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早上走的,人是晚上丢的。
第二天傍晚,陆道元正在批改学生策论,由于学生的文笔太过稚嫩,观点太过笼统,竟然还有牛头不对马嘴的,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陆道元气得要死,若是鹿麓书院的学生都是这种水平,那明天春闱岂不是满盘皆输?
李四在前院打拳健身,听他在屋里唉声叹气,接过安全递来的汗巾,抹了抹额头的汗,走到屋里看情况。
“怎么唉声叹气的,又被小侄子气到了?”
李四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来报。
“王爷,郡主失踪了,现在生死未卜!”
这声“王爷”将李四从噩梦中惊醒,是他太过仁慈,所以对女儿的安全没有严加防范,才导致女儿又陷入困境。
李四猛地站起身,椅子墨碟碎了一地,他只觉得外面的天都黑了三分。
“噗——!”
李四吐出一口污血就要向后倒去,安全眼疾手快从背后扶住了他。
“四爷振作!”
“政鸿!”
陆道元抱着李四的腰,与安全一左一右架着李四,去旁边的竹塌躺下。
陆道元坐在床沿给李四顺气,安全去倒了碗温水递给陆道元,让李四服下。
李四喝了半碗水,呼吸顺畅不少,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披了件紫衫就往外走,“郡主是怎么丢的?”
报信的人是跟着郡主从边关过来的将士,他等在院子外面,见李四出来,连忙上前汇报事情经过。
“末将保护郡主和杜夫人,在兰溪镇与重阳王大世子汇合,却突然得知大世子被兰溪县令夫人称病扣下,郡主带着我们过去接人,在门口与县衙有了冲突,经过杜夫人从中说合,成功接到大世子。郡主说事不宜迟,要早点离开兰溪镇,我们快马加鞭赶去隔壁的竹海镇,眼见在山林坳处,抬头能看见城门上的旗帜……
却从林中窜出一伙儿黑衣刺客,将杜夫人连同马车一起劫走,郡主情急去追中了埋伏,等我们杀了阻拦的黑衣刺客追上去,却没了郡主的消息,只找到一辆空马车。”
报信的人说完,递上一条绣着牡丹花的手绢,牡丹金线穿插绣工精湛,料子价值不菲,一看就是杜丽娘的贴身物件。
此时,手绢上面歪七扭八写着两个血字“林飞”,字迹情急之下写完,只落笔处看得出有杜丽娘的风格。
李四将手绢凑到鼻子下嗅闻,确认是人血的味道,他神色凝重将手绢收好,接过属下递来的鞭子,立刻离开小松园,沿着外面的台阶一路往下。
安全扶着陆道元跟上去。
李四脚步加快,不一会儿,落在后面的人就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背影。
李四此时心里有多着急,火气就有多大,“林飞在哪?”
引路的人提着灯笼追上去,“郡主走了没多久,林大人就带着督察司的人离开了,走的小路。”
李四骂了一声,“这混蛋,老子要去找他算账!我闺女要是掉了一根毫毛,我非得把他脑袋摘了!”
陆道元在后面追,不小心崴了一脚,差点摔下台阶,安全扶着陆道元站好。
陆道元摆摆手,消息还未核实,李四就急冲冲离开,陆道元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只得嘱咐安全留下。
“你留在这里盯着女子书院保护柏山,必要时带他们离开书院。”
“是!”
