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是我？”顾知津心里一紧，那双清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林承渊，谨慎问道。

“这让人怎么回答。”林承渊叹了口气。

他坐在了顾知津旁边的椅子上，沉思着道：“从你知道用千机盒杀了赵琼开始，你就有了被关注的必要。”

是千机盒！

顾知津下意识绷紧了脊背。林承渊太可怕了。

他蜷着手，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镇定道。“看来我得感谢你。千机盒是你故意送的？”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林承渊微微一哂。

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一般，继续和善道：“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是你自己把握住了命运。”

“多谢。”

“不用谢，我知道你只是嘴上客气。”林承渊幽幽道。

顾知津：“？”

“没什么。”林承渊的眼神闪了闪。接着道：“你只是运气很好，遇到了这次机会。”

“像你这样的人，很多，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而你，不仅遇到了，还抓住了他。”

“并且这么漂亮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很厉害，顾知津。”林承渊由衷叹道。

“厉害到让人情不自禁地在意。”

“总想把你放在更有用的地方。”

“我运气好的地方，在于你不是我的敌人。”顾知津没有理会他奇怪的话语，而是真挚道。“你那么厉害，还愿意看我在你面前蹦跶。”

“我真的很感谢你。”

他的坦率让林承渊微微一愣，白净的脸上显出一丝错愕。

随即他眨了眨眼睛，那卷而翘的睫毛便像是两只蹁跹的蝴蝶。

这男人生了一副好皮相，顾知津心想。

林承渊沉默了一会儿，才轻问道：“为何如此笃定？”

“你这么聪明，该知道。如此轻易的判断别人是敌是友，可不是一件好事。”

顾知津但笑不语。

他有他的底气。

原书中的林承渊，虽与仙道宗有血海深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善人。

耗费心力，建了云衍阁，为仙界中籍籍无名的修者们提供了机会。

虽然还是无法避免被仙道宗盘剥，可林承渊却是尽力了。

若不是知道原文，没人能够猜出来这仁善的好人是暗地里残害仙道宗的凶手。

只是，也仅于此了。林承渊所有的恨都在仙道宗。他对其他人并没有兴趣。

甚至就连苦苦追随他的主角夏熠，也从来都爱搭不理。

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对顾知津有利无弊。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么，感谢你的信任。”林承渊望着他的表情，颇有些兴味道。

“不用谢。”顾知津颔首。

“我也只是说说。”林承渊毫不留情道。

顾知津：“……”

顾知津没有再提这个，而是沉静望着林承渊，带着一丝希冀开口道：“那么，你等我是为了什么？”

林承渊的眼神闪了闪。那一副清润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尴尬。

只是，那斯尴尬的神情消失得很快。

顾知津听到林承渊漫不经心道：“看热闹。”

“哈？”顾知津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理解。

“字面意思。”林承渊嘴角勾起一抹笑，微微道：“你是一条疯狗。咬上了仙道宗，我自然乐见其成。”

顾知津怔了怔。他没有想到林承渊私底下这么放松且恶劣。难道他苦心布局，只为扳倒仙道宗的人设是假的吗？

只是……，没关系。只要不是敌人就好。

顾知津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我杀了曦照宗的管事，你能否帮我个忙？”

“我没有听错吧，顾知津。你给我惹了麻烦，还想让我给你帮忙？”林承渊脸上的笑意一僵硬。

顾知津比他认知的要更厚脸皮。不仅脸皮厚，还会顺杆爬。

“但我也帮助了你，不是吗？”顾知津心如止水，说得正义凛然。

“他们在云衍阁残害他人。”

“若是传了出去，云衍阁首当其冲。”

“即便仙道宗也讨不到好，可仙道宗能够承受后果，云衍阁根基尚浅，也能全身而退吗？”

顾知津可没有哄林承渊。

原书中便发生过这样的事。

陈韵之折磨李青水后，让李青水侥幸逃脱过一次。

那一次，他不仅入了问道谷，还闹得仙道宗内人尽皆知。

若不是他被问道谷的魔修看上，出去给仙道宗的恶徒们传染了魔气，让仙道宗对此事三缄其口，自顾不暇。

云衍阁也不可能善终。

“看来你对我会帮你这件事情很有信心。”林承渊幽幽道。

“有没有不还是要看林少主的意思。”顾知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看似无懈可击，其实他心中着实为自己捏了把汗。

从林承渊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主动权就落在林承渊手里了。

他便意识到，自己来找林承渊合作的想法有点可笑。

林承渊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强大恐怖。

如斯恐怖的人，他会选择像原书中一样苦心孤诣地筹谋一切。

而不是和一个跳不过他手掌心的人谈合作。

也就是说，顾知津在他眼里并没有那么大的用处。

即便他们共同的目标都是仙道宗。

甚至如果他愿意，他还能将顾知津直接送给仙道宗，让他去死。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中颤了一颤。

