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里维特接了一片雪花，有一瞬间他想到加斯特斯必然会死在这里的事情，又想到那些埋藏在土地之下的骸骨和徽章。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加斯特斯被埋在那里，感情都是他自己动手埋的。

“他们非要喊我又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想要邀请你参加一个计划，听说是收集和整理关于人造物的。”

人造物……这种东西在地下世界可是违法的，他撇撇嘴，说到底没有亲身尝试过他当然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直接回到地下。

“你要是能一枪蹦了他就好了。”

费里维特知道对方大概率不清楚计划内容，作为警长能参与到其中似乎本身也已经到这个职位的尽头了。

加斯特斯真从腰间取出那把濒临损坏的手枪，弹匣里只有一发子弹，略显老旧，黄铜的颜色也不那么明亮，爬着斑驳的深色。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抬头看着。

“抱歉。”

费里维特没来由的开口说。

他不打算解释什么，对方也不会开口。

“我会上船的，大不了就是跟他斗智斗勇，我不太喜欢饿着，也不太喜欢在这种地方流浪，很冷。”

在两百年前，他也曾经到处冒险，虽然都是和神秘学家们，气氛也没到过这里……只是找个借口。

残酷一点想，费里维特转动大脑。

加斯特斯死后，他会拿到那份上升的材料和要素，他接受激进派的要求，只是因为他拿走了属于加斯的东西，而加斯是一个激进派。

或许他就可以凭借这个安全抵达东方大陆了……这就是代价。

听到这句话，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从外衣的口袋里取出一朵不太完美的红玫瑰，它卷曲发黄，萎缩，露出红色的皱纹，就这样别在他胸口处，用以放置羽毛笔的口袋里。

加斯特斯垂下眼睫，笑笑说：

“借花献佛，这是你的国家，也希望你早日回家。”

费里维特与他对视，良久之后，他后退了两步。

他的身影重叠整合，闪着斑驳的颜色，发出滋滋的声音，他的表情，无数的表情融合在一起，最后回归成平静无波的面孔，有一道什么从费里维特的胸口钻出，向着那里飞去，融进了皮肤，又分解成光点。

黑色的枪停留在额边，卷动加斯特斯的黑发，他抬起头来，看向天空，那一声枪响久久回荡，颤动心脏。

血腥味混着风卷到他的鼻腔里，耳边好像又回荡起玛姬的哭号。

“咔哒。”

是钥匙的声音，还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

他走向前去，飞溅的血液在一众深沉的颜色中格外鲜明，他缓步踏过去，那里冰雪开始消融，湿漉漉的水珠挂在叶片上。

蹲下来，加斯特斯的双眸紧闭，却依然好像能透过面孔看见他的疲倦。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我也只是很好奇，”费里维特的声音很轻，叹了口气，“现在真的只剩下玛姬一个人了，加斯特斯，不过也许伯克还有你的位置。”

那身躯闪烁起光来，有什么从加斯特斯的胸口处生长，裂开一条条明亮的缝隙。

他俯下身去，双手撑在裂缝边，趴在还有余热的身躯上。

纵使看过很多书籍，他也不曾知晓升阶的物品——那些要素长什么模样。

他曾经接触过的中阶同族都只说：【那感觉很奇妙，它和你的一切都有关联，即便它们是自然的，于是会变成你内心的样子，你会再次感受到那种狂喜！或是更深切的悲哀……它们让你欲罢不能，伍德。】

说过那话的人最后也死了。

他感觉到眼眶泛出来的模糊，鼻酸，却比看见玛姬时要轻上许多。

真的太冷漠了吗？为什么面对加斯特斯的尸体，这身体的反应只有这样模糊的视线？费里维特搞不懂。

那缝隙里开始发出悉悉索索的风声，他贴过去听。

那里有幼童的声音传出来，一声一声的呼唤。

【母亲。】

费里维特听清了它呼喊的内容，带着哭泣的哭号，洗刷他的神经。

扒开它。

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

鬼使神差的，他将手深入加斯特斯的胸膛。

剧烈而明亮的光炸开，刺入双目，激出生理性的泪光，费里维特拿到了什么冰凉的，沉重的，一端被深深的嵌入在里面，巨大的阻力阻拦着他的动作，卷住他的手腕，甚至要将他往深处拖入。

“呜……呜呜……”

那哀鸣顺着风扑到他的耳边，有什么顺着他的耳朵生长出来。

悉悉索索的动静，很痒，当它从耳道里钻出来的时候，那种痒意开始向更深处蔓延，发展成钻心的剧痛。

但往深处生长的东西很快就被扼住了。

身躯里有什么在愤怒的敲击，撞击他的耳朵，容纳灵和魂的躯壳在共振，几乎出现裂痕，费里维特睁大双眼，他遏制住了想要伸手去碰的欲望，整个身体都在用力，把那方方正正的东西向外拉。

“嗤！”

他猛的向后，因为惯性狠狠跌坐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气，手中紧紧攥着那冰凉的物品，接触到空气，手下的一片又开始滚烫起来。

他感觉到手里那东西心脏一般用力的起伏跳动着。

耳根处的流下的血液融进土地里，疼痛混杂着耳鸣，他也顾不得查看，伸出手，看向那紧攥的物品。

那是一本老旧的书，深棕色，从书皮中心处裂开一片片的断痕，下方绘制着一个神秘学中代表“C”的符号。

金子镶嵌了边角，使它变得更加坚硬，很厚，侧过来时，书的侧面写着：《混沌记》，作者：‘母亲’。

又是母亲。

费里维特缓过劲来，他抬手捂住耳朵，一片冰凉的蓬起，手感是柔软而细腻的，那东西的根茎缠上了他的手指，随着他的用力而发出叽叽的声音。

“嘶……”

越是用力，那根茎缠的越是牢固，他没听说过拿到要素之类的会发生身体上的改变……疼痛刺激着大脑，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将它取下。

眼前的尸体还躺在草地里，在先看书和先处理之间，费里维特果断选择了先安葬加斯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