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浓密的树缝也挡不住阳光,天光已大亮,众人在原地修整了片刻,待衣服差不多被体内灵力耗干了,这才准备启程。
南宫修抖出那张地图,忽然“咦”都一声,惊道∶“这地图……”
曲凌飞立马搭着他的肩凑了过来∶“地图怎样了?”
只见地图上的一角黑了下去,用手抹了几次都擦不掉,南宫修脸色霎时一变∶“莫非是昨日姓田那小子动了什么手脚?”
“如他真动了手脚,你难道看不出来?”谢长宴淡淡一笑,言语中含了些讥诮。
奈何这位完全没听出来,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罢了罢了,左右都没影响到路线,脏就脏了些。”
“等一下,”李今棠踮起脚凝着那块地图看了许久,听他提到“路线”二字,忙伸手想接过地图∶“可以给我看看么?”
“阿棠,你看出什么了吗?”
她拿到了地图,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在手中翻看,听见一旁秋雁的问话,转过身去伸手指着上面的“旡归谷”三字,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旡’字有些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这张地图是以灵力所绘,但若细看就会发现,”李今棠手指轻轻地在一旁描摹着“旡”字的笔画,“‘旡’字左边多出来的这一笔,与地图上其余字所使的灵力不同,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话一出,察觉到众人皆是神色微变,她顿了一顿,继续道∶“我猜黑色那一团污渍应当是不慎被妖物蹭上的,但这个字,的确是是出自田衡之手。”
她说罢,抬手想化去多出的那一笔,旋即眉头微微一蹙,手指僵住,略显尴尬——其写字之人的灵力在她之上,以她的修为自然化不开。
正窘迫间,忽然横出一只手,手指滑动间地图上多余的灵力已被化开,“旡”字赫然一变,成了“无”字。
她抬眸看过去,少年已收回手,正垂下眼帘,不咸不淡地看着她。
三人皆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昨日田衡顺走地图,本意就是为了篡改上面的信息,再故意被人搜去交还给他们,好引导他们走上错路?
“旡归谷比无归谷凶险上许多,”南宫修哼了一声,怒道∶“这家伙是想让我们死在这!”
“我看这地白日倒宁静不少,只怕到了晚上又不知会有什么妖物窜出来,”曲凌飞率先镇定下来,道∶“我们不妨先行离开,待出去后再找那姓田的算账。”
地图被改后已经不管用了,所幸白日里谷中倒还算正常,并无什么妖物出来阻路。李今棠伸手在命书上轻拍,他们几乎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这么一拍,命书便跳起来翻了页,淡蓝色的光绘出一副谷中的地图。
“我还记得一些来时的路,”李今棠摸了摸鼻子,不得已又扯谎道∶“大家可以跟着我走。”
说完感知到有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回过头,谢长宴恰好别开眼,视线与她一触即分。
得,这么一看更令她心虚了。
所幸那三人倒没怎么怀疑,就这么跟着她走了一路,只觉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头顶上方阳光也愈加炽热,显是快走到头了。
“他奶奶的,等老子出去了,非得把那混蛋活剐了不可!”
曲凌飞斜着眼看他,好笑道∶“南宫兄,这话你已经说了一路了,现在还是小心为妙,谁也料不到前面还会不会有危险。”
话音未落,身旁的人脚底下“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南宫修身子僵住不敢动,缓慢低下头去看脚下踩中的东西。
“一截藤蔓罢了,”曲凌飞哈哈大笑道∶“南宫兄,我说你是不是也太紧……”
一语未完,那截被踩断了的藤蔓蓦地伸长,迅速缠向几人腰部。
曲凌飞惊呼一声,赶忙跳开∶“大家当心!”
这些东西来势汹汹,上头还长了些又粗又长的刺,李今棠侧身避过一条,紧跟着又一条无缝衔接地袭来,她急忙抽出短匕去挡,刀刃撞上那些坚硬的刺,竟碰出些许火花来。
“谢兄,”曲凌飞满头大汗,扭头喊道∶“你可有办法破了这邪物?”
谢长宴看他一眼,言简意赅道∶“砍它的根。”说罢,长剑应声出鞘,直向地下刺去,只听得砰砰两声,埋藏在地底下的根须已被尽数削断。
藤蔓倏然之间像是被人点中了穴道般,静止在原位一动不动,李今棠惊魂未定地看着悬在自己面前,还来不及挡开的藤蔓,忙退开几步,离那些刺远了些。
“这些东西该不会也是那田……田衡布下的罢?”秋雁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眼下得以脱险,禁不住跺着脚骂了几句。
“他没那本事,”谢长宴眼望四周,笑道∶“与其谋划出去后如何报仇,倒不如先想想眼下怎么保下小命。”
这话说得众人一懵,曲凌飞奇道∶“谢兄,你这话是什……”
忽地一阵剧烈摇晃,他面色一白,剩下的话被咽了回去。
只见前方一道裂纹迅速向他们蔓延而来,紧跟着一根根尖锐的木刺从地底猛然弹出,来势较方才的藤蔓而言甚至更为凶猛。
“啊哟,老夫今日命休矣!”
