也是情理之中。
好在柳涵苔并不知三皇子心中所想,否则定会揍得满地找牙。
“涵苔,你嫁给了我,就无人再敢逼你交出软烟罗的织造技法。”三皇子无比奈心地说道。
他没说完的是,你嫁给了我,软烟罗的织造技法自然就归属了皇家。
柳涵苔心中一凛,犀利的目光逼视着三皇子,问道:“你为何知晓软烟罗?又是谁要逼我交出软烟罗的织造技法?”
“涵苔,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心意相通。放心,本王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三皇子眼中满是执拗。
柳涵苔冷声道:“王爷凤子龙孙,民女一介草民,高攀不起,王爷还是请回吧!”
三皇子有些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昨夜我们颠鸾倒凤的时候,你也没觉高攀不起啊!”
“啪!”柳涵苔一巴掌甩在三皇子脸上。三皇子被打得偏过脸去,耳际嗡嗡作响。
他缓缓转头,眼中腾起嗜血的猩红,嘴角却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怎么?做了又不敢认?裳绮阁东家的脸面就这么金贵?”
柳涵苔满脸鄙夷,不再理会三皇子的疯言疯语。她转头对着那几个护卫道:“你家主子得了失心疯,病得不轻!得赶紧看大夫,否则迟了来不及!”
那几个护卫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柳涵苔!本王做的决定,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三皇子歇斯底里的吼着。
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从来都是女人对他投怀送抱。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求娶一个女人,她竟敢忤逆!他偏就不如她的意!
他转身对几个护卫说道,“把礼物给她放下!我们走!”说罢,气冲冲离去。
柳涵苔头痛的扶了扶额。最近不知犯了什么冲,招惹上了这么个煞星。
不过,她从刚刚三皇子口中获知了一个重要信息,有人觊觎软烟罗的织造技法。无论如何,她都得有所防备。
一墙之隔的八宝斋里,言莫谦将隔壁的的动静听了个明明白白。
这八宝斋是言莫谦今早刚盘下来的,经营还不足两个时辰。
因为前店主不善经营,导致这八宝斋几近关停,言莫谦甩给了他一大笔银两,人家自然乐得脱手。
而对于言莫谦来说,能否赚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离裳绮阁够近,离柳涵苔更近。
此时,他注视着怒气冲冲离去的阿史那·琹枭的背影,心事重重。
阿史那·琹枭觊觎软烟罗的织造之法,这个可以理解,因为他也一样。
毕竟以软烟罗在市面流通的重要程度来说,谁掌握了软烟罗的织造技艺,谁就掌握了经济动脉。
但想要获取软烟罗的织造技艺,可以偷,可以抢,可以绑架威胁,甚至可以杀人放火,但与掌握软烟罗织造技艺之人成亲,他却从未想过阿史那·琹枭会如此做。
以他了解的阿史那·琹枭来说,也绝不会如此做,但偏偏他却这么做了。这让言莫谦十分不解。
他压低声音吩咐暗卫扮成的伙计说道:“留意裳绮阁的动静,将柳涵苔的一举一动随时报告给我。”
说罢,正欲转身离去,鹤言从外面进来,刚想禀告,却被言莫谦制止,“隔音不太好,出去说!”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鹤言才开口道:“公子,凤翎卫来到了岭西镇。”
言莫谦皱眉问道:“凤翎卫?可有打探到她们为何而来?”
鹤言回道:“她们是冲着庞威镖局而来,此刻正将庞威镖局围了个水泄不通。”
言莫谦了悟道:“看来我们传回的消息起了作用,走吧,过去瞧瞧!”
盏茶时间,他们来到庞威镖局,鹤言欲继续上前,却被言莫谦一把拽住胳膊,“先看看再说。”
于是二人找了棵可以隐匿藏身的大树,观察着下方动静。
只见十二名银甲卫手持银抢站在庞威镖局大门之外,枪尖红缨在风中猎猎作响。
其中一个银甲卫走上前,将镖局大门的铜制门环叩得震天响。
半响之后,庞威镖局大门打开的瞬间,十二名银甲卫鱼贯而入。
为首的女统领摘下面甲,额间凤羽金钿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
庞威握着配剑的手青筋暴起,他急步匆匆赶来:“不知凤翎卫大人千里迢迢赶至庞威镖局,是有何急事?”
女统领抬手甩出一卷明黄圣旨:“庞威接旨!”
宣旨声响彻庞威镖局。当“私吞皇室贡品”六字传入耳中时,庞威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大人明察!”庞威单膝跪地,那洛霞锦分明是被贼人盗取...小人…小人也正在追查之中啊!”
女统领收起卷轴,“庞总镖头有什么冤屈,还是上衍京城与皇上皇后说去吧!翀昭国进献的那批贡品,现交由我等带回!你也随我们一同上衍京!”
“凤翎卫大人…”
“还不速速交接!”
庞威颤抖着还想解释,却被女统领一声厉喝打断。
庞威只得顺从,“还请大人里间休息休息,我这就去照办。”
待庞威镖局重新恢复平静,言莫谦与鹤言这才从树上下来。
言莫谦阴沉地看着庞威镖局大门,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愤怒,那洛霞锦竟是贡品,还是翀昭国进献的贡品!
“公子,那老妖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竟让您亲自去盗取翀昭国进献的贡品?”鹤言问道。
言莫谦目光深邃,眠中精芒闪烁,这也正是他想弄明白的。
沉吟片刻后,他沉声说道:“去查一下,翀昭国进献的贡品,为何不是由翀昭国使者亲自押运,反倒滞留在庞威镖局 。”
“是!”鹤言领命而去。
阿史那·琹枭在裳绮阁荒唐闹剧的时候,红萝已回到自己的闺房中。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愣愣出神。
“阿萝!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感觉到女儿异样的妇人关心地问道。
“没事儿,阿娘。只是赶路有些累了而已。”红萝遮掩着。
对女儿敷衍的回答,妇人似乎依旧不太放心。但她自知女儿性格,她若不愿说,再怎么追问也探听不出什么结果。
红萝打起精神道:“阿娘,今日您生辰,父亲也不过来吗?”
提起父亲,妇人脸上闪一丝黯然,“应该不会过来。”
红萝将手中发簪朝妆台重重一放,“阿娘,您当初是怎么看上这么个男人的?”
妇人却道:“阿萝,他是你父亲,不要这么说他。”
红萝义愤填膺道:“从我出生起,他就把我们扔在这座荒宅,不闻不问。若不是我跟着涵苔学习做点生意,恐怕我们母女早就饿死了,这也能算是父亲吗?”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自责:“阿萝,能有这样一方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阿娘已经别无所求了。只是苦了你跟着我一起过苦日子。好在,你也渐渐长大了,也有了一些谋生的本领,这样就足够了。”
红萝拉过母亲的手,不解地问道:“难道您就从来没有怪过这么个薄情寡性的男人吗?”
妇人摇摇头喃喃道:“阿娘没有责怪的资格。总之,阿萝,你要记住阿娘的话,平平淡淡才能平安顺遂一生。”
红萝为母亲的恬淡感到不可思议,她脑海中闪过那个自称“本王”的男人,她的人生,还能平平淡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