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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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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翰和吴彬韵的婚礼在冬天如期而至。

之前人心惶惶的刺杀案虽不是由吴家而起,却是在吴家由虞宸晏的介入失了控,因此两家顺着张岳清的意思,做足了粉饰太平的功夫,婚宴办得盛大,一路扯过去的红色丝绸从吴公馆拉到李家,占了大半个沣宁。

这婚期本是有点不合礼数,但张先生总把冲喜挂在嘴上,又快过年了,大半人都心领神会。

张岳清赏脸,给李家吴家投了不少光。李哲坐在张岳清身边,身旁围了一串大小官员,李老当家酒一杯一杯地灌,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一帮官老爷中谈笑风生,一边感叹着岁月不饶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边红了一张核桃脸。

旁边的季沄好心好意地拉住李老先生准备向天斟酒的手。

“得了得了李老爷,差不多了。”

“季先生啊……”李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季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季槐坐在季沄身边,显得格格不入且局促不安,他的目光向四面八方乱飞,却没什么东西能抓住他的眼睛。

曾楷诚这个时候正好在邻桌捕捉到了季槐的目光,对他一挑眉,挑衅似的笑了一笑。

季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很虚伪,对他微微笑了。

席间张岳清唤了季沄出席,所有人都把耳朵竖起来听,季槐就更不自在了,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在这场“办事不利”的纷争中张岳清偏向哪一边,众目睽睽之下单独唤了季家老爷,总不会是安抚受害者家属。

毕竟虞宸晏没有出现在这场沣宁全境的狂欢之中。

第二天的报纸头条还着重点明这一问题:虞宸晏没有参加李吴两家的婚宴。

纵然他之前的确有点办事不利的嫌疑,但富贵大家和社会名流的面上功夫总是天衣无缝,像虞宸晏这样硬生生翻了脸的做法总是不多见。

于是这就成了奉安全境的八卦狂欢,政客嗅觉的导向,就像是一场灾难的先导,所有发现蹊跷的人都觉得自己将会成为幸存者。

李吴两家联姻是为了扳倒虞宸晏,张岳清的立场明显偏向他们那一方,虞宸晏杀死李佑藩是公报私仇。

沣宁的人们都暗自为虞长官捏了一把汗。

当事人不以为然,每日进进出出市政办公厅,明明结案和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务让他忙到脚不着地,却还能温润如玉地对每个人报以毫无破绽的笑容。

他像是把自己的信息接受功能暂停了,从来没有看过任何报纸似的。

什么都知道的广大群众还有一个疑问,季家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季少爷对虞长官的奉承天天挂在脸上和嘴边,总是要让人嗅出点味道,张岳清在酒宴上叫季沄离席,只怕是要把季家往自己那一处拉。

虞宸晏倒不是真的不在乎,他闲散日子里没消遣,天天抱着报纸看,只不过他知道自己在乎了也没用,倒不如把心放宽。他心中明白,其实李家吴家,甚至是季家,他们才算一派。

至于季槐,不过是他这个被波涛汹涌的大海包围的孤岛通向外界的一座摇摇欲坠的桥。

他才不是什么大海,他才当不起。

人们讲的最多的还是季家聪明。

李家吴家的财产再怎么钱生钱,终归被张岳清压在手下,单靠经济一条路,市政里没人,到底被踩着尾巴。

可是季家不一样,季沄是聪明人,到沣宁第一脚,就义无反顾地往政治泥沼里踩。

一脚脏兮兮的泥,可是他们最先过河。

季家来奉安是一出好看的戏,被人津津乐道。

一个个人,生死存亡,得势落魄。戏台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站成一排,虞宸晏驻在最中间,一个人沉默着抬眸,睥睨天下。

他温温和和地笑着,看戏的一众人就无动于衷。

但是当他绝望到落泪,被铺天盖地的血污浸染,痛苦到嘶吼的时候,台下一众人看他身边人们的冷漠神色,就会猖狂地笑起来。

他们会说:这一出戏好看。

张岳清奔波劳碌一年半,最终当上了名正言顺的奉安巡阅使,真正掌握了沿海三省的大权,又提拔了曾楷诚和虞宸晏,在省政府里生出一个拿着三百宪兵的宪兵司令和一个统筹大小事务的幕僚长——漂亮的官职叫护军使。

