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快四点了

闵玧其慢慢将宿舍的门关上，在黑暗的客厅摸索着前进。

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压着床发出声响，好在房间里此起彼伏的打鼾声遮盖住了这个声音

“...玧其哥，你回来了？”隔壁铺的金南俊半梦半醒，闭着眼睛问

“嗯”他轻声回答

不一会，鼾声又响起。

“哥，你昨天几点回来的？”金南俊挤进拥挤的厕所，又拿着牙刷出来，边刷边问已经收拾好在客厅等他的闵玧其

“三四点”闵玧其撑着下巴，嫌弃地看了一眼泡沫四撒的弟弟

接受到哥哥嫌弃的眼神，金南俊憨憨一笑，边跑回厕所边口齿不清地说“那你才睡了两小时啊，没关系吗？怎么不直接在编曲室睡啊”

闵玧其心虚地不回答他。

打工的事情他谁也没告诉，甚至为了不被公司的人发现特地选了一个离公司远一些的店。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6点起床去编曲室，接着是各种课程，直到午夜。有时候结束得早，他就直奔打工店，坐公交的话路上还能构思歌词，走过去他就戴着耳机摸索新歌的编曲。

这样的生活，他过了一年。苦吗？当然苦，但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刚来首尔的时候连公共厕所都睡过，现在只是身体上的疲惫，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新人开发组的哥说公司又挖到一个好苗子”金南俊说“听说才15岁，方pd很看重他，可能会分到我们宿舍，让我们到时候多照顾他”

两人走在去练习室的路上，夏季的天亮得很早，路上已经有通勤的人来往

“都还没来公司，这么早的事情谁说的准”闵玧其说

金南俊瞥了一眼这哥面无表情的脸，虽然话说得不近人情，但是他也是能理解的。

他们宿舍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连跟他们同期同宿舍的宪哲哥都隐隐透露要退出的念头，虽然是别人的决定，但看着和自己一起进入公司，一起练习的兄弟一个接一个从宿舍搬出去，这无疑加重了他们的心理负担。

练习生要克服的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更重要的是心理压力。

连他都在哥哥面前掉过眼泪，想过放弃。闵玧其却像个铁人一样，从来不在他们面前展露脆弱。

这才是金南俊担心的，人不可能没有情绪，更何况他知道，闵玧其外表再冷硬，也遮盖不住这哥内心敏感又柔软的事实。

那些情绪，只不过被他积压着，埋藏在内心而已。

肩膀的疼痛实在难以忍受了

“玧其！只有你的动作没有做到位，左肩要往后甩，然后向内收，你再来一次，其他人休息五分钟”

闵玧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按照要求对着镜子又做了一遍动作

“还是不行啊”孙承德走过来，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要这样...”

闵玧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气

孙承德立刻停住动作，“你怎么了？肩膀受伤了？”

“不是，只是有些酸”闵玧其垂眸

“我碰一下都疼，可不只是酸的问题”孙承德严肃地看着他“难怪你今天的舞蹈动作都没做到位。下午去医院吧，我帮你请好假”

“不用，我没事”他躲避着对方的目光。

“没事？你这是在浪费时间！”孙承德加重语气“身体状态不好练习只会加重负担，你告诉我上午的舞蹈动作你记住了几个？

闵玧其无言，暗自攥近了垂落在腿侧的手。

没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是他根本支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还有后期复查、康复的费用。

这耗费的不仅是金钱，还有用于练习的时间。

每个月一次的评估鞭打在他们身上，大家都卯足了劲想要留下来，想要成为最终站在被万众瞩目、灯光耀眼舞台上的人

但是有人留下，就注定有人离开

他不想要做那个灰溜溜回大邱老家的失败者，就必须对自己狠。

被勒令去医院的闵玧其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消失，脚步一转

夏日的鹤洞公园东门，蝉鸣声中夹杂着老人们时不时的询问的声音。

全秀玄擦了擦额角的汗，刚将最后一箱阵痛贴摞在临时搭起的蓝色帐篷下，又被旁边一位老人叫过去问询。

“奶奶，您刚刚说膝盖疼了三个月，是上下楼更难受，还是静坐也疼？”她轻柔着声音问

老人摆手“就是走路有点酸，老毛病啦，给我两贴贴药就行”

全秀玄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坐下时微微发颤的右膝，接着柔声说“我先帮您做个简单的检查好吗?”

