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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仇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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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宸晏手上的血珠还没干透,就一起沾染在王仕恒的衣服上,他咬着牙把全身力气往手掌上压,五指一拢把面前人狠狠往后一拽。比他年少几岁的人挣开他的掌控,被硬是扳过身,向后趔趄了几步,原本整齐的头发在被风尘和人群共同蹂躏之后乱糟糟地顶在头上。虞宸晏左手手掌一把覆上他的后颈,枪口抵着他的胸口。

至于虞宸晏怎么拖着一条腿追上他的,要问王仕恒为什么要在这条小巷里探出头来,看看呼啸着警报的车往哪边去。

“你认不认得我。”他低声道,同时感觉到对方的枪柄攀附上自己的腰间。

对面人低声笑了:“虞长官嘛,谁不认识?”

虞宸晏把枪口向上攀了几分,在他的脖颈处压紧了,力道过大甚至能透过金属的枪械感觉到那人的神经突突地跳着。他挑眉,好似对对方的回答并不满意。王仕恒突然感到一阵耳鸣,子弹擦着他的颈部过去,在他背后的墙上留下硝烟的痕迹,虞宸晏被后坐力震得胳膊生痛,耳边嗡嗡响,虎口好像被猛击了一下,用不上劲。

王仕恒刚准备按下食指扣着的扳机,不料虞宸晏还不解气似的,趁他尚未从枪声之中反应过来,抬起左腿膝盖猛地撞上他的腹部,他向后趔趄了两步,在这瞬间被虞宸晏用枪托正好敲在手腕上,武器瞬间脱了手。

虞宸晏看着自己方才覆着那人后颈的那只手,中指被子弹刮着蹭了一层皮,他看似毫不在意地用拇指一抹,抬眼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竟歪着头对他笑起来,向前两步的同时把脚边的枪支踢到一旁。

“小兔崽子……你他妈再给老子发疯,年纪大了王启都管不了你了是吗?”他先是玩笑似的带着气声,咬牙蹦出四个字,后面那一串几乎像是一只被侵占了地盘的暴怒野兽的怒吼,只有双手攥着自己的枪对着面前人才能抑制住他的愤怒,“你为了一己私念想要害我们所有人,你心里不清楚我们有多少人在沿海三省吗?”虞宸晏几乎是在压低了声音吼叫,巷子边上的车水马龙却把他的愤怒生生淹没过去。

王仕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虞宸晏竟从这个疯子的表情中读出两分震惊。

“你这样和只会作威作福打死人的吴任有什么区别?你还要自诩为伟大的革命斗士吗?”

王仕恒听到这几个字似乎是脱了力,他向后两步靠着墙:“……市政里的人原来是你啊。”见虞宸晏没回他的话,他抱臂看着面前人,一副不怕死的模样,“你不会杀我,对不对?你当初甚至都舍不得我出任务,宸晏。”

他语气中带了点戏谑,却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王仕恒伸出左手,捂住方才被子弹划过的伤口,鲜血早已经染了他的衣领,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虞宸晏的。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疼了,您怎么忍心……”

他话没说完,一颗子弹把他捂着脖子的手背也划出一道痕迹。虞宸晏慢悠悠地把枪口挪向左边,对准他的眉心。

“出个狗屁任务,我倒想看看你还能讲出什么话,讲不出来就滚,滚出我的沣宁。”他的双眼紧盯着有些错愕的人,目光都要把他穿透过去,“或者你想死在这里,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宸晏……”

他还想说什么话,看见虞宸晏那双桃花眼中的决绝,一时间如坠冰窟。

“滚。”

虞宸晏看着王仕恒飞奔的背影,如释重负一般叹了口气。他能预见自己会有多少事情要办,他走出这条巷子就是回到那一方舞台,他还有戏要唱。

他拖着自己的步子,看了看一道全新的伤痕,一步一顿地挪回了沣宁酒店,医护队和安保队的人员已经封锁了酒店。不出他所料,眼尖的记者看见他,蜂拥而来,陈尹急匆匆领着安保队的几个人冲来,帮他挡了一众人,他沉默地一只手拎着他的枪,任由血迹从袖口滴落,匕首只是划得深,手臂的活动并无大碍,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布料摩挲着皮肤疼的他指节往上抽了抽,医护队的小护士抓着纱布凑向他,虞宸晏对她点了点头:“不必了,这种小伤我回去自己处理。”