两个人挤在沣宁着一片小地方,拥挤到不行。

时机正好,人也正好,舆论急急忙忙地一边倒。

没有人知道张岳清到底想要做什么。

公历新年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欧洲的战火已经停止了。

日寇的骚扰更加猖獗,欧美的人们也即将坐着战船从四面八方涌进四方国土,稍有起色的工厂面临着不可言说的危机。

先前工厂在郊外开了一家又一家,欢天喜地地剪彩,欢天喜地地冒出一串又一串的黑烟。财政部把税额又提了半个度,赚了个盆满钵满,资本家和官老爷串通一气,剩下的工人被压榨到灰头土脸。

报社似乎更喜欢赶工。

虞宸晏在新年第三天重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喧闹和嘈杂猝然停了下来,他只听到有几个不懂事的还在吃惊地大喊“这是什么东西”“不过还真是有模有样,之前我倒是没看出来”之类的话。

虞宸晏听着年初闲得慌的年轻官员拿着报纸叽叽喳喳,不知道是哪家小姐和少爷的花边新闻,倒也没怎么在意。

不过在他踏进办公厅的那一瞬开始,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仿佛都带了点……八卦的味道?

虞长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自己作风端正,没什么问题。

曾楷诚踱到他面前,露出一个在虞宸晏心中明明没什么筹码还要耀武扬威的牵强笑容,戏谑而玩味地看着他:“大忙人,别急着上班,有没有空看报纸啊?”

虞宸晏本就烦他,瞥了一眼他递过来的宁安报,毫不犹豫且果断地打开头版,仰头垂眸看着纸张。他平日看的沣宁日报最近停刊整改,这第二大的报社趁着时机上位抢占市场,现在沣宁城里人手一份。

大过年的,哪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难不成是李家和吴家的家宴摆成了满汉全席?

他顺着曾楷诚的指尖去看角落里小小的标题,双眼随着目光扫过逐渐睁大,可最终还是被表情管理相当到位的虞长官压了回去。

他看似面无表情地扫过一行行油印的字迹,嘴角不住抽动了几下。

他大概是明白那眼神是什么回事了。

虞宸晏轻笑一声,把报纸稳稳当当地叠好塞回曾楷诚怀中:“过年太闲了。”

“虞长官,我看这有理有据有照片,您就不准备开个记者招待会吗?毕竟您也是公众人物,这影响多不好。”

他瞥都没瞥曾楷诚一眼,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只能越描越黑。

“我怎么说他们要是不信也不作数。”

他很用力,“砰”一声把门关上,平日里温温和和的虞长官偏是生出几分恼怒还不言语,逗得办公厅没把报道放在心上看热闹的小官员们直笑。

虞宸晏把自己摔在座椅的皮革里,两条腿伸直了,鞋跟蹭着地毯,仰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长出一口气。

他现在已经沦落到需要外人来帮自己点明内心情愫的地步了,他从来都不愿意承认而且避讳的情感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就算刻意去否定,也会从一举一动中透露出来。

是我们都心知肚明吗?

他这么想,还是他一个人留恋该死的梦境,在这段情感中究竟谁是主导者,他是在一厢情愿吗?

季槐怎么会爱上虞宸晏呢。

先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感情本身,只看他有时待人刻薄严厉,不爱说话,沉默成性,成天拉着季槐加班,心情不好就摆脸,嫌弃季槐办事不利索,还要拴着天性好动的季少爷在办公厅里一坐一天。

在官场里泡太久的人太在意得失利弊,况且他还是个每天都处在极端危险中的卧底。

就算季槐真的瞎了眼,虞宸晏能给他什么?

危险、嫌疑、灾难……甚至是死亡。

兰峰的草场闯入他的视野,一望无际的是草原。

电话铃催魂一般,霎时间充斥整个房间,虞宸晏瞬间睁眼。

他仿佛觉得自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略略稳住声线:“您好?”