他不能死。

最起码不能死在这里。

只是可惜，如今的选择权并不在他，而在于林承渊。

更可怕的是，林承渊也知道这件事情。

房间陷入了沉寂里。

顾知津第一次感受到窒息。

哪怕被灼光仙尊在头顶上放雷劫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的窘迫。

“不，顾知津。你错了。”林承渊笑望着他。似乎看出了顾知津此刻的忐忑，此刻他显得格外放松。

他用安恬的声音低声道：“替我解决一个由你创造出来的小麻烦，就想让我此刻与整个仙道宗为敌来帮你。”

“这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换句话说，你并没有说服我。”

果然如此。顾知津心沉了下去。

“可，你那么聪明……，那么……勇敢。”林承渊那漂亮的眼睛一丝不苟地望着他，幽幽道。

“你的价值就仅限于此吗？”

“认真想一想。顾知津，你走到这一步，走到我面前。能够让我坐下跟你谈。”

“说明你身上有让我想要不惜冒着风险帮你，让我感兴趣的理由。”

“为什么不努力找找看？”林承渊微笑着道：“一个人只有自己清楚自己的价值。”

“才能让别人也相信，不是吗？”

顾知津额头上出了冷汗。

他呆坐在位置上，沉默地望着林承渊。

那双清润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疑惑与不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在于你拥有什么？”林承渊收了笑。他静静望着顾知津。

虽用了化颜丹，可顾知津那双眼睛还是清亮无比，像是天上的星星。

他静静望着它们，感受着同样被注视着的感觉，小心又沉静地呼吸着。

“好好想一想，顾知津。为什么独独是你。”

“我那么想要关注你。”

顾知津怔了怔。

他像林承渊望着自己的那样，认真望着林承渊。

思忖过后轻轻开口道：“是因为我好看吗？”

林承渊：“……”

“我知道就不是。”顾知津叹了口气。似乎从那表情中读到了深深的无语。

房间里一时沉寂了下来。

顾知津不说话，林承渊便一直看着他。

明明漂亮的眼睛，此刻却平静到了残酷的地步。

让顾知津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说不出来，这位是不会帮助自己的。

怎么会呢？顾知津无奈想着。

明明原文中那个为了弄死仙道宗，汲汲营营的深沉大反派，怎会如此恶劣冷漠？

他不该为了自己的目的，和自己同仇敌忾吗？

“要不然，你还是直接告诉我？”顾知津眨巴着眼睛，讪讪道。

林承渊：“……”

林承渊垂了垂眼皮，他没有再看顾知津，而是将头转了过去，顺手捻了面前的一枚棋子，轻道：“顾知津，如果我想要的是你呢？”

“用来干什么？”顾知津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白净的脸上没有惊恐，亦没有会错意。而是下意识敏锐问道。

“这个就不劳你知道了。”林承渊静静道：“总之，你将你给我。”

“我保你一命如何？”

“不仅如此，你不是想要让我帮忙吗？”林承渊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便诱惑道：“只要你将自己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无论你在仙道宗闹出什么乱子。我都会保你。怎么样顾知津？你不亏吧？”

林承渊低沉的声音，因着他说话的内容带着天然的扭曲，像是一个专门和人交换丑恶的饿鬼。

拿自己交换，他也说得出来。多少有点丧心病狂。

是个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只是顾知津对此却没有什么嫌弃的地方。倒也不单独是对林承渊有滤镜。

而是和赵琼生夺人丹田来说，林承渊这般，确实已经算得上宅心仁厚的君子了。

只是，他还是拒绝了。

“不如何，算了吧，林少主。”顾知津叹息道：“看来我们没有缘分。这个生意我做不了。”

“怎么？你怕死？”林承渊的眼神定了定，颇有些耐人寻味道。“还是不信任我？方才的感谢和信任都是假的？”

“这倒不是。我若真的怕死，还能和仙道宗对上呢？”顾知津坦率道。“也不是不信任你。”

“那你为何不将自己给我？”林承渊缓缓走进，一字一句道：“成为我的人，我可以帮你达到你所有的目的。”

“这不好吗？”林承渊的语气深沉。面上却是鄙薄极了。

这世间总有冠冕堂皇之人，花言巧语，言过其实，虚伪又自私。

他们所做所说，都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骗取别人的信任……，和喜欢。

沽名钓誉之辈，实在让人感到恶心。

“倒不是其他的，林少主。”顾知津的话打断了林承渊的思考。

“只是给一个道友许了诺。这个身体和丹田，是留给他的。”绰约的烛光里，顾知津的声音天真又坚定。

“我不能失约。”

“啪嗒”一声。林承渊的棋子掉落在了地上。

顾知津诧异地望着他。

却见那人默默弯下了腰，将滚落的棋子捡了起来。

只如玉的手刚触到地面便停下了。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顾知津和他本身表现出来的一样，天真、直笃。还是个智障。

却唯独，他是真实的。

从未骗过自己。

林承渊整个人隐没在阴影里，就着那个姿势一直没有起身。

他静静道：“你为什么不会觉得我是看上了你本身呢？”

“哈？”

“算了。方才我是逗你的。”林承渊有些恹恹道。“你让我帮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