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击穿了脑袋,血肉模糊。
贺辛然让步秋狐先把蒋兰韵带回去。步秋狐着急忙慌地点着头,从我怀里接过仍然在瑟瑟发抖的蒋兰韵,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在身前,策马匆匆往回赶。贺辛然叫了一个盟友护送他们回去。
有我在旁边护着,任谁也近不了贺辛然的身。贺辛然提起冯文山的身体,迅速地割下了他的脑袋高举在手里,扬声道:“冯文山已死,诚心投降者可免一死!”
闻言,风华盟的人立刻停了手,山匪们也惊慌失措。片刻,许多山匪纷纷跪到了地上,磕头请贺辛然饶命。有几个想要反抗的,立刻被砍了脑袋。
贺辛然冷冷地抛了冯文山的脑袋。头颅像球一样在地上滚动着。又是一抬手,让人把所有投降的人全部押解往洛阳官府。
后来,回到风华盟清点人数时,前去剿匪的人一个也没有少。
贺辛然亲自剿匪的事情传到豫州官府,豫州官府的人也不敢怠慢,抓了那些山匪残部问明情况后,迅速地抓了胡姜岳归案。这件事,直到傍晚时分便已完全解决。
自金鸡山下回来,步秋狐、我、阿瑜一直陪着蒋兰韵,堂口里的许多人也都来看她。回来时,她便抱着步秋狐一直哭泣。幸而,她只是惊吓太过,身子倒没什么大碍。毕竟被抓上山六日,怎能不心惊。
晚间,贺辛然从豫州官府回来了。蒋兰韵好不容易劝好,一见贺辛然,又开始流泪,起身扑进他怀里抽噎。贺辛然揽着她的肩,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许久,蒋兰韵才停止了哭泣。阿瑜与小步都上前去扶她在桌边坐下。贺辛然让我去拿他的医药箱,说要给蒋兰韵把脉。我即刻去拿了。
蒋兰韵垫上脉枕,贺辛然在她的脉上摸索。片刻,贺辛然愣住了,随即抬起眼笑道:“老二,小韵怀了一月有余的身孕,你可知道?”
“什么?”蒋兰韵与步秋狐异口同声地惊讶。我们闻言亦是惊喜万分,步秋狐更是喜形于色,在蒋兰韵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一个劲儿地捏着。蒋兰韵愣怔了许久,脸上挂着的笑意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
贺辛然笑着收起了脉枕,道:“恭喜啊。没想到你们比老洛他们还早。”我笑道:“他们两个才成亲多久啊,还比呢。”阿瑜笑道:“小步,你可得好好照顾小韵。”步秋狐红着脸,咧嘴笑着,应声道:“那肯定的!”蒋兰韵也红着脸,抿着嘴笑着不说话。
贺辛然去给蒋兰韵抓安胎药了。我看着他喜形于色,才放下心来。
若是早年的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胡姜岳。
次日清晨,我们去找贺辛然时,他刚起床。守夜的老唐也回来了,贺辛然问他:“老二还没起床?”老唐道:“还睡着呢。小韵妹子怀着,难免疲惫些,让他陪着吧。”
贺辛然披上了披风,叫老唐回去休息,又问我们:“你们随我去衙门吗?”
阿瑜道:“去看审案?”
“嗯。”贺辛然束起了头发,“如果不想去便罢了。”我看了看阿瑜,知道她也想去,便道:“走吧,同去。”
行省的人倒是比郡衙门速度,我们到时,他们已经审完,将胡姜岳下了大狱,依着前番数次事端,监禁三年,又罚了白银三十两。见已有了了结,我们也不再多逗留。
正走到门口时,见胡老爷带着几个家丁来了,家丁手里还抬着一箱东西。见我们从门口出来,他匆匆唤了一声“贺盟主”。贺辛然淡淡回了一礼。见他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贺辛然也不和他客气,抬脚便领着我们错过身,就要走。
“贺盟主!”胡老爷在身后出了声。贺辛然停了脚步,回头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哦?胡老爷有何见教?”
“……”胡老爷迟疑着,“令妹可还无恙?”
贺辛然背着手,回过头来道:“胡老爷还是多多操心令郎吧。舍妹之事,就不劳您操心了。”说着又要走。胡老爷再次叫住他,几步赶上来道:“贺盟主,这次确实是那小子做得不对,您看……”说着招呼仆从拿上那一箱东西。打开来,是满满一箱的金元宝。
“小小心意,还请您……”
贺辛然瞟了一眼那箱金子,冷哼一声,打断了胡老爷,盯紧了他的眼睛道:“胡老爷,我现下给着您面子,还请您把东西收回,莫要辱没我们这些江湖人。”
胡老爷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走出好远了。
晚间,我与阿瑜便住在洛阳堂口。三更天,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往茅厕。出来时,我看见间壁的贺辛然的房门开了,有个人站在门口。隐隐听见贺辛然用方言道:“小韵?大半夜的怎么来了,进来坐吧。”
我也没怎么在意,回了房间躺回床上,正要再睡过去,忽然听见蒋兰韵道:“兄长……我来是想问问你,你那时,为什么不肯娶我?”