李四下山后,翻身上马一溜烟离开。
陆道元带着人气喘吁吁追来,见李四已经离开,立刻骑上另外一匹马去追,后面的人有马的骑马,没马的跟在马后面跑。
西边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一半,黄昏的彩霞就像火炉里燃尽的木炭,黑暗和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马上的人只能听见寒风打着草叶猎猎作响。
一路追去,陆道元不见李四的身影,心不禁凉了半截。
马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月亮也不知何时爬上枝头,月光偶尔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悠悠洒在地面上,前面后面都没人。
马儿看着黑漆漆的树林,不愿意再往前跑,着急地在原地打转,试图将坐在马背上的人甩下来。
陆道元只好翻身下马,取下马鞍上挂着的油灯,用火折子点燃,微弱的光芒将四周照亮,冷风卷着落叶哗哗往前进。
陆道元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拽着马儿的缰绳,缓缓向前走去。
马儿好像发现了什么,大气也不敢出,乖乖跟在陆道元身后,瞪着两个铁铜铃似的眼睛警惕四周。
路的尽头,突然传来人的细微脚步声,陆道元只好牵着马挤进树丛,头上的发带差点被树枝扯落,所幸前面的人早已走远,没发现后面的人,陆道元只能看见远方火把的微光,火光里人影窜动。
陆道元怕前面的人发现自己,只好吹灭手里的油灯,牵着马悄悄跟上去。
小路崎岖不平,只能供一人通过,陆道元走的艰难,跟在后面在树林里打转,最后绕过山坳往更里面走。
走到一半,躲在暗处的人,猛地用手捂住陆道元的口鼻。
“嘘……”
凑近一看,原来是做樵夫打扮的李四,也不知道这荒郊野岭的,他从哪里弄来的这身衣裳。
李四示意陆道元牵着马,跟着他去旁边的巨石后面,石头后面倒着两个倒霉的樵夫,身边还倒着两担干柴。
其中一个樵夫已经失去意识,被李四扒了衣服,还捆了手脚,嘴里塞了袜子,身上盖着李四的外衫。
另外一个樵夫紧闭双眼,吓得全身打哆嗦,嘴里塞着同伴的臭袜子,听见脚步声不敢挣扎。
李四解释,“这两个是跟着去送柴的,你换上他的衣服,我们一起去看看。”
李四说完,将另外一套樵夫的衣服递给陆道元,陆道元点点头换上衣服,顺便把头发全部扎起来。
李四把马儿藏到旁边的草丛里捆好缰绳,走过来叫醒那个装晕的樵夫,耐心嘱咐,“脱困后不准出去报信,这两匹马送给你们,在老家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别去外面瞎晃,明白了吗?”
樵夫吓得赶紧点头,却还是不敢睁开眼睛看人。
事情办完,两人挑着柴追上去。
前面的人半道休息,这是支负责采买粮食的队伍,领头的人见两个樵夫没赶上来,站在路口举着火把向后张望。
“小张,小李!你们两个倒是快点啊,大伙儿等你们老半天了,磨磨蹭蹭的,以后还想不想干了?”
“来了,来了!”
李四夹着嗓子回话,声音竟然与其中一个樵夫一般无二,领头的人打消怀疑。
两人慢慢靠近,陆道元躲在李四背后,领头的人用火把照着李四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用火把去照躲在李四背后的陆道元。
李四大方挡下领头的窥探,张嘴特意露出牙齿上的草叶,“他胆儿小,刚才被泡屎憋着了,拉完还没缓过来。”
陆道元捂着脸不出声,大手朝李四腰上狠狠捻了一把,李四疼得龇牙咧嘴,挑着柴左右摇晃。
领头的人听这两人在后面拉屎,立刻后退一步,捏着鼻子嫌弃道:“你这脸……几天没洗了?我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我们要去见的人是地宫的仙女,去之前要洗澡刷牙,身上不能有异味,以后不准半道儿拉屎啊!”
李四点头哈腰赔笑脸,“是是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领头的人哼了一声,走过去招呼其他人赶路,“休息结束,快点赶路,早点去还能吃顿热乎饭。你们两个跟在后面,快点!”
李四挑着柴跟上去,对后面的陆道元示意,“走走走。”
陆道元点点头跟上去。
七弯八拐,不知道绕了几座山,终于在一个“大水潭”停了下来,领头的人搬了块大石头,往“大水潭”扔下去,石头落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水声。
李四这才发现,那水潭表面浮着的不是水,而是一层薄雾一样的水汽,雾汽被砸下去的石头搅动。不一会儿,从前方的石壁里,传了锁链和齿轮的转动声,最后以一声巨大的“咯噔”收尾。
李四好奇地打量石壁。
“路开了!”
领头的人走到最前面,带着后面的人却绕着石壁往左走。
一条百米长的小路尽头,是一道狭窄的石门,地面铺着一层枯枝败叶,泥土和石壁很潮湿,头顶的石缝里,还时不时掉几滴水落在人身上。
两人跟着队伍往里面挤,肩上挑着的柴尖被石壁挤掉,陆道元踩到掉落的枝条,差点摔一脚。
李四小声提醒,“小心脚下。”
石道不长,却走了一柱香。
到了石道最里面,脚下的路越来越宽,头顶的石壁也越来越高,直到遇见两位做女子装扮的魁梧大汉,那是地宫的守门人。
领头的人前去交涉,一人给了一吊钱才放行。
“后面的人跟上,马上就要到了!”
“快走快走!”
“这里面真是冷啊。”
“不准大声喧哗!”
队伍往里面每走一百米,就遇见两名相同类型的守卫,离目的地越近,守卫就越多。
当石壁和地面的颜色突然变成白色,且外表变得干燥又平坦的时候,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那是个巨大的溶洞,与外面的世界隔开,是个奇妙的地底新世界,外面的人叫它“地宫”,里面的人叫它“天宫”。