“你别说话了。”李今棠伸手将它按回腰间,握着短匕的手不住地发抖。
只听曲凌飞大声喝道∶“大家快御剑,这东西个头不高,飞起来便能躲过去。”
“……”
怎么又来……
这些机关是专门冲她一个人来的么?李今棠眼中泛出些绝望。
“是陷阱。”
少女闻言猛地回头,见谢长宴竟也还同自己一样站着,长剑好端端地挂在腰侧。
“谢兄,我们都知道是陷阱了……”
曲凌飞三人这时已跃上半空,秋雁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操纵着长剑移动∶“阿棠,我拉你上来。”
李今棠还在琢磨方才那句话的意思,闻言稍稍抬头,眼里映出横空飞来的几只暗器的的影子。
她瞳孔骤缩∶“小心后面!”说罢急忙掷出短匕想将其打落,可那几只暗器如同长了眼睛似的,竟转了个弯,让她的短匕扑了个空。
秋雁一时怔住,又无法挥剑去挡,还未等她反应,蓦地窜来一道人影,重重将她推开。
“啊!”
只听一声低喝,定睛看时,曲凌飞竟已从剑上滚落下来,捂着腹部于地上痛苦呻.吟。
秋雁大脑瞬间空白,她一下奔到曲凌飞身旁,抖着手去察看他的伤势∶“师兄,你,你……”地上淌着大滩的血,她说不出话来,尾调里已染上哭腔。
空中飞来的暗器已被打落,李今棠弯腰捏着尾部拾起一只,骇然道∶“上面有毒!”
“阿棠,”秋雁转过身子,满脸泪痕地看她,语气里几乎是恳求,“你救救我师兄罢,他……”她没再说下去,只让开一条道,方便对方过来。
曲凌飞这时已气若游丝,他脸色惨白,双目紧紧闭着,是失血过多的表现。李今棠蹲下身去,手探向荷包时才想起那几条止血带全部给了谢安。
……罢了,用灵力也未尝不可。
她伸出手,指尖源源不断地向外输出灵力,待伤口处血流止住,她颇为沮丧地站起身,看着秋雁满是期待的神情,艰难地开口道∶“我只能暂时帮曲大哥压制住伤口,但,但上面的毒,我也……解不开。”
察觉到对方身形剧烈晃了一下,她忙将人扶住,说道∶“这附近不是有个镇子么?那里未必就没有解这种毒的药物。”
“是了,镇子离这东西那么近,定会有解药的。”秋雁勉强稳住身形,这句话却像是在安慰自己,说罢便要弯腰去背曲凌飞。
“去去去,哪有让女孩背人的?”南宫修已抢先将人背到身上,秋雁闻言一愣,旋即苦涩地笑了笑。
李今棠在原地默默杵了片刻,哀恸地望着他们。
曲凌飞的毒再耽搁下去也不知道会如何……她五指嵌进手心,莫名地涌上几分自责——倘若自己从前学得再勤快些,是不是就能救曲大哥了?
“你是在替他难过?”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她头也不回地答∶“我之前说过的,我们是朋友……”
“所以你是在怪自己没能治好他?”少年无声地扯了扯唇角,笑容极淡,“暗器既非出自你手,又何必平白给自己揽一桩罪名?”
“你说错了,”李今棠转过身,他面上毫无表情,好像什么事也不能使他难过。她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走罢,你身上的伤也没好全,不能再待下去了。”
谢长宴眼皮一抬——本以为她会说出什么话来反驳自己,没想到就这几句。他自讨没趣地收回视线,只消几步就赶上了她。
镇子离旡归谷不算太远,只是曲凌飞路上昏昏沉沉的,半晕半醒中时不时要喝水,众人只好停下来四处去找水源。等赶到镇上时,天边竟已浮现了一抹残红。
几人随意找了间客栈,秋雁替他擦净了伤口周围的血,李今棠便在旁给她打打下手。
“阿棠,”待处理完毕,她转过身看着少女,酝酿了半晌才说出口∶“我与南宫修一同带着师兄去寻大夫,今夜……就暂且委屈你和谢道友在一块。”
“为何?”李今棠倒不觉得和谢安在一块有什么委屈的,只道∶“只有你们三人的话,万一碰上了什么危险该如何是好?”
“我观察过了,这就是个普通的镇子,不会有什么危险,”秋雁踌躇了一下,道∶“只是我担心田衡会再带人追来,若我们人数太多,只怕会过于招摇。再者,我们去寻医,不便将地图带在身上,还麻烦你们留下来看守。”
像是怕姑娘担心,她又道∶“我这里还有几张符箓,若真有什么不测,到时再给你传音可好?”
李今棠沉思了片刻,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接过了一张符箓,点点头道∶“好罢,那你们多加小心,今夜有我和谢安守着,你安心带曲大哥去治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