沉默。我一下子清醒了,伸手掏了片薄荷叶放在嘴里嚼,以此提神。阿瑜睡得浅,此时被我的动作吵醒,翻了个身问:“怎么了?”
这时,贺辛然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小韵,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娶你呢?”
闻言,阿瑜也清醒了一些,挪了挪身子,也拿了一片薄荷叶来嚼,轻声道:“这么晚了,小韵怎么突然说这个?”我摇摇头,听见间壁蒋兰韵道:“可是,你并非我爹娘亲生。”
“小韵,”沉默半晌,贺辛然终于开口,“我答应过师父和师娘,要把你当做亲妹妹来照顾。再者,这许多年过去了……”
“……若换我是阿渡姐,你会怎么样?”
我冷不丁地被提了一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便听贺辛然道:“我同样会拒绝她。她与我是至交之情,你与我是兄妹之情。虽不一样,却也一样。小韵……这么些年,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来看待。所以,对不起。”
我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我和蒋兰韵虽然身份不一样,但他一视同仁,对我或她都没有动别的心思。
蒋兰韵是个聪明人,她也听出了这个意思。长久地沉默过后,她才道:“我知道了,兄长。往后我不会再跟你提起此事了。”停了停,她又道:“我可以……抱抱你吗?就像……就像小时候一样,可以吗?”
“当然。你是我妹妹,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要我抱你。”
长久地没了声音。当外头传来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时,间壁的房门传来一阵开关声。我听见贺辛然道:“早些睡吧,小韵。你有身子,晚睡对胎不好。”
阿瑜轻声道:“如此,也算是好了……”
我打了个哈欠,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蚊子便横冲直撞地被我吸进了喉咙眼儿里。我禁不住猛咳起来。外头的关门声明显一顿。
好不容易把蚊子吐了出来,我故意颤着声音哑着嗓子趴在阿瑜身上道:“夫人……救我……我嗓子被蚊子袭击了……”
阿瑜无奈地起身,笑道:“……还以为孙猴子钻你肚里了,等着,我去给你倒水。”
此时,门外传来噗嗤一声笑。声音有些过于明显了,我不得不装一装,提上剑便把门开了。贺辛然逃走未遂,被我逮个正着。
“吓我一跳……笑什么笑,这么晚了站在门口干嘛?”
贺辛然散着头发,一头白发在月色下亮得有些发光。丰神俊朗,款款君子。怪不得蒋兰韵要喜欢他。他揉着鬓角不出声地笑,道:“起夜。没什么,主要是没见过吃蚊子的……你们也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们也起夜。”
贺辛然看起来并不信我,我也看起来并不信他。只不过实在没有什么点破的必要,于是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各自回去睡了。
几日后,我和阿瑜同贺辛然作别,带着人回到金陵堂口。回到金陵,已是六月廿五了。
洛云川和云曳点完了人,赏下了银子,洛云川笑道:“小贺若没能为我们所用,实在是可惜。”又冲云曳抬了抬眉,“为夫眼光如何?”
云曳哼笑两声道:“不说也知道。”刚说完话,她突然别过头去干呕。我和洛云川一左一右扶住她,我道:“怎么了?”云曳摇摇头,阿瑜道:“我去找杜大夫来吧。”云曳点点头,我们一同扶着她进了堂屋。
杜大夫来了,为云曳垫上了脉枕,轻车熟路地在脉上摸了一阵,一抬眉,抬头冲两人笑道:“二位,恭喜啊。二堂主已有几近一个月的身孕了。”
闻言,云曳愣了一愣,眉间泛起喜色,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洛云川也颇显得有些意外之喜。阿瑜笑道:“恭喜啊。小韵怀的时候,贺大哥还说就等你们的动静了,没想到这么快。”
我坐在云曳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道:“这下好了,这回真的要让我们做孩子姨娘了。”云曳捏了捏我的脸道:“如此心急。”
洛云川握住云曳的手道:“多谢你,夫人。”云曳微红着脸只是笑。
我看着洛云川深不见底的眼睛泛出许多喜悦,不禁心想着,他是不是已经在不觉间爱上了云曳,只是没看明白自己的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