卷起裤脚，她注意到右膝比左膝略肿胀，但是皮肤周围没有红斑。基本可以排除中风。

“奶奶，您疼就跟我说一声”她的食指中指按压上髌骨边缘，边动作边观察老人的神色，在对方皱眉时停止

“您最近有没有腿麻？”

老人思索了一下，接着说“有，上个星期买菜的时候腿突然软了，当时都差点摔下楼梯”

“腰呢？有没有时不时疼？”

“老毛病了，年纪大了有几个腰不疼的”老人笑着说，有些不以为意

“奶奶，您的膝关节确实有磨损，但是真正的风险不在膝盖，在腰椎。您跟我去那边的检查车里去做一下腰椎的检查好吗？”她注意到对方犹豫的神色，接着说“您放心，很快的，也不收费。要是没问题，您自己也安心，是不是？”

扶着老人往慢慢躺在检查床上，她明显感觉到了老人背后的膏药味，

这时带教朴主任走到她身边询问情况。

“这位奶奶的第四、五节腰椎压疼明显，有腿麻表征出现，检查后发现腰椎向右侧弯，指尖按压时有‘捻发感’”她有条不紊地回答，考虑到老人的心情，没有把检查结果说出来。

腰椎向右侧弯意味着代偿性脊柱变形，捻发感则是韧带钙化的表征之一，但是没有进一步专业仪器检查也不能断言。

叮嘱完老人按时去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查，她转身就对上了朴主任赞许的目光。

“秀玄啊，你做的很好。不愧是金教授的得意门生”

经过她观察全秀玄在医院见习的一个多星期的表现，专业过硬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全秀玄没有首尔大高材生的傲气，而是沉得下心来学习，哪怕是最繁琐的档案整理，她也做得毫无瑕疵。

就算是在燥热的夏天室外面对腿脚不便，耳朵迟钝的老人，她也从一而终地耐心，连语调都没有变过，这种仁心才是最难得的。

难怪那位“医学界暴君”金允燮教授对她如此器重

“辛苦了，盒饭已经到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内，谢谢”全秀玄鞠躬

天气太热了，全秀玄端着盒饭也没什么胃口，而是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冰镇的草莓牛奶

“顾客ni，这瓶牛奶在1+1活动期间，可以再拿一瓶”

“我知道了，谢谢”

坐在便利店的休息区，面朝着透明玻璃的落地窗，她在亮得刺眼的阳光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闵玧其不断重复着那一个舞蹈动作，膝盖一次又一次与沙砾摩擦，

但是膝盖的疼比不上肩膀疼痛来得尖锐。

耳机中的音乐声似乎越来越大，随着心跳一下下在耳鼓膜边炸响

他开始觉得头有些晕了，灼目的阳光在他的视线里开始旋转

“砰砰砰”

是在耳鼓膜边炸响的心跳，还是音乐？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判断

“玧其xxi”

谁在叫他？

闵玧其觉得自己已经出现幻觉了

“玧其xxi？”

那个声音又一次出现在耳边，却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他猛地从眩晕中抽离出来，定了定神，才看清面前的人。

“玧其xxi，你没事吧？”

全秀玄差点以为他要晕倒了，此刻他抬起头，她才发现他的嘴唇毫无血色

“秀玄xxi”对方冷淡地打了声招呼，他站起身，接着发现自己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弄湿，紧紧贴在身上，半裤下的膝盖已经发红破皮，血丝和沙砾混合在一起，紧紧附着在伤口上。

太狼狈了，闵玧其想，他不自在地避开了全秀玄的眼神

“我没事”说着，他就要离开

“玧其xxi”全秀玄出声叫住了他“如果不忙的话，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