二月底沣宁飒飒的风从他身边经过,似乎是要提醒他这本应该是一个万家团圆的元宵节。

季槐站在落地窗边上,他始终没有看季清的尸体一眼。

他久久地沉默着,看着运送尸体的车辆远离,始终没有说过话,一副平静如死水的模样,却在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之后猛然转身,目光渴求地像是抓住了希望。

季沄站起来。陆璟跟在他身后。季槐想自己一时半会儿怕是和虞长官说不上话,他走到自己的母亲边上,她和陆若坐在一块儿。那女孩吓得够呛,看着前一秒谈笑风生、风姿卓越的季老板在一声枪响之后变成毫无生气的尸体,她突然开始惧怕这片土地,她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遭遇这样的变故。

季槐在陆若身边弯下腰,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似的:“没事,虞先生在,一定会抓到那个人的。”

陆若呆呆地点了点头,尽力把自己往椅子里缩。

季槐又把手轻轻搭在母亲肩上,所有热度似乎都传递到季夫人的身上,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有一丝庆幸季槐没出大事,只是她抬眼看那道已经被碘伏处理了的伤痕,还是得闭上眼缓神。

“听陆小姐说,应该是刺杀吴先生的那一人。”季沄压着自己的声音,努力听上去不那么恐惧,“虞长官,我们季家自认为和您私交不错,这一出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只是希望虞长官……”他踌躇两下,似乎在措辞,“希望虞先生也多上点心。”政治家把炉火纯青的拐弯抹角能力发挥地淋漓尽致,不明说这可能是虞宸晏带来的厄运,不明说自己对市政府办事效率的担忧,就又往虞宸晏肩上加了一层担子。

季沄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着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季槐两步走到虞宸晏身边,垂眸看他。他的眼神一下掉在虞宸晏藏在身侧的手上,手背和小臂上一片血色泛滥,只是他的神经还来不及对这一片伤疤做出什么反应。

他只是开口:“我们回去吧。”

虞宸晏点头默许,给季槐使了个眼色,也不说话,向着一片狼藉的现场扬了扬下巴。

季槐领会了他的意思,吩咐安保队护送各路权贵回他们的宅邸,派了多少人清理现场,多少人搜查沣宁全境,严防死守也要拉出一张天罗地网。

他口中的每一个字吐出来的时候都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好像这个案子只是吴任的翻版。

虞宸晏对季沄点了点头:“季先生,节哀。”

可是季槐少有的一路无话。

记者无处不在一般,堵在办公厅门口,虞宸晏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就开始沸反盈天,悄然降临的夜幕被闪光灯迸出的花火拉扯着死撑着睁开眼睛。

他们看到季少爷阴郁的目光,登时让开了一条路。

“安保队已经介入调查,现在还不能断定是不是杀死吴任先生的凶手,也奉劝各位先生小姐,近日多加小心,减少社交活动。”虞宸晏说了一套所有人都会讲的客套话,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厅的大门,丢下一群眨着眼睛的闪光灯,茫然地看着夜幕。

季槐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紧紧地尾随着。

“你需不需要……”虞宸晏转身和门,又快步走向落地窗边,拉上厚重的窗帘,只给楼下仰望的人留下一个背影。

他话还没说完,听到季槐泄力倒进沙发的声音,他像是把自己砸进了棉花里,用了像想把自己砸进地底的力度。

“长官,我自然明白沿海三省乃至全国世态炎凉,任何人的命都可以说是不值钱,我也明白父亲抛下湘南的仕途到北方来有多艰难。”他背对着虞宸晏坐在沙发上,“我也知晓,我这种凭着他们的关系进来的人,在背后不受人待见,我也的确不够干练。所以我才总是会拖您后腿。”他抽了抽鼻子,方才在外头强撑起来的、无坚不摧一般的身影在一瞬间分崩离析,他的声音沉沉的,没平日半分清亮,“要不是我……当时倒也不至于让王仕恒跑了。”他好像挣扎着呼吸,咬着牙说出几个字,“也不会让他辗转反侧回到沣宁,闯进那家酒店……”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挂着繁复吊灯的天花板:“倒也不至于……让他袭击了我,我只想到自己的安全,只是那一挡,害死了伯父。”季槐想着那双把自己从小到大捧在掌中的手从此变得比沣宁的冬天还冰冷,他就不自觉地一颤。