“虞先生。”季沄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边传出来,虞宸晏顿了一顿,想来季老爷总是看到了那篇报道的,不然季槐作为当事人之一,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出现在办公厅,虽然迟到已经快要成为他的特权了,“这新年前后,季槐作为少当家应酬也忙,这几日代他向您请个假。”

他语气谦和,理由正当,没有留半分让虞宸晏拒绝的余地。

虞宸晏自然明白。

“季老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电话线对面的人明显哽了一声。

“您想……季家怎么说也是奉安的外来人,做生意本就不容易,我们……总得要个名声。”季沄明显给他直白的言语惊到,“季槐不是传不起绯闻,只是这宁安报编的未免太难听。相堂公子和同性恋爱也罢了,只是这权色交易……您听着也行,心里思忖着也罢,别人议论,您也不舒服。”

虞宸晏顿了顿,说白了是能传绯闻,但不能和虞宸晏传,超出认知,过于恶心。

他自己一个人,在这片混沌之中匍匐太久了,他可以再久一点,久到一辈子都不为过。

可他不能拉上另外一个人和他一起深陷泥沼,何况这个人是季槐。

可是虞宸晏心里千回百转,觉得自己不能否认所有可能性。

季槐到底在欲言又止些什么,又或者说,他每一次粗暴截断了的都是什么话呢。

虞宸晏不敢听,又想知道答案。

“我当然明白您的心情,我会与季槐保持距离。”

“季槐与您……应该……”

“您若是着实不放心,可以问问季槐。在下……尚有要事与曾先生相商,恕不久聊。”

他不敢自欺欺人,就略显无礼得挂断电话,开始琢磨那篇文章。一张张模糊的照片和字里行间透露的对两人的熟悉感,仿佛从他们见面没两周的吴任案开始就着手准备,蓄谋已久。

又有谁在暗处盯着他呢。

季槐倚在沙发上,板着脸听父亲和虞长官打完电话。季沄刚准备再次拨转号码盘,把宁安报的主编骂个狗血淋头,顺便把这家报社也买下来。

“爹,算了。”他按住季沄的手,轻声说道。

季老爷给那篇报道气得手抖,白头发一晚上迅速冒出五六根:“荒唐!荒唐!”

他用脚跺了跺地面,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吓得季夫人赶忙凑上去扶他,拍着他的背。

“老爷啊,你想我们季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为了这点花边新闻跳脚,岂不是失了季家的风范?况且咱家这产业总是要让季槐接手的,他要离开那污浊的政坛,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什么?”季槐闻言抬头,木了半分就显露出诧异的神色。

他“腾”一声站起身,看着有些不解和错愕的父母。

“我……要离开办公厅?”

季夫人闻言皱眉,女性特有的细腻从季槐欲言又止的样子里嗅出半点端倪:“约莫是明年冬天的事。明眼人都看出虞宸晏和曾楷诚窝里斗,张先生虽能压制,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如今,你在市政也立了功,张先生对季家也关爱有加,产业越做越大,你父亲一人总是忙不过来。”

她的语气是仿佛不会让季槐有选择似的决绝。

“可是……”

“你在市政府三番五次出任务,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我是真的怕你出什么事,你可是季家唯一的孩子。”季沄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似的。

季槐哑然,不敌父母。他摆摆手,一副任人差遣的模样,拖着步子上了楼。

脚步声在他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坐回沙发上的季夫妇啜着茶,抬眼看着从护栏边上探出头的季槐。

“我问你们,如果……这是真的呢。”他虽然语气调笑,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季夫人忙把季老爷抄起陶瓷茶杯就要往上丢的手拉住,“如果我心甘情愿地放弃名声、钱财,去追寻你们不认可的东西,那我是不是不配当这个季少爷?”

他没有丝毫客气,顶撞得理直气壮。

季沄抄起手边的拐杖指着他,嘴唇都开始哆嗦,季夫人一面抚着他的背,一面埋怨地看着季槐,却一时也憋不出什么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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