“长官,是我杀了他……”他气若游丝地这么说,带了点哭腔,又仿佛不想让虞宸晏看见似的,抱膝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长官……”

虞宸晏抱臂,静静地看着他。

“父亲总说,您万般千种关怀是其他人不敢想的,我大错小错少爷脾气您都忍了。我也明白,明白您一份份良苦用心,都是为了我好。那日王仕恒就这样跑了,您让我回去休息,自己跑火车站跑小东街……”他又有些懊恼地俯下身,手肘撑着自己的双腿,手背撑着脸。从虞宸晏的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到半个脑袋,“可是虞长官,我也是想把事情做好的。”

“可偏偏,偏偏在这地方活下去这么难,我身上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姓李的姓陈的。”虞宸晏眉毛一挑,那两条人命他自以为是背在自己身上,没想到还被季槐揽了去。

“现在偏偏又他妈的多了一条姓季的。”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末尾的三个字被呜咽压着。被沙发靠背遮挡的身形在此时彻底放下平日的骄纵和在父母宾客面前强撑的冷静,愧疚和悲伤终于在这一瞬间冲破他并不牢靠的牢笼,霎时间决堤。

虞宸晏有些手足无措,只快步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他肩上。温热的体温透过季槐的衣衫,浮在他的皮肤上。季槐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只是眼泪涌过眼眶,一滴一滴随着他的脸颊滑下来,他没用手去擦,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虞宸晏有些茫然,却看着他拿出个精致的挂件,也不知平时藏在身上何处把玩。季槐拎起它,凝视着,没有出声。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他转头,看见被自己推开的手枪,子弹沿着弹道,淹没进季清胸前的画面。

他看见伯父瞬间涣散的目光和凝固在上元的鲜血。

他的身躯毫无征兆地震颤了一下。

虞宸晏走到季槐面前,蹲了下来,一手覆在季槐肩上,一手轻轻擒住他的手腕,五指向上包裹住他攥着挂件的手。

虞宸晏只是抬眼,手背擦去他脸颊的泪水。

“季槐,别怕。”

季槐感受到虞宸晏的气息,从他的耳边、肩上、手心,一缕一缕钻到他的心里。他把原本悬在半空的手放下去,虞宸晏也顺势松开了他的手,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很精致的一只红木雕狐狸,躺在季槐手心里。

虞宸晏刚想开口安慰,就呆愣在原地。

“我从没杀过人。”季槐的声音嘶哑了半分,似乎只有气声在飘荡,“我不想杀人。可是这个地方手上没有鲜血就不能活,可是这个世上手上没有鲜血就不能活。”

季少爷明哲保身冷眼旁观的幻想突然就破碎了。

“我不会求你保我家人,因为我季槐第一次站在你面前,就是为了找一条出路护我季家。可现在王仕恒疯了,敢胆在我季家头上动土,他想用一把枪撞出天罗地网,那我就让他撞死在我的枪口上。”

虞宸晏看见他的眼睛,看见燃烧的烈焰,但这和初次见到季槐不同,这是虞宸晏在太多人的眼中见过的、太过平常的,火苗在以仇恨为柴,熊熊燃烧。

“你听我说,我本是想带些人来的。”他半蹲着,还是直视着他,“可是我自然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这是我的问题,季槐,人命是我背的,你不要揽了去。你的父母不想你变成这样,你的伯父不想你变成这样。”季槐看他,虞宸晏垂眸,轻轻勾起嘴角,安抚似的笑了,“我不愿你如他人一样出生入死,其中一部分原因……因为你是季少爷。但更多的是,我想你也早就明白兰峰的事情。”

他鬼使神差,伸手揉了揉季槐的脑袋。

“不会再失手了,你相不相信我。”

季槐垂下头来,犹豫了半晌,嗯了一声。

“回家去吧。这样大的变故,他们少了你可不行。”少年眼中的泪水止不住,一点一点地掉出来,季槐好似反应过来了似的,拼命地用手背抹去泪痕,蓦地又想起什么似的,去拉虞宸晏的右手。

“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虞宸晏用手指捻住自己衬衫的袖口,向下拉了拉遮住血色。

季公馆坐落在沣宁最繁华的地段,张先生单单只抽了一栋,就让别家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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